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旦不准备讲道理了,就是这世上最难攻克的堡垒,男人要麽就是有多远离多远,要麽就得满足她的所有要求。更何况卜戎异认为自己的要求很合理,你可是驷儿的太傅,当初他还是你接生的呢,你不帮他谁帮他?现在秦国日渐强大,君上也有了立储之心,驷儿若是做不上储君我就跟你没完!
两名内侍搬来了十几坛秦酒,都是五斤一坛的,是秦地最烈的‘流火白’,卜戎异笑眯眯地望着白栋,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要麽你答应为驷儿想办法,要麽就喝光了这些酒才能走。敢喝麽?醉不死你!
“驷儿的事你责无旁贷!都是你与赵侯弄出了个《法令互助同盟》,结果惹得韩魏各国都派了使者来见君上,无非是看到赵国得了好处不甘心,他们也想结盟,于是就想方设法的讨好君上。
申不害最不是个东西了,别人送钱他送美人儿!哼哼,那个韩国美女很好麽?不就是皮肤白了些腰细了些样子生得狐媚了些还通五经能诗赋舞又跳得比我好些麽?她怎么不与本夫人比骑马!偏偏那个没心肝儿的竟然就喜欢了她,还生了个儿子就是赢疾!如今上大夫他们说秦国该要册立储君了,这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本夫人才是正经的秦国夫人,周天子也都承认了的,他却总是犹豫不决,还不是受了那个狐狸精的引诱、欺负本夫人出身义渠麽?呜呜呜......这都是被你害得!你要负责到底!”
卜戎异说着说着眼睛红了,干脆也不用酒尊,唤人取了大老碗来,就这会儿的功夫便连干了三碗,然后拿一双醉眼瞪着白栋,双目中杀气腾腾。
白栋不觉叹息,嬴渠梁纳了韩国美女的事情他自然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位韩国美女如此争气,竟然如此快就有了孩子,而且还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樗里疾!大名鼎鼎,这位韩国美人儿虽然只是侧夫人,可卜戎异也是出身狄人,这就让老秦朝堂的‘韩国派’有了口实,这里韩国侧夫人可是正经的贵族出身,与韩侯还沾着亲带着故呢,储君之位怎么就不能考虑?
猜都猜得出嬴渠梁还是偏心卜戎异母子的,只不过他是出身不正,本来就是幼子即位,否则一个‘立长不立幼’的借口就能避开‘韩国派’的攻击了;如今赢驷也就占了个嫡出,可仅凭这一点却还是无法弥补卜戎异出身不正的弱点。
白栋摇摇头道:“嫂夫人这是逼我啊,我不是朝堂之臣,而是裂土封疆的侯爵,如何能够干涉立储之事?会被杀头的,我上有四十多岁的老母、下有......嫂夫人你不用瞪我,怎么就没想想君上为何要你来蜀国?这就是给了你一个天大的机会。”
卜戎异眨巴眨巴眼睛:“什么机会?”
白栋微微一叹,自己还是高看了这位嫂夫人,看她入得新都一连串的漂亮手段,本以为秦国要提前出一个芈八子,如今看来卜戎异的手段只怕多一半都是嬴渠梁传授,那位上大夫甘伯伯估计也没闲着,只得道:“若是我没有猜错,朝中支持侧夫人的定有章蝺和公孙贾这两位罢?一个是三朝老臣,本就对君上纳嫂夫人为正夫人不满;一个是史学大家,也是对夫人出身狄人耿耿于怀,他们两个尽多门生故弟,在朝中也有偌大的势力,就是君上也不好坚持立赢驷为储君是也不是?我现在只想知道,大公子是个什么态度?”
他口中的大公子就是赢虔,如今嬴渠梁虽然做了西帝,老秦朝中还是以‘大公子’相称,尤其在那位侧夫人生了赢疾后,章蝺公孙贾等一众老臣更是大公子大公子的叫个不停,哪怕在朝堂上也是故意如此称呼,其目的就是在提醒嬴渠梁,你这个秦君也是‘废长立幼’的产物!
