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殷长阑听到“阿敏”这个名字,就不由得皱起了眉。
  他沉声道:“朕知道了。”
  没有强求阿讷。
  阿讷反而十分的不过意起来。
  她从前对升平皇帝的印象十分的恶劣,到后来慢慢觉得殷长阑对自家娘娘情真意诚,事事都挂在心上,转变了看法之后,连带从前的恼怒也成了负疚,想了想,道:“奴婢会尽力而为的。”
  她的看法和态度并不在殷长阑关心的范围之内。
  他微微地点了点头,道:“辛苦了!”
  他和阿讷在闻霜坞的外间里说了两句话,内室就传出了些微的响动,殷长阑回头就往碧纱橱里去。
  容晚初腰上搭着条薄薄的锦被,正在炕上浅寐。
  房中火暖,女孩儿睡得脸上红扑扑的,像只秋日里最好时候的红苹果。
  咬一口不知道要有多甜,是不是也满口回甘的汁水。
  殷长阑坐在炕边上,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睡梦中的小姑娘身子向后缩了缩,被子微微一晃,就露出一条滚白的毛边来。
  殷长阑挑着眉,握住了那毛边圆/滚滚的屁/股,就从被窝里拖出一整条毛茸茸的貂儿。
  阿琼被殷长阑捞在了手里,张牙舞爪地挥动着短短的爪子,嘴里还吱吱喳喳地发出的愤怒的叫声。
  殷长阑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小东西的三瓣嘴,不由得低低地笑了一声。
  一主一宠的声音不大,女孩儿却依旧从浅眠中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玄裳男人身材挺拔,猿臂蜂腰,一派萧疏轩举的气度,手里却拎着个雪白色软糯糯的毛球,这鲜明的对比和反差让容晚初不由得笑出了声。
  “醒了?”男人微微垂下眼,含笑看了过来。
  容晚初在被窝里小小地舒了个腰,海棠花午酣初醒,玉白的高枕微欹,衬着乌压压的缎发,生出无以言喻的慵懒和妩媚来。
  殷长阑的眼眸难以克制地深了深。
  雪貂两只前爪卡在他虎口上,悬在半空的后腿蹬动着,长尾巴也跟着直梆梆地晃悠,像条失去了灵魂的大毛剑穗。
  容晚初被半空中扭动的浑/圆毛团儿吸引了视线,没有留意男人的神色,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是要找恭桶呢。”
  她笑吟吟地道:“快把它放下,仔细它憋不住。”
  殷长阑脸都绿了。
  他想也不想地俯下/身去,将貂儿放在了地上——小白貂顾不上同他生气,撅着屁/股一拱一拱的,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蹿了出去。
  殷长阑悻悻地道:“还挺通人性。”
  容晚初支起了身子,眉眼弯弯地夸赞道:“琼儿很聪慧的。”
  殷长阑抬起手挡在嘴边,轻轻地咳了一声,没有对她这句话做出评价。
  阿讷端了个清水花梨木的托盘进了门。
  就有股温醇微苦的药香跟着她飘进了房间里。
  托盘搁在了桌上,紫砂泥的小钵揭了盖,那股药香就浓郁了无数倍。
  钵里的药汁拿细绢滤过四、五回,里头没有一点杂质,因为器皿材质的缘故,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容晚初低头看了一眼,水面上浮起一个鬓发蓬松的少女的倒影。
  她不由得有些赧然,抬手替自己捋了捋鬓角。
  殷长阑重新坐在了她的身边,探过身来拿起了托盘上的银匙,先从药钵里舀了一勺药汁抿进了嘴里。
  态度十分的自然。
  阿讷在一旁吓了一跳,道:“陛下,这是杨太医给娘娘开的方子……”
  “补中益气的药方,有什么要紧。”殷长阑摆了摆手,才回头看容晚初,道:“只是闻着有一点苦,喝着倒是还好,还有些甜甜的。”
  容晚初不由得笑了起来,轻轻地推了推他的手臂,嗔道:“哪个就要你试药了。”
  殷长阑没有回她的话,反而笑着问道:“要不要我喂你?”
  容晚初抬手去勾他掌中的银匙,一面嘟着嘴道:“不要,我自己来喝。”
  神态十分的娇俏轻快。
  殷长阑嘴角微微勾了起来,由着她把匙子挖走了,又亲自端了药钵,试了试钵壁上的温度,才递到了她手里。
  -
  凤池宫其乐融融的气氛并没有蔓延到整座宫城里。
  宁寿宫里的郑太后端坐在罗汉榻上,面色铁青地将手中的茶盏摔了出去。
  霁红瓷茶杯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擦着鹦哥绿色官袍的肩膀滚落到了地上,盏中的热水泼溅在微须的侧脸上,热度让太医眼角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眼角的余光里看见一行同僚都静静地跪伏在那里。
  年轻的太医犹豫了一下,也像是一无所觉一般俯着身,听着瓷器跌落在地砖上碎裂四溅的声响。
  和头顶上,皇朝最为尊贵的妇人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治不好,什么叫治不好?”
