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地的刹那,并没有传来熟悉的疼痛感,一双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将她托住了。她缓了缓,拼命甩掉了脑子里还残留着的眩晕,须臾,抬手将左手手腕上的那一串铃铛摘下,“这个是褪忆铃……可以把所有不快乐的记忆全部封锁,很厉害吧?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能得到它呢……送给你啦。”
“褪忆铃?……”他眯起了狭长的双眸,隐约记起了以前似乎听说过这件灵器。据说它可以根据主人潜意识里的情绪而封锁住相关的一部分负面记忆。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串铃铛,就连唇角溢出的冰冷弧度也慢慢消失了,脱口而出的极轻的言语,不知是在安慰还是在喃喃自语,仿佛微风一般夹杂着叹息轻轻拂过她的肩,“是么……你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啊……”
“没关系,我还没有用灵力烙印对它进行灵器认主,所以只要把它摘下来给你,就可以想起来了。”挥了挥手里那一串被摘下的铃铛,她的声音显得有些绵软虚浮。
“我没有办法戴上它。”他却淡淡笑了笑,散去了浑身的戾气和杀意,第一次露出了无奈的凄然神色,“如果我戴上的话,恐怕就不会再记得任何事情了……”
她闻言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你连一点点快乐的记忆都没有吗?”
他没有回答。许久,却突然眼神一变,抬起她的手,“伤是怎么来的?”
她闻言皱起眉,仰着脸苦苦思索了很久,终于,片刻后,脑海里两日前的情景被重新勾了出来……
…………
“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哦……不许跟过来,嘻……等我拿好东西过来分哦。”她当晚急急的对身后两个少年交代着,完全没有想到她接下来即将面临着怎样的遭遇。
她是被黑暗里某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吸引过去的。好奇和长久的压抑让她忘记了去防备。她还记得走了不过半刻,周围就已经显得有些灯火阑珊起来,行人并不多,她在一个奇怪的牌坊下看到了一位黑纱拂面的奇异女子,那光亮就是来自于她手腕间的一串铃铛。
“哇……好漂亮。”她盯着女子的手腕痴痴的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赞美了一句,眼里流泻出羡慕的神色。“姐姐,你的这串铃铛卖不卖呢……”
“当然了,我尊贵的客人。”面罩黑纱的女子笑了笑,动作优雅舒畅的将腕间的那一串铃铛摘下,须臾,不动声色的又出声轻轻补充了一句,“不过它可不是凡物哦……自然也不能用粗陋的财物来作交换。”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我的小宝贝们。。。发现最近涨了一个作者收藏。。抱住我的狗头暴风哭泣。过去篇现在是挑有伏笔的重要情节写,不太重要的我都差不多删了,回忆杀是不是很长嗯嗯嗯嗯。。。话说你们喜欢小时候的男主还是长大后的男主。。
☆、他不信
“不是凡物吗?”她先是一阵惊讶, 目光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女子摘下的铃铛, 许久, 她才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十分抱歉的喃喃道:“可是我除了银两什么都没有……”
“这个是褪忆铃, 可以封锁住你潜意识里所有不快乐的记忆, 自然不算是凡物了……”顿了顿,拂着面纱的奇异女子突然间掩嘴笑了笑, 指了指她腰间的钱袋, “不过客人刚刚说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是在炫耀吗?”
她闻言一阵脸红,禁不住嘴里结巴起来,“那个……我、我的意思并不是我钱多, 只是、只是我想说, 我没有什么灵器可以拿来和你作交换……”
“哦?”敛了敛容,女子轻声道:“奴家可没有说非得拿灵器来交换才可以哦。”
她终于警惕起来,抬起脚步想要离开。转眼却又想到了苏念——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少年发自内心的笑过,也许,他有许多想要忘记的不快记忆吧?
“那么,你想要什么?”终于, 她把视线重新转回来,问道。
“客人很爽快啊……”一身黑纱的奇异女子也不再多话, 悦耳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特殊的力量穿进了她的心,“我想要客人你的血……”
“什、什么?”她蓦然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抓紧了自己的衣襟。
见到她这幅样子,黑纱拂面的奇异女子连忙微笑着解释, “不必害怕,我知道你是十二神启之一的继承者,并不敢对你做什么的……”顿了顿,女子的秀眉一蹙,喃喃道:“我的夫君危在旦夕,可是能救他的骨雨花却久久不开,我用了很多人的血,都没有用……”
她闻言微微镇定了些,然而还是有些诧异,“血可以让它开花吗?”
