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弄出合格的马蹄铁没有这么简单,一日不通炒钢法,就算是风缺金这样的当代名剑师也会大感头疼。可不要小看了这个东西,马蹄铁的技术含量要远远超过了马鞍和马镫,并不完全是灵光一闪捅破了窗户纸就能得到的新发明、新技术,一套合格的马蹄铁代表的其实是冶铁技术的高速发展,在类钢金属没有出现前基本是不可想象的。
真正会惊动天下的钢还没有出现,不过白栋正在朝这个方向努力,白左更真正的爱好的还是过过小日子、搞搞小发明,兴趣来了就推动一下这个时代,看看它是否能够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发展?亲领大军冲上第一线其实不是白栋爱做的事情,这次如果不是为了跳蚤,就算秦国很需要打赢这一仗,他也未必会答应带兵的,舞枪弄棒始终是粗人做的事情,上兵者只爱伐谋。
“终于可以回家了......”
白栋着一身锦袍,身旁的桌子上搁着手炉、脚下放了火盆,喝着香茶、吃着点心,仔细看着嬴渠梁的飞鹰传书,面上微微露出笑容。
赵国之围解了,赵侯已飞书栎阳感谢老秦,要与老秦结成兄弟之国;这个日后秦国最大的敌人现在还很弱小,随时会被魏国欺负不说,还要小心北面的中山国,选择与秦国结盟,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无奈的选择。
战国是个很独特的时代,可能是经历过太多战火的原因,这些诸侯国个个都像打不死的小强;庞涓从邯郸撤兵不久,沦陷的赵国郡县就相继被收复,原本被打到惨兮兮的赵人大军仿佛是从地下突然冒出来了一般,数日内就能啸聚二十万人!连身经百战的龙贾都倍感压力。这种能力就是被长期战争培养起来的,没有这样的能力,早就该国破家亡了,根本没有资格在战国时代分一杯羹。
“赵人很不简单,不过也应该有这样的能力,否则早就该被灭国了。”白栋扬了扬手中的君书,笑着对赢姝道:“信中还有提到田因奇,这次我能够顺利运回三万名魏国俘虏,其实齐国也出了大力,等你回齐国的时候,也帮我感谢他才是。”
“感谢齐国?”赢姝不觉露出了笑容,当初嫁去齐国要生要死,遇到田因齐这个身有隐疾的奇男子更是要死要生,可在名分上她毕竟是齐国的国夫人,虽然比不得老秦亲近,听到人说齐国好还是会很开心的。
“这次押送魏国俘虏的船队中有齐国水师,虽说船只数量不多,也只是送你回亲,可在秦魏交兵时出现就很是意味深长了;我那位师兄和魏婴都不是傻子,否则庞涓要是赶一赶,也未必不能更快赶回大梁,十几万秦军要从容撤退也不见得如此容易。”白栋微笑道:“只从此事来看,田因齐还是有脑子的,比那位‘小齐桓公’可强得多。”
“他不是有脑子,是有所求。”
赢姝定定地望着白栋,怀中的岳宝宝也在瞪大了眼睛望着父亲:“田因齐也在建设船队,还说要请你帮助他训练水手呢,齐国的船队也很想去海上看一看。我猜他是想去寻找海上的老神仙,你说是不是?”
“呵呵,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齐国天生就有航海的条件,西顾海上可不是什么坏事,最好越国、楚国都来参与才好,大家在一个锅里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
白栋笑着点点头,这才是田因齐、这才是齐国,就算自己没有来到这个时代,田因齐一生也是痴迷于航海;当然那时的他只是迷恋海上寻仙,并不知道在大海彼岸还有比海上仙上更为神奇的大陆,如果能够在战国时代发现这个大陆,对华夏的帮助将是无可估量的......
大航海时代代表的是一种精神,这正是华夏最为缺少的,抱残守缺不是正道,补遗拾缺才会让白栋大感兴趣。
***
当秦国大军在商於山区再次出现时,整个秦国都被震动了。嬴渠梁的嘉奖君书一日飞来足有十二封,封封都是催促白栋早归,以便接受他的封赏。
这将是秦国百年来最隆重的封侯大典,明明就是逾制,可嬴渠梁并不在乎,这次都不准备跟白栋商量,准备直接封他为‘西君’!
秦国不是公爵国,可嬴家早已自命为公,公爵封臣下为侯,这在春秋初期会被天下人骂死的,还会有各国组织了联军来攻打,可眼下谁会来触秦国的霉头?连魏国都被打败了,秦国白子还因此成了天下人称颂的‘兵家亚圣’,哪个会嫌命长?
栎阳宫前竖立了三丈高台,三牲五礼齐全,猪牛羊都戴上了大红花,嬴渠梁笑嘻嘻战在猪头后面,冲着冠冕鲜厉的白栋直招手。众臣子的眼睛都看晕了,裂土封侯有裂土封侯的仪式,得上君书、请王准、敬天地祖先、逐一核对被封者的出身来历,如果祖上五代都不是贵族,那这个侯是封不得的,得先积累巨功!
白栋的功劳是很大,可还远远达不到管仲、百里奚那种程度,祖上就更不用说了看,雍郿白家是贵族不错,可白栋这一系是真正的根不红苗不正,不只是庶出、而且还是庶出中的旁系,简直就是平民中的平民;白戊庚认了白栋做叔叔,可白栋还是无法做雍郿白家的族长,道理就在这里了。
如今周王室日衰,上书请准这种程序就是个笑话一样,可这问祖后方能见君的程序可不能免吧?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杜挚,身为白栋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政治上的死党、现在杜挚可是步步高升,已经接替卸任的甘龙做了大司空;甘龙本来就是文臣之首,大司空都是兼任,如今年老体衰,这般重担他的弟子不做谁做?何况杜家不比甘家钱少,嬴渠梁需要打秋风的时候面对杜挚更能厚起脸皮。
杜挚一缩脖子:“看我做什么?”