白栋会关注赢虔的态度是因为这位大公子是最有意思的人,你说他心胸狭窄,历史上的他却在被卫鞅割了鼻子后隐居二十年不出,也不去攻击卫鞅;你说他心胸宽阔,他却在赢驷即位后第一时间跑去诬告卫鞅,最终将这位变法功臣五牛裂尸。其实白栋这个后来人是最明白嬴虔的,此人做事从来都是以秦国大局为重,知道弟弟嬴渠梁比自己的能力强,他就不争而安国;知道卫鞅变法关系到秦国国运,他纵然与卫鞅有私怨也会暂时放下;看到卫鞅居功自傲开始荼毒国民了,他就甘做小人起身污构功臣!这样的人是最可敬的、也是最可怕的,偏偏又是秦国大公子,他的态度很可能左右立储之事。
“他就没有说过关于立储的事情,群臣在朝堂上讨论激烈,他却从不发一言,有几次君上故意询问他,也被他岔开了话。”
“哈哈哈!如此最好,这才是最聪明的人!”
白栋哈哈大笑:“支持侧夫人的一派最希望见到大公子开口,他若是支持赢驷,那就是因为他做过赢驷的启蒙之师,是偏心!他若不支持赢驷,那就等同支持了赢疾,君上是以幼代长,他这个当日的苦主如果出声支持赢疾,只怕君上都是无话可说。不过大公子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他毕竟是这场立储之争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若是我估计不错,蜀国的事情一旦尘埃落定,嫂夫人一旦归国,也就是大公子表态的时候了。嫂夫人不用醉眼看我,办法我可帮助你想,却是要你亲自去做,老秦朝堂上的这些人真是太快了,他们如此算计巴蜀,却没有一人肯担后世骂名,君上他们是瞒不过的,却偏偏就瞒了嫂夫人一个。或许嫂夫人心中也有所感,只是不敢肯定,却来套我的话麽?”
“君上果然没说错,就你最是鬼精灵!”
卜戎异白了他一眼,忽然咯咯轻笑起来,朦胧的醉眼渐渐变得清明,就像一只得意的小母鸡:“君上问我在义渠遇到敌人,最好的处理办法是什么,我回答君上说,杀光他们不是最好的办法,而是要让他们变成胜利者的家奴!君上家奴就算了,最好当敌人是只丧家之犬,给他几根肉骨头、再给他一个狗窝,这个狗窝的位置还不能太偏僻了,最好是放在那些令自己头疼的恶犬旁边,这样不用我们驱赶,几只狗就会自己斗起来了,最后有多少肉骨头都还是老秦的!你说君上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夫妻说话,却偏偏要绕弯子。”
白栋微微一叹,自己这位二哥将苴国比成恶狗也就罢了,巴国却实在是有点冤枉,可这就是政治,无论是在礼乐齐盛的西周时代还是在礼崩乐坏的后世政治就没干净过,无辜牺牲者又何止巴国?
“这是因为有些事嫂夫人可以做、君上和老秦满朝文武却是做不得,就算说也要遮遮掩掩,为得就是万一事败不至被天下人痛斥无义;君上不满意只取一个蜀国,巴国和苴国他也想要,可是巴国素来亲近华夏、又是周天子分封的国家,老秦是万万不能兴兵的,就算要借刀杀人,君上也不方便亲手去做。不过如果是嫂夫人来做就不同了,你毕竟是个女子,见到那杜芦如此恭顺,自然就会动了不忍之心,心这麽一软,就饶了他的性命,见他与蜀国那些孤忠之臣可怜,心又一软,还给了他块土地,这可不是借刀杀人驱虎吞狼啊,这就是秦国的国夫人心存善念,一不小心做了件错事......”
“说得好啊,当然不是你说的什么‘借刀杀人’,这种话咱老秦人听都没听过的,我就是一时好心办了坏事......”
卜戎异开心地猛拍大腿:“你看看那个杜芦,人又懂得礼仪、舞也跳得好,这样的人咱们是不是应该帮他一把呢?不过秦国的国夫人就会心软,可不懂得该怎么帮他,白子是咱老秦的天才人物,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
白栋苦笑一声:“我就知道。”
卜戎异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