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果然逃了,而且为首的那位秦国叔公子跑得最快;出身猎户的魏锋看得清清楚楚,这位光着两条膀子穿了个铜甲胸兜的秦国公子坐在一匹黑色的战马上,扬鞭催马、奋勇向后,居然比普通士兵跑得还要积极!
这会儿天刚蒙蒙亮,早起的薄雾还未尽消,秦人跑到城下射了一轮火箭,弄得城头烽火连天,魏国从将主到普通战士都以为今日定有一场恶战,城门也锁了、压城石也非放了,还费了好大力气在城头摆满了滚木擂石;早就接到援兵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话,王子申亲率的大军明日就会抵达长平城下,到时里应外合,秦军必灭。而且除了王子申亲率的大军,另外还有六路大军从四面合围,秦军只有两个选择,一时将隐藏已久的主力调出,全力攻击长平,以求凭险据守,二是全军向南突围。
长平向南百里就是楚国的地盘儿,以秦楚两家的良好关系,要再次借道楚国逃命也不是什么难事。魏申正巴不得秦军从楚境逃走呢,如此一来,他就可兵不血刃的取得胜利,一战而退秦国白子,天下人从此都要记住他魏申的名字,到时父王或许会考虑让他来更换久攻邯郸不下的庞涓,想想都让人激动啊......
可惜公子少官很不听话,他的两万大军完全没有南逃的迹象,反倒一路向北逃去。这是要送羊入虎口麽?长平城的将主官看不懂,魏锋这样的小人物也是看不懂,但是这与他无关,秦军一退,全城将士就是守城有功,他的十夫主是做定了,晚上搂着香喷喷的新娘子睡上一觉可比什么都强。望着拼命逃走的秦军,长平城爆发出阵阵欢呼之声,不知有多少像魏锋这样的小人物都在暗地里庆幸着。
骑在乌骓马上,听着钉过马蹄铁的马蹄敲击在地面上发出的悦耳声音,公子少官心中有些沮丧、但更多的却是好奇。白家哥哥说胜利要从逃跑开始,他这一跑,就是揭开了老秦胜利的序幕......这可不是骗人的罢?一定不是!我怎么可以怀疑白家哥哥呢......
对白栋提出的运动战,公子少官反倒是最容易接受的,白家哥哥上将军既然说了跑着跑着就能打赢这一仗,那咱就跑!刚好借机试一试这匹乌骓马有多麽能跑,尤其是钉上了马蹄铁之后!
他和副将秦观是共用四匹马,一匹用来驼粮食,三匹用来轮流换乘,而且全军将士都是如此。这样一来,他手下这只军队的运动能力大大增强,一日三百里那都是个保守数字,就算疾驰两三百里后,战斗力一样可以保持在八九成!
第一个被称为‘运动战’大师的是白起这个杀人狂魔,不过真正让运动战成为克敌第一法门、而且凭此远征欧洲的却是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后代,所向披靡的蒙古骑兵可是一名骑兵就要配备两三匹马的,一日疾行四五百里,打得欧洲领主们都来不及组织起像样的防御;白栋苦于手中没有这么多马匹,所以只能保证两人三骑,不过即使是这样,这些钉过了马蹄铁的战马也足足抵得上寻常两匹战马,带着魏军兜上几个大大的圈子没啥问题。运动战的精髓之一就是疲惫敌军,现在的魏军战法还是以魏武卒方阵为核心,战车做冲锋坦克,只用少量骑兵来保护方阵两翼而已,可以想象一身重装的魏武卒奔跑上百里是个什么模样,就不信累不死这群丫挺的!
而且魏军的行军速度简直太慢了,七路大军组成的包围圈在白栋看来到处都是漏洞,因此公子少官接到的命令并不是全速运动,而是保持马力、半速而行,得让人家王子申能够望见影子,否则还谈什么充分调动敌军?
公子少官硕大的屁股扭动了下,眯起眼睛望望天空,当看到高空中隐现的一个小小黑影时,才从屁股后的旗囊中抽出那面小红旗对着天空舞动,同时从怀里摸出一块烤羊肉,自己先嚼了口,嘟囔不清地道:“秦观你说说看,这些鹰隼都被上将军宠成什么样子了?以前是吃生肉,现在全都改吃烤肉了,比老子的伙食都好呢!”
秦观是个白白净净的少年模样,呆在他身旁,就与景监呆在嬴渠梁身边时有异曲同工之妙,闻言笑了笑:“上将军用熟肉喂鹰,这些鹰隼就会渐渐对生肉失去胃口,送信时就不会忙着捕食飞禽耽误时间了,这样咱们的情报传递就会永远比魏人快上一步,打起仗来要占大便宜。”
“嗨,老子最佩服上将军的就是这点,用来送重要军情的鹰隼都喂熟肉,却还要放出许多经过训练的‘猎鹰’,专用来捕捉敌军的信鸽,有四五成机会可以截获情报。上将军说了,咱们要耳聪目明,却要让魏军变成睁眼瞎,打仗首先打得就是情报......”