“废话,你现在是主管礼仪、德化、祭祀和诸般工事的大司空,半个老秦都得听你的,大家不看你看谁?现在君上要破坏规矩裂土封侯,只怕会被列国笑话秦国没有规矩啊,就算不能阻止,你这个大司空也得做做样子,让天下人知道不是我秦国不通礼仪,而是白左更功劳太大理应破例。”
赵峰跟杜挚的关系最好,这家伙打磨起人时可就不像个眼睛里只有数字的算学家了,简直比市井老油条更老油条。
“让我去触君上的霉头?”杜挚盯着赵峰,就像看到了一个大大的傻瓜,这就是差距啊,看看咱家老师,贺词都准备好了,还奉了君上之命为白兄弟认真梳理了一遍族谱;据说白戊庚配合的很好,雍郿白家的族谱错了!当年是白家高祖娶了一位郑国流亡的贵族女子,一时没做好查验工作,这才当成了腾妾娶入白家,这位郑国女子又因为难产而死,这才没得正名!
那时正是老秦贫弱,举国与戎人血拼的时刻,这位白家高祖是先娶滕妾后纳正妻,要按入门的早晚,这个郑国贵族女子该是正妻才对呢!这是多麽痛大的误解啊?幸亏君上明察秋毫、这才能拨乱反正的。这两个成语也是出自‘白子新语’,杜挚感觉用在这里特别合适。
白栋和白家庄的族人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如此来头高大,郑国是什么?那可是春秋时曾经强盛一时的国家,根红苗正的天子苗裔,虽说十多年前就被韩国给灭了,也比嬴家这种‘土根’贵族尊贵的多!
算起这位‘祖奶奶’流落秦国的时间应该就是郑国灭国复国那一段了,可惜白家祖奶奶难产死了,否则在繻公康公复国兴国时期多半还能取回尊位,白家高祖不当即为人家扶正都不成,那是违反礼仪的大罪!
当看到上大夫甘龙说得口沫横飞、嬴渠梁一副叹息不胜的表情时,白家庄的人全听傻了,连白栋都不觉目瞪口呆,他可是听老龙叔说过的,这位祖奶奶其实是白家高祖马夫的女儿,只是因为生得美丽,才被看中做了滕妾,天可怜见,这位祖奶奶生于秦长于秦,几时去过郑国了?不过郑国如今已灭国,正是死无对证,嬴渠梁和甘龙咬定了她是郑国贵族,更有白戊庚用族长名义担保,老秦群臣个个都是人精,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还会不懂?哪怕这个时代还没出现轿子,也是这么个道理罢?(以人为畜是后世的事情了,先秦时代可没做轿子的)
苦笑着看了眼被吃惊的娘亲和老龙叔,狠狠瞪了一眼虽在笑着却一脸狐疑的草儿,白栋其实很想打断甘龙滔滔不绝的表演;二哥好心是好心,自己可没这么厚的脸皮啊,什么西君不西君的,他其实没有多大的兴趣。在国中称君未必是什么好事情,卫鞅后来不就是裂土封侯称了商君麽,结果又如何?苦酒却一把抓住他,压低了声音在耳旁道:“卜姐姐说了,君上如此抬举白家是为了你这个好兄弟,也是为了跳蚤妹子......你可别乱来......”
“为了跳蚤?”
白栋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了嬴渠梁的苦心,自己这个做丈夫的对妻子关心不够,反倒不如二哥这个做伯伯的,实是有些惭愧。
老甘龙慷慨陈词了半个多时辰,硬生生把一个临时编造出的故事说成了铁案,听到后来,连白栋都感觉这就是事实!白越氏抓住儿子的手不说话,心中很是感激嬴渠梁的安排,她虽然不稀罕什么封侯富贵,却要为儿媳妇跳蚤多多设想,现在跳蚤还被蒙在鼓里呢,如果需要揭破那件事,就该扫平一切阻碍才好,如今儿子和君上正在这样做。
老甘龙总算是说完了,加上白戊庚的倾情演出,白家族谱从此大变,白栋这一脉硬生生从庶出旁系成了嫡系贵族,嬴渠梁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上大夫你做得很好,可以稍做休息了,转眼望向杜挚道:“杜司空,请天子书!”
天子书?白栋封侯居然有天子下书,这是多少年未遇的事情了!群臣一时议论纷纷。
自从各国称强以来,国内封侯的倒是也有,却没人可以得到周王室的真正认可,这是因为很多国家连国君才不过是个侯爵甚至子爵,哪里有封侯的资格?这可不同于赏赐一块胙肉,是周王室最后的脸面了!
嬴渠梁看来是存心要让群臣心脏狂跳,属于不吓出人命不舒服斯基,直到此刻才拿出了天子书,如此一来,白栋可就不仅是老秦继百里奚之后国内封侯的第一人,更是平王东迁后华夏各国中得到周王室承认的第一个国内侯啊!
看着笑容满面走上台去的杜挚,赵峰感觉牙根儿都痒,很想在这家伙身上狠狠咬上一口,还是好朋友呢,事前就不知道透露些风声出来?这是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