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当是闲聊家常,只此一次,以后也不会有第二次了。”念甘然嘴角高翘,真真切切笑了,“这世间,你我同是异类,除了你,恐怕没人能真的听懂我所想所说。或许等孩子生下来,将来会多个理解我的人。”
她奉劝念浅安的话虽只是引子,但也是她的真心话。
念浅安惊觉念甘然走的是文青路线,闻言决定也文青一把,“你我多赚一世,余生还长何须悲观?”
“六妹妹有颗赤子之心。难怪连五妹妹、八妹妹都肯收起爱攀比、爱挤兑的嘴脸,和你有说有笑。”念甘然恢复孤傲姿态,扶着肚子起身,“可惜我还是不太喜欢你。多谢你陪我消磨时光,你去找五妹妹她们吧,我先回花厅了。”
她来得突兀,走得潇洒。
念浅安望着念甘然飘远的背影,更莫名其妙了:念甘然这是夸她呢,还是损念桂然念桃然呢?
想不通就不想了,念浅安心超大地弹出凉亭,顺着天上风筝走,然后就见风筝坠落,骂声乍起。
“你瞅啥!你盯着五表妹乱瞅啥!”仇蝶飞攥着风筝挡在念桂然身前,指着石全跳脚,“逛园子碰上了停下打招呼,那叫礼数!你直勾勾打量五表妹,就叫可恶!”
私下打趣念桂然归打趣,基本的男女大防仇蝶飞哪能不懂?
念浅安听得明白,忙皱眉狂奔,“怎么回事儿?”
“皇妃。”仇君玉不喊表妹喊皇妃,有意请念浅安做主,“石全兄并非孟浪之人,这样冒失必定有缘由。”
“如果我没认错,念五姑娘穿的是烟云锦。”石全果然一脸若有所思,视线仍停在念桂然身上,“烟云锦一来稀有难得,二来织染手法奇特,一匹烟云锦一样纹路两种颜色,别称鸳鸯锦。据我所知,今年市面上的烟云锦都进了宫中,旁人想买也买不到。”
内行看门道,仇君玉立即反应过来,“姜五公子今儿穿的也是烟云锦。纹路颜色,和念五姑娘正对应。”
“既然进了宫中,八成是椒房殿得了,又赏给姜家了呗!”念桃然接得理所当然,面露炫耀之色,“我和五姐姐去姜家做过好几次客,二姐姐送了我们不少好料子呢!烟云锦最贵重,母亲给五姐姐做了这一身秋装,剩下的再舍不得用了!”
她年幼心思浅,其余人却齐齐色变。
念春然再大方,也没有大方到让念桂然和姜元聪穿情侣装的道理!
若是故意,只要姜元聪天天穿烟云锦,总能撞上念桂然也穿烟云锦的时候。
她们不识货,不代表只有仇君玉和石全知道烟云锦又叫鸳鸯锦。
一个是姨妹,一个是姐夫,落在有心人眼里,能传出什么好话?
念浅安不管是不是巧合,当即喊来园子里待命的婆子,“我五姐衣裙脏了,麻烦妈妈使人去喊我五姐的丫鬟,领我五姐找个地方更衣。”
她睁眼说瞎话,婆子哪敢不听,点头哈腰直做请。
石全点到即止不便深管,冲仇蝶飞抱拳,“刚才多有冒犯,还请仇姑娘见谅。”
仇蝶飞哪里还有半点恼怒,半羞愧半感激地回礼,“我替五表妹谢过石公子出言提醒。”
石全垂眸退到一旁,仇君玉却不急着走,也冲念浅安抱拳,“皇妃厚意,我绝不会辜负。”
所谓厚意指的是那一匣子黄金,说罢示意石全告退,转身离去的背影颇有些踌躇满志。
念浅安再次一头雾水,“你哥这话没头没脑的啥意思?”
仇蝶飞也听得云里雾里,“我哥当我是小孩子,有事只和我娘商量,我也不知道他啥意思。”
念浅安暂时放下疑惑,转口道:“烟云锦这事儿,我们先往好的方向想。你帮我多宽慰宽慰五姐,先别惊动长辈。”
心里决定问问李菲雪。
李菲雪堪比行走的小百科,比起自己瞎查,有蹊跷的人或事问李菲雪准没错儿。
回宫前先去奈香阁,去奈香阁前还得回趟家。
此时不摆皇子妃的架子更待何时?
