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剌人说走就走,几乎是转眼之间,上万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瓦剌人一走,朱瞻基便在莫问等人的严密保护下飞奔过来,看到吴为和闲云带着幸存的将士们从山上下来,他却顾不上慰问这些为他豁出命去的忠诚卫士,大声喊道:“军师呢?!”
众人低下头,沉默以对,有人甚至抽泣起来。
“快说呀!”朱瞻基拽着薛桓的胳膊,嘶声问道。
“军师……”薛桓低着头,哽咽道:“假扮成殿下,和那些瓦剌人去了!”
“啊!”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破灭,朱瞻基跌足坐在地上,放声大叫起来,声如夜枭般凄厉。半晌又蹦起来道:“快追啊!至少知道他被他们带去哪了吧!”
“正要去!”闲云面色苍白的冷声道:“给我备马,我去把他救出来!”
“你先顾自己吧,别逞能了。”薛桓扯他一把,闷声道:“我去!”
“可我们能做什么?”莫问不得不提醒下,几位被冲昏头脑的大人。
是啊,对方可是一万瓦剌骑兵,你跟在后头又能做什么?
“我这就去找我皇爷爷,”朱瞻基本打算亲自去追,让莫问一提醒,稍稍冷静道:“请他派大军追击,以泰山压顶之势,逼他们交人!”
“皇上能为了军师,如此大动干戈?”吴为深表怀疑。
“我以命相求!”朱瞻基咬牙道。
“殿下三思,千万不可再触怒皇上了。”吴为示意他到一旁,低声道:“军师临走前让我转告殿下,殿下什么都别做,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了。”吴为并没有把王贤的分析告诉朱瞻基,只是强调道:“军师心思缜密,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他有他的考虑,殿下不如按照他的想法来,以免好心办坏事,反而害了军师。”
“难道他为我豁出命去,我为他却什么也不做?”朱瞻基仰面看天,抑制泪水道:“让我这心,怎么装回肚子里?”
“军师说,殿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接下来您和太子殿下,可能要面对一段十分艰难的局面,要全力以赴、未雨绸缪。”吴为又道。
朱瞻基深深吸口气,眼泪还是流下来,哽咽道:“都这时候了,他还这么为我着想……”
“是,军师对殿下一片赤诚,可鉴日月。”吴为淡淡道:“殿下还记得宝音琪琪格么?”
“宝音琪琪格?”朱瞻基皱眉道:“你是说那个蒙古公主,她怎么了?”
“刚才她出现了。”吴为从袖中掏出块布片,递给朱瞻基道:“这是军师走后,在他曾经站立的地方发现的。”
朱瞻基接过小小的布片,看起来是截自一件白色的中单,上头用手指写着模模糊糊的两个字‘宝音’,但能辨认出是王贤的字体。
“当时和脱欢一起的,还有个蒙着幂罗的女子,军师留下这个,应该是认出了她的身份。”吴为轻声解说道。
“怎么可能?”朱瞻基难以置信道:“那个宝音琪琪格,应该被关在宣府吧?”
“谁知道呢。”吴为摇头道:“宝音两个字,不可能有别的意思。”
“嗯……”朱瞻基点点头,其实今天他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如果当时就死了,知不知道答案都无所谓。但现在他活下来了,就必须要刨根问底了!那就是,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意外,还是自己被人算计了!
如果是意外的话,那也实在是太巧了,这么大的草原,瓦剌人偏偏在这儿设伏,自己又偏偏一头撞进来,得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能摊上这种事儿吧?如果不是意外的话,那就是李谦在害自己,但他皇爷爷斥候遍撒,都不知道瓦剌人在九龙口设伏,李谦一个跟自己寸步不离的死太监,凭什么这么准确的把自己带进埋伏圈?朱瞻基想不通这个问题。
但现在,宝音琪琪格的出现,让他一下就恍然大悟,很可能是有人放了宝音,并让她带人在这里设伏。同时那个人又传信给李谦,让他把自己带到九龙口,这样就能解释的通了!
“其实,到底怎么回事儿,殿下问问李谦不就知道了么?”吴为幽幽道。
“他还没死么?”听到这个名字,朱瞻基的表情狰狞起来,恨声道。
“祸害万万年这句话,实在没错。”吴为叹气道:“战况那么激烈,那厮竟一点伤都没受。”
“当时死了是他的福气!”朱瞻基冷哼一声道:“把他给我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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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为把李谦绑成个粽子,提了过来,然后便告辞去追踪瓦剌人的大军了。
朱瞻基目送吴为离去,也在平复自己的愤怒,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保叔,竟然背叛了自己!半晌,他回过头来,恨声道:“保叔,我再叫你最后一声保叔,你到底为什么要害我!”
