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浅安嗯嗯点头,楚延卿抱她出次间进卧室,亲一下嫌弃一句,“我媳妇儿不仅爱财还爱吃,更爱躲懒。既然’病’了,明儿就让吴正宣来把脉。”
念浅安想起答应七皇女的事,摇头拒绝,“不用麻烦,谁还能找上门来看我是真病假病不成?让小吴太医照日子请平安脉就是了。”
楚延卿不再多说,长睫在俊脸上打下静谧阴影,“安心睡吧,有我在呢,有我陪着你……”
他垂眸低声哄她入睡,念浅安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亲夫的怀抱太温暖太可靠,脑袋一歪秒睡。
然后被饿醒了。
楚延卿看着怒吃早膳的念浅安嘴角一抽:昨晚是谁说累了没胃口的?肯定不是他媳妇儿。
他放下碗筷戴上冠帽,起身弯腰对着念浅安的油嘴实在亲不下去,改而亲亲发顶,“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按时用膳!慢点儿吃别噎着,我去上衙了。”
他前脚走,李菲雪后脚来。
转进次间打眼一看就笑了,“听说你病了,一不见殿下耽搁上衙二不见小吴太医,我就猜你是装病。快快坐好,小心回头殿下又数落你坐没坐相。”
吃饱喝足正葛优瘫的念浅安笑而不语,挪挪身子伸出爪子,送上刚剥好的饭后水果,“岭南贡桔,甜过初恋。”
李菲雪边尝边笑,笑道果然很甜,“瞧你胃口好精神好,怎么突然装起病来?”
念浅安答了句大实话,“心累。”
李菲雪却当她玩笑,转念一想又释然。
念浅安婚后不是在被人使坏,就是在给人使坏,装病谢客清闲几天也好。
她动手帮念浅安剔桔络,随口换话题,“外院怎么来了个户部侍郎,听说是余次辅新进提拔的。”
户部侍郎是来商议善堂启动账目的。
皇上的效率出奇的高。
念浅安弯起笑眼,“陈内监提了几个能写会算的管事太监上来,又有小豆青、小豆花帮忙,陈喜代我出面应对倒也不怯场。等我心不累了,善堂计划也差不多能正式启动了。”
让陈喜做二把手,其实是奖励陈喜立的大功。
李菲雪恍然点头,并不追问。
前世许多事,她只知结果不知过程。
念浅安看着她清丽而恬淡的脸庞,眼底再次微泛怔忪,“菲雪姐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怎么不记得?”李菲雪想起彼此相对不相识、莫名相拥痛哭的旧事,即怀念又感慨,“偶尔想起来,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不过,我很庆幸能遇见你,也很高兴能认识你。”
恍若隔世吗?
念浅安敛去怔忪,嘴角微勾,“我也很庆幸能遇见菲雪姐姐。”
二人相视而笑,陈宝却笑不出来。
他熬夜抄字条沤出黑眼圈,陈喜却满面红光地代皇妃接待户部侍郎。
他交完差只得半天假补觉,陈喜得的却是天大体面。
陈宝一路骂着龟孙子狗儿子,一路飘进皇子所御膳房,决定独气气不如众气气,“殿下说了,喜公公是给皇妃办事儿,可不得吃好喝好才有劲儿当好差?别的大师傅我是不信的,就信老哥哥。您千万把喜公公伺候好咯!”
给个龟孙子掌勺,憋屈不死康德书!
康德书表示不憋屈,当即抄起碗口大的铁勺,“陈总管擎等着瞧好吧,喜公公的伙食就包在我身上了!”
陈喜那龟孙子可是六皇子妃的人,个老油滑跟他这儿挑拨离间,没门儿!
康德书边暗呸边颠勺,“这点小事儿哪用陈总管特意走一遭?你这是准备往三司衙门去?听说六殿下点过卯就带着亲卫出了内皇城,那阵仗,像是预备着大动静呢?”
陈宝慢悠悠袖手,嘴里打哈哈,“主子的事儿,我做奴才的哪敢揣测。”
个假弥勒跟他这儿套话,没门儿!
