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驷大少爷太坏了。自从来到奶奶这里,他就会寻找最佳的时机撒尿,骊姜心疼小孙子,刚命人替他解开厚厚的尿布抱到床上来,他就会立即撒上一泡;再不就是拉便便的时候不尿,偏偏要等人替他换上了新尿布后再尿,若是内侍替他换尿布时还好,小家伙会坚持不泄,只要骊姜亲自动手,一泡童子尿就保证会定时定量地撒在她手上,让骊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拿这个小家伙无可奈何。
生生被他折腾到半夜,好容易睡会儿,结果五更还没到这小家伙就醒了,又是踢腿又是哭闹,见到奶奶还不肯醒,那就干脆动手,一把抄住奶奶的鼻孔,拼命上提,活活将梦中的骊姜痛醒过来,气怒之下要打他的屁股,大少爷却已经咯咯笑着亲在她脸上,这哪里还下得去手啊......
“好小子,机变诡诈,不愧是嬴家的后代、奶奶的好孙儿!”骊姜转怒为笑,将这小子抱在怀里,正要招呼奶娘来喂,忽听门外有人脆声道:“玉奴求见太夫人......”
人还在门外呢,香风早就透入宫中,不用闻都知道这是白家出产的顶级香水,还是她上次赏下的。这小子得了便宜,每天都不会忘了涂抹。
“臭奴才,滚进来罢......”每次听到这个人的声音,骊姜总是会心怀大畅,就算有满腔幽怨,也都化去了。
“诺。”
脆脆的应了一声,来人轻轻推门而入。不长不短的身子、不红不白的脸蛋儿、不高不低的鼻梁、不男不女的声调儿;身穿一袭玉色深衣,是内侍服的样式,颜色可风流多了,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两条腿软得好像面条儿。
这是个比景监更像兔子的男人,景监比他多了几分英气,他却多了几分柔媚,看年龄刚过弱冠,算是个风流倜傥的美少年。只可惜面上有一块淡淡的淤痕,形状像极了鞋底子。
“太夫人安好。玉奴从四更天就等在外面了,不敢打扰,听到夫人逗笑小公子,这才大胆求见的,还请夫人勿怪呀。”
明明就是个大男人,却要翘着小手指说话,风情格外动人,幸亏这是在栎华宫内,要是把他放出去,就是个引乱天下的祸水。这年头儿的列国诸侯和贵族卿大夫比后世更爱胡来,喜欢女人、也喜欢像他这样的男人,就连嬴渠梁见了景监都眼直,这还是一代明君呢。
“臭奴才,你倒是警醒的很......行了,过来吧,替本夫人捶捶肩。昨晚被这小家伙折腾了半夜,腰酸背痛的。”
“诺。玉奴昨天去了国医院,从医官那里学了新的按压手法,正要请太夫人一试呢......”
玉奴笑着走到床边,先对小赢驷甜甜一笑:“小公子真是可爱煞人,难怪太夫人会喜欢呢,连玉奴看了小公子,也觉满天都是灿烂的阳光,若是一天没见啊,太夫人您猜是会如何?”赢驷哇哇叫了两声,一头扎进骊姜怀里,估计是被这兔子身上的香气熏着了。
“会如何啊?甜嘴的臭奴才,又要想着法子哄本夫人开心了。”
“玉奴怎么敢呢?玉奴就只有忠君忠国之心,所说之言,句句都比真金还真,若有半句妄言,请太夫人重重责罚,轻轻打玉奴的屁股就是......小公子粉妆玉琢的,玉奴看着就像是女娲娘娘身边的仙童下凡,哪里像是父精母血所生?真是见一次就喜欢一次,一天见不到小公子和太夫人,玉奴就吃不下饭,睡不得觉,直恨不得就此死去了才好......”
句句话都是细语柔音,这只兔子嗲声嗲气地撒着娇,一双比女人更为白嫩的小手按在骊姜肩上轻轻推按;怎么就这么好呢,力量不大也不小,尤其是那手指的触感,如冰如玉,让骊姜极是舒服,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奴才,若是本夫人没有了你,这日子只怕就更加难捱了......”
这个玉奴是雍郿孟家所献,据说与范伯这样的宦臣不同,虽未去势,天生那话儿却就缩进体腔里、拔都拔不出来,比田因齐这个齐国柳下惠更为严重,一个属于难摸,一个属于摸不着;不过也因为天赋异禀,他的身姿语调无一不美,明明是个男人,却又不会做出什么乱子来,嬴渠梁有感娘亲寡居不易,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她宠溺这只兔子不管。上次就是这个玉奴恃宠而骄,结果被卜戎异胖揍了一顿,到现在脸上的鞋印还没消呢。
“太夫人......玉奴听到一个消息,正不知该不该对太夫人说......”
