休整两日后,王贤等人离开了郑州,队伍里多了个俊俏的后生,便是那主动请缨的龙姑娘。其实对带这个女子上路,众人都颇有微词,但王贤见二黑春心大动的样子,终究还是同意了。
数日后,队伍便离开河南,进入山西境内。山西名副其实,一眼望去全都一道道的山梁子,好在脚下的官道还算平坦,倒不影响队伍赶路。
一进入山西境内,除了满眼是山之外,还能感受到这里不同别处的气氛,所有的关隘都在严加戒备,所有的州县都在加紧盘查,对白莲教徒的通缉令随处可见,还能看到有成串的男女被官军押解着进城,这一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现象,让人颇为讶异。
终于,到了高平县时,得知前来迎接的周知县,是杭州人氏时,王贤和对方论起同乡的同时,问出了心中的疑问,白莲教作乱,是在山西北部的广灵县,距离这里何止千里,这边为何也如此紧张?
“小心无大错么……”周知县苦笑一声道:“上差有所不知,白莲教在我山西,可谓无孔不入,哪个州县没有他们的坛口、香堂?如今广灵县那边闹得厉害,别处的白莲教众也都深受鼓舞,万一哪天我们这的白莲教徒,也效仿刘子进杀官造反,那我们自己小命不保不说,还会牵连家里的亲人。”知县有守土之责,一旦城池失陷,有时哪怕以身殉国,依然有全家流放的危险!
“原来如此。”王贤觉着他说得合情合理,便不再深究,转而问道:“广灵县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说是大同和宣府的军队,从两面将其困在广灵了。”周知县叹气道:“但广灵县除了山是川,他们随时可以逃进恒山,继而上太行山,只怕官军很难清剿到他们。”
两人叹了会儿气,王贤又问了几个关于晋藩的问题,但显然周知县不愿深谈,见同乡之谊的作用也不过如此,他只好知趣住嘴,只谈风月。
周知县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似乎顾忌颇多,分别时才小声对王贤道:“上差办完差事就赶紧回去吧,山西不是久留之地啊。”说完便拱拱手,匆匆去了。
王贤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
过了高平县半天,队伍突然看到有烟尘滚滚而来,莫问沉声道:“是大队人马!”
“戒备!”许怀庆断喝一声,训练有素的将士们赶紧占据附近的山包,全神戒备的望着越来越近的大队骑兵。
这时已经能看清对方是官军打扮,众人心神便松了一半,斥候上前与对方接触,不一会儿领回一个千户装饰的武官,那武官见为首的王贤如此年轻,不禁微微惊讶,旋即神情一肃,单膝跪下道:“末将山西都司衙门千户石英,奉命前来迎接钦差大人!”
“有劳石千户了。”王贤点点头,笑问道:“不知千户奉的哪位大人的命?”大家都是千户,但王贤这个千户,是锦衣千户,而且有钦差的光环,自然比对方大多了。
“当然是我们都台大人和藩台大人。”石英道:“末将本是奉命到省境迎接上差的,没想到上差来的这么快,恕罪恕罪。”
“千户何罪之有。”王贤笑笑道:“那就麻烦劳千户了。”
“这是末将应该做的。”石英恭声道,便命大队人马转向,护卫着王贤北上。有了地头蛇随扈,王贤他们的旅途舒服多了。每到一地,地方的官府和驿馆,早就给卫士们备好了热汤热饭,收拾好了住处。王贤和一干头脑,自然更是顿顿好酒好菜,住宿条件也是好的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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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饭后,吴为几个到王贤屋里喝茶,虽然已是天色大黑,但这间轩敞北屋的房梁上吊着灯,房角上坐着灯,书案上也摆着灯,十几盏灯同时点着,把房间里映照的亮如白昼!
“啧啧,”许怀庆站在屋中央,上下左右的打量着,啧啧道:“谁说山西是个穷地方来着?这几日住的驿馆,那是一家比一家阔气。”
“你什么眼神啊!”王贤笑骂道:“看不出房间里的摆设,全都是新换的。”
“是。”吴为是个识货的,点点头道:“这屋里一色的黄花梨家具,书案是檀木的,上面的纸笔墨砚都是徽州出的精品,桌子上,茶几上的上等细瓷碗,还有这些花瓶、挂画,其实都是两宋的古玩。”
“算算,这一屋子的摆设得多少钱。”王贤对吴为道。
“最少三万两银子。”吴为估摸一下道:“最贵的就是这副苏东坡的真迹,在京城不下万两银子。”
“哪家驿馆能用这么贵的摆设?”王贤笑道:“分明是专门给我们换的。”
“啧啧,这待遇,”许怀庆笑道:“钦差就是不一样啊。”
“待遇是不错,不过另一方面,他们又像防贼一样防着我。”王贤冷笑道:“没过高平县之前,咱们还能看到点真东西,但从石千户迎上来以后,我们就被他们隔离了,只能看他们想让咱们看到的,只能听他们想让咱们听到的,这样还查个屁案子!”