康德书呵呵笑,铁勺一颠,溅出的油星好险没烫死陈宝。
锅里噼啪油响,外头隐隐喧闹。
陈宝顾不上和康德书打太极,听声辩位拔腿就走,康德书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叮叮当当敲锅沿,嘿然一笑,“六皇子这是真整出大动静了?”
他反应快,内阁行走的文书小吏反应也快。
眼下朝中无大事,最大的事就是魏天官一案,刚撤职又得上本自辩的恩典,圣意似明还暗。
而闹事的学子自魏天官被缴了金鱼袋后,立时跟着消停了——这届学子当真识时务,正义要伸张,自家前程也不能丢。
偏偏刘乾奉皇命往太学讲课去了。
甭管刘乾讲的啥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是故意点名刘乾,想借刘乾之口训诫太学生。
小吏满脑门官司,越想朝中动向越理不清,飞奔进余次辅的值房,半天喘不匀气,“次、次辅大人——”
余次辅头也不抬。
他最近很忙,白天拨算盘晚上捉毛笔,一头忙着抚恤各路原告,一头忙着抄撰善堂计划书,累得老骨头都快散了,登时没好气,“有事快说,没事就滚!”
“有事!大事儿!”小吏终于撸直舌头,“六皇子捉了好多人!全是六部堂官!罪名是暗中勾连魏天官为害朝野!不止六皇子的亲卫,捉人的还有徐世子!出动了好些兵部军爷,五城兵马司拿了人直接抄家!捕文、捕文是靖国公签的!”
靖国公和徐月重一兵部尚书一兵部郎中,调用兵部名下将兵并非难事。
小吏语无伦次,余次辅抬起头直击重点,“兵部和五城兵马司,奉的是皇命,还是六皇子的令?”
“六皇子!”小吏跳脚拍额头,“皇上事先不知,这会儿也知道了!六皇子捉了人径直丢进三司大牢,动静闹得震天响!三司老大人们刚想质问,六皇子就砸了满地罪状,据说上头清清楚楚记着人名账目!皇上亲临三司衙门,老大人们跪了一地,六皇子却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六皇子先斩后奏,真正是向天借的胆子!
小吏又惊又急,余次辅却一派淡定。
他想起才抄到一半的计划书,慢慢揉捏老手虎口,慢慢笑了,“六皇子雷厉风行,六皇子妃心怀家国,太后做了桩好媒,皇上得了对佳儿佳媳……好,好得很。”
好个啥?
哪里好?
大佬说话非要这么高深吗!
小吏才喘匀的气全憋进了肚里,余次辅眼风一扫又笑了,“你要是着急,就去东朝房门口听消息。皇上既然亲临三司衙门,总不会是去和六皇子吵架的。六皇子能不能落着好儿,眼下还难说。但那些被抄家拿下的,还有魏天官,指定落不着好儿!”
丢了首辅之位,这下只怕连吏部尚书之位也要丢了。
余次辅心情很好地低头继续干活,小吏怎么飞奔进值房的,又怎么飞奔去东朝房宫门,等着听消息的小官小吏竟不少,他拣了个门前角落一蹲,直蹲到日头西斜才听着确切消息:皇上龙颜大怒,亲自对证审人,其间拍碎五块惊堂木砸烂十数顶罪官官帽,摆驾回御书房后,又把御书房砸了。
这次不是瞎扯淡。
皇上把能砸的零碎都砸了,只苦了刘文圳,一边得暗搓搓防着自己被误伤,一边还得开库房填补摆件。
不过,皇上气得龙脸都歪了,却没有责骂六皇子,也没有问责靖国公和徐月重。
缉拿地方罪官的缴文,已经下发笔帖式快马加鞭,送往各地官府。
既然言明是罪官,那六皇子闹的这一场风卷云残的天大动静,就不是胡闹。
小吏愣愣听完,直起蹲麻的腿,心道你大佬始终是你大佬,说话很高深的余次辅,一语成畿。
刘文圳代表皇上,往魏府传口谕去了。
“刘总管往魏府传父皇口谕去了?”瘫了一天坐等晚饭的念浅安直起身,听得也有点愣,“这个时辰?这会儿出宫?”
