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患难可以,同富贵难,因为同患难是最容易的,每个人都会将身边人当成必须要抓住的稻草,不抓就沉下去了,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当然是越看身边的稻草就越亲切,恨不得抓过来亲个嘴儿,好基~友一辈子。
同富贵就比较困难了,安定富贵的日子中总会有许多外来诱惑,十丈软红声色犬马最动人心,家里有了余粮那个不想做地主?当然要捂紧自己的钱袋顺便盯上别人家的粮仓了。越王勾践可不是个例,像他那类人到处都有,在老秦也是一样。
这让嬴渠梁极为苦恼,白栋入魏一战后,令魏韩震恐、赵齐侧目,赵侯巴巴地送来了多少粮草军资且不用说,一门心思要为白栋负担建城费用更是令老秦满朝注目;秦国经历了这数年的发展,变法之效渐显、商业交流空前发达,强国之势已成,又出了白栋这么个惊采绝艳的人物,国君宠信也就罢了,连周王都一次次的下书表彰肯定,群臣的心态可就有些摆不正了。
就在白栋建城西域的同时,卫鞅几次上书嬴渠梁,别的内容没有,就是哭穷。说什么二期新法的推行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左庶长府穷啊,君上既然有钱粮支持西君,想必也会支持臣下的,西君为国经略西域固然是目光长远,臣下为老秦变法,却是根本图强,君上万万不可偏心啊。当然卫鞅不会直说嬴渠梁偏心,可话里话外就是这么个意思,嬴渠梁如何看不出来?
上大夫甘龙与白栋的关系是何等亲密?当年为白栋取字就有甘龙参与,可就算是他,也在上陈中提醒嬴渠梁并不尽宠于一臣!虽然甘龙很讲究语言艺术,这话也是兜了十七八个圈子才肯说出来的,可嬴渠梁却看得清楚,甘龙归根结底就不是一句话‘国有栋梁虽是好事,可这栋梁若是太过高大,也难免会捅破了屋顶’!这是上大夫忠诚体国之心,正体现出他大公无私的一面,让嬴渠梁好生心敬。
获封西君之后才体现出白栋在军方建立的威信还嫌不足,就连当初跟随他入魏作战的车英和子岸都有些明显抵触,嬴渠梁其实对白栋还是很重情义的,而且也不放心庞涓那三万武卒,曾经想过要将数万精兵交予白栋,却遭到了来自军方将领的激烈反对,就连菌改也当众抗命,说什么白栋权势过重,几万大军交予一人之手,非秦国之福也!嬴渠梁瞪着眼睛看了菌改半天,这老头却似乎不见势弱,眼睛甚至瞪得比他还大!
“你看看,你看看,这还成什么体统?平安郎权势一大,这些人是不是都眼红了?车英子岸不是很佩服平安郎的战法麽?菌改当年与寡人挥军攻伐木仲屠,若没有平安郎的‘添兵减灶’之计,能赢得这么轻松?他这个中更的爵位说是公父给的,还不如说是靠了平安郎!”
嬴渠梁将一叠臣书重重摔在面前的案几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个劲儿的向卜戎异抱怨,卜戎异怀中的赢驷瞪着乌溜溜的黑眼珠看着父亲,似乎在猜测父亲为何如此愤怒。
“咯咯......”卜戎异轻笑两声,冲嬴渠梁撇了撇嘴,让侍女带赢驷去玩耍了,往案几上一趴,托起腮帮子盯着嬴渠梁看,好像他的脸上有花儿一样。
嬴渠梁被她看得很不适应,有些羞恼地道:“细君,你这般看我作甚?”