念浅安请仇蝶飞帮她向方氏等人道别,带着远山近水先行离开。
她前脚出刘家门,仇蝶飞后脚进花厅门,见念桂然换过衣裙回转,刚想找机会私聊,突然发现陪同更衣的念桃然没跟在念桂然身边。
念桂然苦笑道:“八妹妹不见了。”
在场除了姚氏,旁人原先哪里知道念桃然一不小心就迷路。
念甘然事不关己,裴氏等人皱眉失笑。
连一直阴阳怪气的方氏也忍俊不禁,边喊下人边道:“小姑娘家一时半刻走不远,指不定就在园子里打转呢?桂然只管陪着四夫人,我这就派人去找。”
姚氏和念桂然还真不怎么担心,母女俩有经验,在家也没少迷路的念桃然比她们更有经验。
刘家二门内忙着找人,二门外则有人忙着堵人。
“许久不见,六妹妹可好?”念夏章嘴里问着好,挡住念浅安去路的架势却来者不善,“六妹妹还有心情登刘家的门,吃刘家的宴席,看来是我错看六妹妹的品行了!大表哥无辜受于海棠连累,凭白被人泼脏水,连官都丢了,六妹妹竟然半点都不担心,在刘家盘旋半天连问也不问候大表哥一声!”
念浅安抖抖袖子兜起爪子,瞬间白眼三千次:刘青卓当过拦路狗,念夏章也争当拦路狗,不愧是神经病哥俩好。
她戳着眼珠瞥向胡同底那架不起眼的马车。
车辕上坐着刘青卓的小厮,想必车内坐的就是刘青卓了。
传说硬拉着刘青卓出门做耍的念夏章杵在她跟前,一副守株待兔,非要帮刘青卓出头的狗德行。
她就是脑子被马车碾了也不耐烦和神经病理论!
“滚一边去。”念浅安农民揣,藏在袖子里的爪子默默戴上指套,底气足恶霸气更足,“我下头有人,不滚就揍。”
她再轻车简从,该配备的跟车侍卫照样不能少。
宫中侍卫和公主府的护卫不是一个路数,行动如鬼魅。
念夏章眨眼的工夫,就见十数宫中侍卫凭空现身,团团围向念浅安左右。
“我劝六妹妹别仗势欺人,我只想私下和六妹妹说几句话,六妹妹不怕被人听见,我自然也不怕!”念夏章惊愕一瞬,神色不见慌张反而更加正气,一副为念浅安着想的样子,自顾压低声音道:“我细想过了,满宫里七皇女看于海棠最不顺眼!那些人敢作证,难保不是七皇女指使!六妹妹不维护大表哥,反而帮七皇女一起打人,我不得不怀疑,六妹妹也有份参与其中。”
他满脸沉痛,声音更低,“你和大表哥虽然有缘无分,到底曾经定过亲,你怎么能帮着外人陷害大表哥!六妹妹,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念浅安看着义正言辞的念夏章,突然心生佩服。
念夏章可能是真心觉得刘青卓学问好人品好。
盲从到眼瞎耳聋无怨无悔的地步,也算一种本事。
可惜崇拜的不是真君子,而是神经病。
她决定给念夏章一次机会,“如果是刘青卓让你来兴师问罪的,那就拿出证据来。”
念夏章闻言一噎,随即越发沉痛,“不否认就是默认。六妹妹,你怎么变得这么面目可憎了?”
“默认你妹。”念浅安耐心告罄,“我再说一遍,滚一边去。”
念夏章大呼不堪入耳,站着不动。
念浅安抽出戴指套的爪子,“既然你觉得我面目可憎,我只好憎给你看了。”
机会给过了,可以揍了。
念浅安爪子一挥,跳起来就打。
第258章 酸柠檬精
打劫匪必须打脸,念夏章好歹是自家三哥,念浅安舍面门就腹部,砸完一拳顿觉手疼,看着痛得弓起身子的念夏章收回爪子,却没打算收手,“给我打!”
侍卫闻声而动,专拣看不见的地方下手,不必动真格,已经足够教训念夏章。
念浅安举着爪子呼呼,呼完袖起指套,喊声停居高临下俯视委顿在地的念夏章,“我亲手打你那一拳,是教你少以我三哥自居,以后再见记得喊皇妃行国礼别乱叫六妹妹。你替我告诉刘青卓,他晓得躲在车里装缩头乌龟最好,否则我言出必行,见他一次揍一次!”