下千两的吆喝声划破皇宫夜幕。
城里也已经宵禁。
刘文圳早不去晚不去,偏偏挑了个月黑风高的时间。
念浅安眉心微皱,喃喃道:“口谕。又是口谕……”
“可不是?皇上没下明旨,这一时半会儿的,谁也打听不出到底是什么口谕。”小豆青边摆膳边道:“这些天往魏府传的口谕,就没有一句好话,哪还用挑时辰?”
念浅安愣的不是这个,随即就听小豆花接道:“殿下回来了。”
第266章 致命一击
换下朝服的楚延卿跨进饭厅,见念浅安歪着头不停打量,不由摸了摸脸,“看什么?”
念浅安小眼神乱瞟,“看你脸色是黑是臭还是冷?”
“又贫嘴。”楚延卿边瞪念浅安边落座,佯怒俊脸全是松快笑意,举筷往念浅安碗里夹大鱼大肉,“别担心,父皇确实没有迁怒我。父皇若因我擅自捉拿罪官而责骂我,就等同责骂靖国公。眼下军机处正整顿军务,靖国公又是父皇钦点的大军机,父皇不会随意挫靖国公的威信。”
他拖徐月重下水,徐月重就拖靖国公下水。
皇上顾念靖国公脸面,连带他也跟着沾光。
小豆青一听这话头就比了个手势,四大丫鬟领着侍膳小太监尽数退出饭厅。
念浅安鼓着腮帮细嚼慢咽,闻言灵光乱闪,闪完一道灵光都没捉住,思忖未果改而吐槽,“按照朝廷惯例,杀人抄家才不挑时辰不顾早晚,刘总管月黑风高传口谕,领着天使的差事端着鬼使的范儿,究竟传的是什么口谕?”
“横竖不是杀人抄家的口谕。”楚延卿夹菜投喂,堵住念浅安的贫嘴,摇头轻笑,“父皇下了什么口谕,当时在三司衙门的人全都有数儿。以后,不能再叫魏天官了。魏无邪吏部尚书的官帽是保不住了。
魏明诚丢了户部侍郎职,停职待查的魏明忠,吏部侍郎职同样丢定了。魏氏父子三进士,转眼全被削去官职。不过,我从来不敢低估父皇对魏无邪的宠信。父皇气得砸笔洗砸镇纸,唯独没砸魏无邪的自辩奏本。”
薄薄一封奏本,不经内阁直呈御前,安安稳稳摆在御案一角。
念浅安腮帮更鼓,声音含混,“罢官免职是一码事,首恶之罪是另一码事。这么看来,父皇的态度仍然有所保留,或许和自辩奏本的内容有关?”
“魏无邪是如何自辩的,除了父皇谁也不知道。”楚延卿面露沉吟,曼声道:“我只知道,父皇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按皇祖母的话说,父皇面上越是动怒,心里其实越有成算。父皇要还原告公道,还要给朝臣一个交代,这其中可操作的余地,其实很大。”
自家孩子自家知道,陈太后对皇上的评价,准确度应该超高。
念浅安腮帮一扁,穿肠入肚的饭菜刹那可口,“你是不是也觉得,父皇准备高拿轻放?”
一个也字,听得楚延卿露了笑,“别看父皇贬魏无邪贬得痛快,那些或中立或中庸的内宦、朝臣却没一个跟着落井下石。这类人才是最擅长揣摩圣意的,我只看他们就知道,父皇从始至终都打算保魏无邪安然无忧,不说其他,至少性命无忧。”
打算得好打算得妙!
以后她再也不在心里偷偷骂皇上傻龙了!
向来很偏的龙心,总算偏到了点子上!
念浅安擦擦嘴弯起眼,“你所谓的分寸,恐怕要派上用场了。”
她意有所指,楚延卿心下了悟,盛满补汤递给念浅安,语气略复杂,“强硬过了,是该服软了。所谓见好就收,该有多少分寸,不过是顺应父皇的心意罢了。”
扳倒飞鱼卫时年少意气,对付魏父时收放自如。
亲夫果然成长不少。
并且一点就通,用不着她绞尽脑汁编瞎话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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