“……”李谦低着头,咳嗽两声道:“今日所有罪责都在老臣,千刀万剐都罪有应得,但我确实不是有意要害殿下的,哦……”话音未落,便吃了朱瞻基重重一掌,老太监像一截木柴似的仆倒,张嘴吐出一口血,牙齿也掉了两颗。
“你还嘴硬!”朱瞻基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咆哮着揪住他的衣领道:“你口口声声说,要抄近路带我去战场,结果却把我带到九龙口,这是去铁山的近路么?这里距铁山还有一百多里的路程,你分明兜了个大圈子!”
“是么,那就是老臣记错路了。”李谦叹口气道:“我还真是该死,老糊涂了还逞能,真是害死三军,殿下想把我凌迟还是喂狗,都随你的便。”
“你想死,也得先告诉我,到底是谁告诉你,要把我带来九龙口的!”朱瞻基喝道。
“真没有人告诉我……”李谦却不松口道:“谁能知道瓦剌人在九龙口?一切都是天意……”
“去你娘的天意!”朱瞻基见他软硬不吃,就是不松口,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拔出刀来喝一声:“我叫你嘴硬!”便一刀砍下他一条胳膊!
李谦倒也硬气,只是闷哼一下,并没有惨叫出声。
“给他包起来,别让他死了!”朱瞻基语调暴戾道:“明天再不说,再砍你一条胳膊!”
“还是凌迟吧,那样才符合你老朱家一贯的传统……”李谦却桀桀冷笑起来。
朱瞻基豁然转头,看见李谦的脸上,写满了刻骨的仇恨,他心中一惊,一口痰吐到老太监脸上道:“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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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人收殓所有死难的将士,将他的遗骸带回中原。朱瞻基自个在夜风中立了好久,直到东方一片大亮,才按捺中胸中的魔鬼,换上沉痛的心情,来到受伤的将士身边。
在他的吩咐下,伤号们全都坐上车,有人专门照料。朱瞻基挨个慰问他们,满含着感情对他们道:“今日你们为我朱瞻基舍生忘死,我朱瞻基没齿难忘!牺牲的将士,我管他父母妻儿、子子孙孙。受了伤的,我会请御医为你们诊治,能回军中的回军中,不能回军中的,我也会妥善安置。总之一句话,只要有我朱瞻基一口干的,就绝对不会让你们喝稀的!只要有我朱瞻基一件棉的,就绝对不会让你们穿单的!”
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有限,一旦受伤,往往意味着死亡和残疾,这次为朱瞻基浴血奋战的将士,几乎各个带伤,重伤号更占了一半。这些人本来满心彷徨,不知道将来是生是死,要是残疾了日子该怎么过?朱瞻基及时的表态,无疑给他们吃了定心丸,把他们感动的呜呜咽咽,挣扎着要起身跪谢,朱瞻基忙扶住道:“都不要行礼,都不要行礼,好好养伤,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
其余将士看到太孙殿下如此有情有义,也感动的不行了,心说,为这样的主子卖命,值了!这也正是朱瞻基要达到的效果……朱瞻基刚要对其他人再说点什么,让他们彻底死心塌地,突然听到急促的马蹄声,斥候疾驰而至,高声报道:“有大股骑兵,从西北方向快速靠近!”
“戒备!”不管是敌是友,将士们已然风声鹤唳,马上占据山头,摆开阵势,准备迎敌,同时又派出斥候继续侦查……
一顿饭功夫后,警报解除,前方斥候确认,是王彦王公公率领三千营前来救援了!
“来的真是时候……”朱瞻基轻声嘟囔一句,尽管知道死了这么多人,发生了这么大事儿,不可能瞒着皇爷爷。但听说皇帝派兵来了,他的心还是狠抽了一下,他能想象到,皇爷爷该是何等的震怒……
此时天光大亮,朱瞻基硬着头皮迎出去,便见王彦风尘仆仆疾驰而至,翻身下马,他不顾尊卑,把朱瞻基浑身上下摸了个遍,才长松口气道:“谢天谢地,殿下没什么大碍!”
“我没事儿……”朱瞻基讪讪道:“给我皇爷爷添堵,给王叔添乱了。”
“可不止我一个人来的。”王彦苦着脸道:“皇上把能派的人,全派来了!”说着叹口气道:“殿下,您可惹了大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