  郑太后眼神阴鸷地扫视着跪了一地的太医,声音如淬了冰,压低了,慢慢地又问了一遍:“给哀家说说,什么叫做,治不好?”
  众人都凛然,目光纷纷地投向左前方一名朱衣男子身上。
  僚属的视线让那人如芒在背,头顶上郑太后垂下来的阴冷视线更让他如坐针毡。
  把这件事应付过去就辞官回乡去!
  他咬着牙,不知道多少回生出了急流勇退的念头。
  郑太后慢慢地发出一记上扬的“嗯”声。
  朱袍的太医俯着身,手撑着地面,头上沁出冷汗来,诺诺地道:“殿下/身体本就孱弱,又跌伤了头,这,这头上的事,就是元化神医在世,也不能一一说得明白。如今臣等也只能以药为殿下续着元气,实在是不能擅用大药,强行使殿下醒转过来……”
  郑太后森森地道:“前几日/你们可不是这样说给哀家听的。”
  朱袍太医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鬓上的汗,面上只是不敢出声。
  郑太后目光又在众人身上巡视了一周,忽然问道:“哀家记得太医院的院正另有其人。”
  她轻描淡写地问道:“是哀家传不来他了?还是他死了?”
  第72章 罗敷媚(2)
  郑太后语气轻描淡写的,但同她前后的态度合在一处, 就愈发显出阴冷来。
  朱袍太医连连地磕了几个头, 话在嘴边滚着吐不出声。
  这话要怎么接?
  杨院正得了天子的谕旨, 从此只在凤池宫中行走,专为贵妃娘娘调养身体,因此不便再前来宁寿宫支应?
  他不说话, 也抬不起头来, 从落在他头上越来越冷厉的视线里, 也知道郑太后的耐心正一点一点地消磨。
  他咬了咬牙。
  死道友不死贫道。
  老杨大人既然有陛下的旨意, 想必就算是太后娘娘问责, 也不虞脱罪之道。
  他赶在郑太后再次发声之前开了口,诺诺地应道:“杨大人得了陛下的差遣, 这些时日并不在太医院点卯。”
  郑太后冷笑出声。
  她道:“就是有你们这等谗僭之徒,坏了哀家和皇帝的情分, 倒教你们从中装乖卖巧, 首鼠两端。”
  朱袍太医愕然, 不由得微微地直了直身子,急切地想要开口争辩一二。
  郑太后已经冷冷地叫了一声“瑶翠”:“把这个背主的佞幸给哀家拖出去, 把先帝爷寄存在哀家这里的廷杖请出来。”
  侍立在一旁的瑶翠原本也大气不出一声, 到此才柔顺地应了声“是”, 就有三、四个健壮的训诫嬷嬷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把那朱裳的太医捂着嘴拖了下去。
  人躯在地面上磕磕绊绊的声音一直响到了院垣外头,不多时就有低而闷的哀叫声断断续续地传进厅中来。
  郑太后说翻脸就翻脸、说掌刑就掌刑,把满屋子的御医都震慑住了。
  她从罗汉榻上站起身来, 在跪了一地的鹦哥绿官袍当中徐徐地扫视一周,若有所指地道:“哀家只要睿儿安全无碍地醒过来,赏功罚过,哀家从不手软!”
  众人都不由得觳觫叩首,口中唯唯,只是谁也不敢冒出头来打包票说“可以治好”。
  郑太后略站了站,就由身边的宫女嬷嬷们拥簇着出门去了。
  殷长睿被迁进了郑太后的寝宫里。
  郑太后/进了门,就看到缩在门后的方椅里,呆呆地低着头坐着的红衣少女。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殷/红绫抬起头来,看见郑太后走进来的身影,下意识地蜷了蜷手臂,喃喃地道:“姑母。”
  郑太后对上了她煞白的一张俏/脸,就不由得生出些愠意,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殷/红绫低下了头。
  绮罗金玉堆里娇养出来的天潢贵胄,短短时日里已经憔悴得隐隐脱了相,下巴尖都瘦成了扎手的模样。
  她只觉得郑太后并不想在这里看到她,就低声道:“红绫知错了。”
  站起身来往外去。
  郑太后被她这副没有生气的模样气得肺疼,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刚想叫她“站住”,内室里女官玉枝却脚步匆匆地走了出来。
  “太后娘娘,”她面上有些惊喜也难掩的焦急,道:“您回来得恰好,殿下刚刚还念叨着您。”
  郑太后顾不上别的,当即问道:“睿儿醒了?”
  拔脚往屋里来。
  玉枝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道:“没有,仍旧是昏睡着,只是这会子在梦里叫人……”
  殷长睿被安置在老檀雕镂的小床篮里头,原本将作监拿金丝楠木现做了一个,却被郑太后狠狠地申斥了一番,说“棺材板子拿来给殿下用,你们是何居心?唯恐哀家的睿儿寿永吗?!”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