“臣妻是要看看君上还能装多久?君上如今做了三年的国君,对外威严日盛、对内更多伪饰,臣妻认为这样可不太好......”战国时代女子地位极高,现在越来越爱往凤鸣书院跑的骊姜就是个例子;可女子地位再高,也没有哪个国夫人敢对国君如此说话的,卜戎异与嬴渠梁交于危难之时,爱情故事感天动地,倒算是个例外。
“胡说八道,我哪里有装了?”嬴渠梁很是委屈,在那些反对的臣子面前,他都不知道为白栋说了多少好话,如今老婆还要这样说自己,简直是冤比海深,这话要是让平安郎听到,岂非还要闹出一场误会来?
“君上嘴里骂着这些臣子,其实也欣喜他们的忠诚体国之心,那些臣子若非看出君上明责暗喜,岂敢如此放肆?只不过他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看到了白家叔叔权倾当朝,却看不到白家对老秦的无私奉献,这三年来白家光是上缴的盐利有多少?白家带动老秦商业因此带来的税利又有多少?秦国若非出了个白栋,莫说扩军强国,恐怕就是君上连修缮栎阳宫的钱都拿不出呢,只靠卫鞅变法?臣妻承认新法是强国根本,可是要等到新法的效果显现,是要十年还是二十年呢?”
卜戎异微微摇头道:“白家叔叔为秦国争取了十年时间,可最终却得到了什么呢?一个西君封爵?人家根本就不想要的!是你把人家推去了西域,经略地方融合诸戎是有多麽辛苦,还要应付可能到来的外来强敌,那又该有多么危险?就这样还是有人说三道四,我若是白家叔叔,只怕心都要寒了......”
“细君......”
嬴渠梁仔细看看卜戎异:“你不像是寡人的老婆,倒像是平安郎的红粉知己了。寡人很不好过,像是刚刚喝过了一坛秦地老醋。”
“咯咯!做君主的嫉妒臣子,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呢。”
卜戎异被他说得脸一红:“君上要知道苦酒和跳蚤都是我的好姐妹,见妻如见夫,我自然知道白家叔叔是什么样的人。臣妻有一言,若是君上希望老秦更快强大,那就要毫无保留地去信任白家叔叔,如果君上能够做到,或许你的功绩将会超越穆公,老秦也将强大到令天下诸侯震恐,皆系于白家叔叔一身也!”
“范强说,白戊庚在平安郎建城之时请为白家家臣,却被平安郎拒绝了。平安郎如此过虑,皆寡人之过也,寡人立即下一道君书,要他收了雍郿白家,雍郿精骑以后就不用章蝺管一半了,全数都交给平安郎来管,寡人许他增添人马,恢复全盛时期的雍郿精骑!以前的雍郿精骑实为章、孟、西、白四家私兵,日后就是他西君的私兵了!满朝文武有敢议论者,轻者杖责、重者罢为庶民!寡人绝不会手软!”
“君上能如此做,臣妻当为之喝彩!”
卜戎异真的喝了三声彩,不过不是按照古法那样拍大腿,而是像个现代人一样的鼓起掌,就像凤鸣书院的学子们一般,事后笑嘻嘻地望着嬴渠梁道:“不过还有件事君上忘记了,你曾经说过要封白家叔叔做太傅的,可不许不做数。”
“太傅?细君......现在平安郎已经是国内封侯第一人,如果再为太傅,所得封赏就要超过当年的贤相百里奚了。我的功绩难比穆公,却如此封赏臣下,恐怕会被人诟病啊?”
“被人诟病又如何?难道穆公时不曾有过的封赏,君上就不该有麽?难道君上只是希望恢复穆公霸业,却没有更远大的理想麽?白家叔叔在书院授课时说过,人的理想有多远大,所能取得的功业也就有多远大,连那些书院学子都深以为然,难道君上还不如那些学子麽?”
卜戎异微微撅起小嘴道:“我不管,驷儿的太傅只能是白家叔叔!”
“也罢!”
嬴渠梁一咬牙,子女的教育问题在任何时代都是第一等重要的事情,若是赢驷不能做白栋的学生,连他都会不甘心的,更别说老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