众人深以为然,许怀庆道:“怪不得戏文上,钦差大臣都要微服私访,大人,咱们当初也微服私访多好?”
“你当咱们是在演戏啊?”吴为啐道。
“钦差的行止都是有规矩的,过州县境要向当地官府通告,州县官要前来参拜。”莫问解释道:“大人要是不露面,人家马上就知道咱们有小动作,还微服私访个头啊?”
“那戏文上演的都是假的了?”许怀庆遗憾道。
“也不尽然,还是要分情况的,有时候不得已,只能行此非常之举,。”王贤笑道:“但咱们距离太原何止千里?我现在微服,是不是早了点?”
“也是,万一半路上被官府抓起来,那就丢老人了。”许怀庆点头道。
“对了,二黑呢?”王贤问道。
“他呀,跟在龙姑娘屁股后面转呢。”许怀庆笑道:“任龙姑娘怎么白眼,他就像一贴狗皮膏药,牢牢贴人家腚上了!”
“哈哈哈……”屋里一阵浪笑,笑罢了,王贤正色对众人:“那就不管他了。人家蒙上咱们的眼,咱们也不能就这么听之任之,我虽然走不得,但你们是可以的。”说着看看闲云和吴为道:“二位找个机会悄悄离队,赶在我前面去一趟晋王墓,看看能不能偷偷见一见朱济熺。我想,他能为我们指点迷津。”
“是。”两人沉声应下。
“如果见不到人,”王贤道:“你们就在太原等着与我汇合。”
“是。”两人领命。
其余人也巴望着王贤,却见他挥挥手道:“都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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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卫队保护,被地方官府迎来送往,王贤之前十几年听过的奉承,都没这一路上听过的多,就这样飘飘然、施施然十几日,来到了山西的省会太原。
太原,古称晋阳,别称龙城,踞天下之肩背,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自古就是王霸据以争夺天下的重镇。其城高强厚,不亚于帝京,人烟繁茂,几类于江南。
王贤抵达太原之日,山西地面的官员,举行了隆重的迎接仪式。山西布政使张春,山西都司周延、太原知府贺铸才等人,悉数在城外十里恭迎钦差,礼乐声中,王贤替皇帝受了他们的大礼,才忙作揖还礼道:“下官拜见诸位大人。”
“上差切莫多礼,”周藩台六十多岁,满脸褶子,一嘴河南官话道:“远道而来辛苦了,老夫在官衙摆好了宴席为上差洗尘。”
“恭敬不如从命。”布政使是从二品的大员,在督抚出现以前,他就是地方最高长官,传播说中的封疆大吏,王贤一个五品武官,虽然有钦差的名头,却也不敢在对方面前托大。
宴会是在布政使衙门,太原地面上的官员,大半都到了,省城里的缙绅耆宿也来捧场。坐满了十几张八仙桌,桌上各种菜肴琳琅满目,除了黄河鲤鱼,竟还有鲍翅海参这等稀罕物,虽然是冬季寒节,瓜果仍旧堆积如山,汾酒、竹叶青溢出扑鼻的清香。另外还有个戏班子,在上演着什么戏目,锣鼓锵锵、丝弦悠悠,令人恍如置身太平盛世。
若是从前,王贤自然乐得享受了。小吏出身的性格,会让他颇为沾沾自喜,想不到老子也有今天,一省藩台和老子喝酒!满省士绅都在下面相陪,真是爽啊!
但今次,他看着厅里人觥筹交错、酒池肉林,眼前却总浮现出一路上所见百姓食不果腹、饿殍倒地的样子,让他食不甘味,如坐针毡。
那边山西地方官员,都在冷眼瞄着他,见钦差大人魂不守舍的样子,却暗暗发笑,还以为这个毛头小子被今日盛大的欢迎场面,给弄得飘飘然不知所以然了。
宴会结束,周藩台要亲自将王贤送去钦差行辕,被王贤坚决谢绝。王贤说了好多,今日受宠若惊,切不可再折杀小子之类的话,周藩台只好留步,让太原知府送他回去。
山西官府为他准备的钦差行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