公子少官点点头,从鹰腿上拿下一个小竹管,旋开管口取出情报看了,随手递给秦观道:“字太小,本将军看了就头晕,你念给我听......”
“庞葱一军已渡过洧水,昨日在鄢陵休整半日后向南掩进,估计兵锋距我已不足百里、另有木子齿一军昨晚强渡汝水,试图绕行郾县,其意应在搜寻上将军主力,若是搜寻不到,也可配合庞葱前后夹击我军。”
秦观祖上也是贵族,不过早在几世前就已家道中落;这小子力图复兴家业,宁肯饭不吃也要读书,白栋发明印刷术和造纸术让他受益良多,因此即便读白栋的一道命令,也是十分的恭敬谨慎,两腿牢牢夹住了马腹、却用双手捧读。
“有一军是姓庞的,不会是庞涓的儿子吧?”
公子少官有些不自然地扭了扭屁股,虽然搞不清楚这个庞葱与庞涓是什么关系,不过听到姓庞的就让他不得不仔细小心,不光是他,老秦的将领遇到庞家人都会有种莫名的紧张。
“不是庞涓的儿子,是他的侄子。信书上有关于这人的介绍,说他自小跟随庞涓征战,深得军心,不过性格狂妄、又因为庞涓的原因,并不被魏申信任。这次魏国分兵七路,除了魏图那一路主管后勤辎重兵力较弱外,他这一路军足足有八万人,其中三万名是身经百战的魏武卒,不过这都是庞涓的老班底,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被魏申派来打苦仗、硬仗,想着让咱们与他拼命呢。”
秦观跟随公子少官去过义渠养马,回到老秦后也进过白家学塾,公子少官进入凤鸣书院后,也帮他求了个名额,现在算是凤鸣书院的二期学子,为人聪明伶俐、颇多智谋,转述的内容中有一多半是信书上原本有的,却有一小半是他自己分析判断的内容,却与事实颇多相近。
公子少官回手接过信书略略看了一遍,扭头看看秦观道:“上将军没说错,你小子果然是个聪明人,不枉了上将军提拔你一遭。你帮老子看看,咱们是该迎上庞葱还是迎上那个木子齿?奶奶的,我这位白家哥哥说话留一半,咱们从长平城下‘运动’出来了,也引得两只魏军注意,可这下一步该如何走法?老子可没这么多花花肠子,哪里能想得明白啊?”
白栋不是诸葛亮,那样做人会累死的,而且五丈原一过,从此蜀中无将,姜维要是有用就不会被人走阴平偷过剑阁了。所以白栋要用兵、要大搞‘运动战’,就必须在战争中培养将领的自主判断力;情报是要提供的,‘运动战’的宗旨也不容变更,可具体如何做战却是瞬息万变,他也不可全盘揽在身上,因为就算再英明的统帅也无法对战场第一线的情况了如指掌并且每次都做出准确的判断,就算到了21世纪也是不成。
“叔公子,就算是孙武吴起重生,也不可能完全掌握瞬间万变的战场局势,何况上将军的‘运动战’乃是开千古未有之先河?观以为,这种战法对将领要求极高,上将军只提供足够详细的军情、定下了运动战的格局,却不肯处处令达,其中也是存了考验培养各位将军的心思......”
秦观微微感慨,不觉对这位白子上将军越发神往。
“少给老子掉书包。你倒是说说看,咱们下一步该向北还是向南?”
“上将军说了,运动战的要点在于‘动而有矩’,不动则已,一动便需有所得,否则就不是运动战而是逃命了。观以为,庞葱越是被魏申排挤就越会想要证明自己,所以他定是心急决战,这样的敌人就可以拖他一拖,让他越着急越好。我军可先不用理他,只管向南而行,庞葱与木子齿虽然摆出了南北夹击的姿态,不过木子齿真正的用意却是搜寻上将军所率的大军,郾县附近虽多高山密林,却有我十几万大军待机而动,若是被他一个个山头的寻找过去,只怕真会隐藏不住,那可对我军不利......”
秦观微笑道:“我军既为诱饵,那就要做最优秀的诱饵才是。木子齿若不调集大军与我决战,我军便咬他几口,让他痛入骨髓,他若是调转大军来攻,我军便与上将军大军成夹击之态,左右都是我军占据主动。”
“不是运动战麽?这就要与木子齿决战?”
公子少官微微皱眉:“木子齿也有六万大军,其中还有一万是铁甲武卒,想要一举歼灭可不容易啊?”
“上将军不是说了麽,运动战就是一个调动敌人然后消灭敌人的过程,咱们未必要一口吃掉木子齿,先带他跑上半天一天,然后吃掉他个几千人就是胜利,咱们无法尽歼六万大军,打掉他三五千人可不算什么难事罢?”
秦观扬起马鞭,在战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记,疼得战马昂首狂嘶:“叔公子,咱们这就上去给木子齿的屁股一下,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