“你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可顾虑的?说吧,是不是关于国夫人的?若是在本夫人面前说她如何如何不好,那就不必了,国夫人是个什么性情,本夫人自然知晓,她虽是打了你,也是主人打奴婢,你就生受了吧。”
“那日是玉奴无礼,活该受到教训,只恨国夫人打得轻了呢。玉奴只是替国夫人高兴着,听说昨日白左更的妻子来了后宫,要请国夫人去做凤鸣书院的院长,君上开心的紧呢,当场就封了左更夫人为‘频阳夫人’。听内侍们说,国夫人心情大好,不但搬回了君上宫中,也不再整天的舞剑了,否则还不知道要被她砍破几个水缸......哎呀,是玉奴说错了话,活该掌嘴。”
“你说什么?苦酒进宫见国夫人,还要请她去做凤鸣书院的院长?简直是胡说八道!凤鸣书院乃我老秦文教重地,怎么会让一个女子做院长,就算本夫人都不成,何况是她?”
“不敢在太夫人面前乱讲。太夫人有所不知,凤鸣书院年后就要进学开院,白左更请了好多位先生来呢,据说有孟夫子、有慎子,都是天下知名的学宗。而且白左更还请了君命,首招的一百名学子中,就有二十个名额是给女子的,现在院长是君上,副院长是白左更,总不方便面对那些女学子,所以就要一位女院长才好,不需要学识多麽出众,关键是身份够尊贵......”
“还有这种事?”
骊姜将小赢驷一把放下,小家伙抬头看看奶奶,咧嘴就要大哭,玉奴作势伸手要抱,却被他狠狠抓了一下,居然没躲开,玉面上顿时多出了几道血痕。骊姜无奈地将赢驷重新抱起:“这个小家伙,非要缠着本夫人,换了奶娘他都不肯!白栋真要招收女弟子?还得到了君上同意,要国夫人去做这个女院长?岂有此理......本夫人每天幽居深宫,只顾着带小孙孙,如此大事竟然全不知晓?”她只顾着埋怨,也不想想如今是儿子当政,为何还要事事都向她回报?
“你去替我请君上来!”
越想越怒,骊姜正要命玉奴去请嬴渠梁,忽听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嬴渠梁的笑声从屋外传来:“娘亲是要见儿臣麽?这也真是巧,儿臣也正有事要见娘亲。”
眼看嬴渠梁和范伯走入,玉奴吓得连忙退出床外,正要躬身施礼,却被嬴渠梁阻住了:“罢了罢了......有人说秦宫如今多了位‘内相’,想必就是你罢?范伯是内相,只要不在朝会,都是不必向寡人施礼的,你这位‘玉相’自也不必了。”
“玉奴不敢......”
“玉奴?呵呵,你也太谦了。好了,下去吧,寡人与太夫人有话说。”
“老二,玉奴虽是为娘的奴才,却也算聪明伶俐,让为娘十分开心,你又何必编排他呢?莫非是要学你的妻子,也要打狗给我这个主人看?”
小赢驷见了父亲,嘴里咿呀呀叫个不停,骊姜白了他一眼:“小没良心的,见了你爹就不要奶奶了?”将他送到嬴渠梁手中,却不忘了为玉奴撑腰打气。
“娘亲,这个玉奴妖里妖气的,儿子不喜欢。”
“妖里妖气?景监难道就是阳刚男儿了?为娘看你倒是喜欢他的紧呢。”
“他怎能与景监相比......好了好了,儿子不说玉奴就是。今天来是请娘亲去参加后日的学院盛会,白栋请了天下几位著名的学宗,儿臣和娘亲总是要参与的。”
“你妻子也要去罢?为娘听说白栋那小子要请她做什么女院长......这倒是新鲜得很,自从周公兴教,始有书府学院诞生,却从未有女子做过书院院长,被他这么一弄,凤鸣书院想不出名都不成了。”
“娘亲的消息倒是灵通。不错,正是白栋的提议,戎异也答应了,寡人以为甚善!”
“甚善?为娘听玉奴说,这女院长的身份当要无上尊贵方可,你让她去做这个女院长,那就是说为娘的身份不如她尊贵,我这个做长辈的,反要落在晚辈之下,是也不是?”
“娘亲如何这样说呢?”
嬴渠梁不觉一愣:“儿臣只是认为白栋的提议不错,戎异又闲在宫中无事,这才答应了。驷儿认人,除了儿臣外,就只恋娘亲和戎异,如今娘亲要带他,又如何有时间处理书院的事?”
“好啊,原来你夫妻是算计着让我做带孩子的老妈子。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嬴渠梁,为娘今天就告诉你,这个女院长非我莫属,你快快让她来接走驷儿,这小子总爱在床上撒尿,还喜欢五更天就闹醒为娘,为娘可是不带了。”
“呃?”
嬴渠梁听得目瞪口呆,您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先是抢着要带孩子,现在又要抢这个女院长做,这般反覆,却让寡人如何再去说服细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