撩完狠话恶霸气仍在,嘟嘴打唿哨,“我们走!”
然而嘟嘴也白嘟,并没有成功吹出口哨。
听着空哨想笑不敢笑的侍卫们:“……”
虽然气势整个垮掉,不过皇妃好凶悍!
他们如是想,刘青卓的小厮也如是想,眼见念浅安扬长而去忙跳下车辕,抖抖索索扶起念夏章,“六皇子妃如此做派,又是在家门口,小的实在怕惹怒六皇子妃闹得太难看,不是小的见死不救……”
语气满是后怕和愧疚,其实是为不曾露面的刘青卓辩解。
“我没事儿,哪里就扯上生死了!这怎么能怪你,更怪不着大表哥。”念夏章好言安抚,捂着肚子爬进车厢,身痛心也痛,羞恼道:“皇妃怎么能那样骂你!真是越发粗俗不讲理了!”
他下意识改了称呼,怂得毫不自知,刘青卓垂着眉眼苦笑,“早知如此,我无论如何都该拦住你。那些话,不过是无凭无据的猜测,你何必非要替我出头,是我连累你白受了一场罪。”
“这点皮肉伤算什么,你愿意避让皇妃,我自当替你出面质问!”念夏章不愿刘青卓伤怀,靠上车壁呜呼哀哉,“皇妃不讲兄妹亲戚情分,可叹物是人非,当浮一大白。”
刘青卓无奈失笑,“你想吃酒我自然奉陪。吃酒不急,我先送你去医馆看看伤。”
说着敲敲车门,小厮应声挥鞭,马车转眼驶出胡同。
胡同底的转折死角,戳着两道围观全程的身影。
低头瞪眼的柳勇才:“……你谁?”
他去过永嘉候府,却没资格见念家主子。
迷路误入此地的念桃然也:“……你又是谁?”
她连柳姨娘都没见过几面,哪里认识柳勇才。
刚才被刘青卓的马车堵个正着,二人不得不困在一处,没想到竟听了满耳朵不该听的。
宫中侍卫深知进退,即便簇拥左右也保持着分寸,并没听见念浅安和念夏章说了什么。
低语随风送进死角,柳勇才听见了,问话不走心,满心震惊:六皇子妃婚前不仅私会外男,还和外祖家的表哥定过亲!
念桃然也听见了,问话也不走心,满心惋惜:其他事可以用来换好处,这事可不能拿来敲诈六姐姐。六姐姐有好吃好喝的都想着她,是非好歹她还是分得清的。
她决定当做没听见,柳勇才哪里在意个黄毛小丫头,顺口一问就作罢,闪出死角拐向另一头,不走胡同只走背阴小路,很快消失不见。
念桃然则顺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转出死角,虚掩着门躲事的门房错眼瞧见,忙开门招呼,“念八姑娘!您怎么跑到外头来了,府里正满园子找您呢!”
他和小厮的想法异曲同工,挨揍的是念夏章不是刘青卓,何必上赶着招惹念浅安!
念桃然不理门房殷勤,形容一番柳勇才的长相衣着问,“可是贵府哪位管事?”
“不是咱们府里的,应该是渔阳郡公府的管事。”门房略一回想就肯定道:“头先郡公妃派人送秋菊盆栽,当差的管事就是这副打扮。人早就走了,念八姑娘怎么想起来问他?”
念桃然皱起小眉毛,心不在焉地敷衍几句,伸出小胖手,“你找个婆子送我回花厅吧?”
她揪着门房的衣摆跨进刘家门,窜出刘家地界的柳勇才气喘吁吁,哪里撵得上马车,抬脚往内皇城长街方向跑,恨不能学念夏章拦车拦人,若是能赶在念浅安回宫前打个照面,挨骂挨打都值了!
刚才六皇子妃娇声喝斥那范儿,真真又辣又呛,越发勾得他心里发痒。
他满脑子邪念,不防身前一黑被人横刀掀翻在地,刚想破口大骂,就听对方倨傲喝斥,“哪家不长眼的奴才?连内皇城的长街也敢闷头乱跑!冲撞了尚郡王妃的车架,只怕你家主子也担不起!”
喝斥完按下刀鞘,一副侍卫打扮,身后车架悬着尚郡王府的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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