“嗯。”女子点头,“它是用鲜血浇灌生长的,现在并不是它开花的季节,可是,没有办法啊……我想要救我的夫君,用了很多人的血都没用,所以才想要用你身体里传承了上古神力的血来试一试的。”
“哦。”如果是救人的话,她倒一点都不会介意的,于是当下便欣然同意,“好吧,只是我的朋友们还在等我,等我告诉他们一声,我再过来和你一起去救人。”
“不行哦……客人请随我来吧。”女子却朝她笑了笑,笑容仿佛魔障一般,继而便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向着那条路的尽头缓缓走去。
她忘记了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经过了一条极古怪的街道,绕过了好几个幽深浮华而又热闹的巷道,直到看见了前方阁楼前的一棵树上悬挂的一盏昏暗灯笼,她才陡然意识到刚刚和这个女子所进行的一切都是在一个并非凡世的另一个世界里。
“嘎吱——”轻轻推开了一盏精致的木门,缠绕在木门上的那些繁簇的枝藤绿叶发出了簌簌的声响。
她随着一身黑纱的女子缓步走了进去,一路上,她的脚步都是极轻的,生怕惊扰到那个尚未谋面的将死之人。
“到了。”女子突然停住了脚步,站在一具玄冰棺之前,因为戴着的黑纱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她大着胆子凑了上去看了看,呼吸突然猛地一怔——那是个很漂亮的男人,肩上披着极雍容的白色狐裘,发色奇异不似凡人,脸部线条俊美贵气,虽然容色苍白,却依旧不失魅力。只是浑身散出的死气无声的昭示了这个男人即将要到来的死亡。
“这……应该怎么救啊……”她不由有些着急起来,看着棺里的人一点一点丧失生机,她终于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谢谢。”听得她这般说,女子朝她感激的笑了笑,然后从一旁小心翼翼的捧出了一盆枝叶稀疏的植物来,“只要把血浇在它的根上,它就会慢慢开花的吧?”女子望着冰棺里的男子,痴痴的呢喃,“你会马上醒来吧?”
“嗯,他一定会醒的。”看到女子眉间凄楚的神色,她不由出声安慰了一句。
“好孩子……谢谢你。”
…………
她记得是她自己拿起了桌上的匕首,然后划开了手腕。当鲜血淅淅沥沥的从腕间滴落,不知过了多久,在她的意识已经出现模糊的时候,那株植物依旧没有开花的迹象。
“哎……”女子叹息了一声,却仍然满含期待的注视着她。那样的目光,让她不由心生不忍。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晕倒的,等她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身处于来时的那个异世界的黑夜道路上,手腕上蓦地多出了一串铃铛,而那个奇怪的牌坊下已经没有了那个黑纱拂面的女子了。
周围是繁华而又陌生的,楼阁高高耸立着,挂满了红色的灯笼,街上到处散布着冲天的非人气息,往来的行人只怕都是异类吧?
她忘记了回去的路,在那一处灯火阑珊的异世界里,她遥望着远处的行人,走走停停了两天,终于哭出了声。
也许是腕间的铃铛可以遮挡她的气息,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小小的存在,直到她走到一家干净风雅的客栈外面。
她的哭声并不大,那客栈里却有人走了出来。
是个长相相当儒雅声音相当温柔的年轻男子。
“小姑娘怎么了?”他蹲了下来,伸出袖子擦了擦她的脸,“是在这条街上迷路了么?”
她眼睛红红的将他望着,宛若看救星一样,“我……走不回去了……。”她语无伦次的抽搭着鼻子,“叔叔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
“这里是子时街,坏人很多的。”他笑了笑,抬手指着北方的一个街口,“看到了吗,站在那里闭上眼睛直走。”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眼她的脚,“大约三百步右转,经过一扇木门之后再向右走五十步,然后转过身向前走七步,记得不要睁眼哦。”
她很疑惑,“转过身不就又倒回去了吗?”
“不会骗你的,放心吧。卯时前记得一定要出去……”
她看着他眉目清雅的样子,终于问了一句,“您是位仙灵?”
其实这世上几乎已经没有仙灵了。
“不是。勉强能称为巫仙吧?”
她恍然,走之前颇感激的道,“这里不是个好地方,您要小心啊。”
他眉眼弯了弯,“没关系,我在等一位迟到的故人。”
……
按照年轻男子的话,她很快便走了出去。但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唯独只记得旷野中的那一株梨树和斜靠在树上的黑衣少年。
…………
“很厉害的巫女啊……”一直默默听着她讲述自身遭遇的黑衣少年突然眼角一挑,嘴里喃喃,“人流密集的闹市里都能布下连白家都没能发现的高明结界把人带走,相当厉害了。”
“原来真的是个巫女啊?”她仿佛终于确定了什么似得,嘴里喃喃,“不过,除了那个客栈以外,子时街真的是个很乱的地方啊……”
少年看着她的脸,突然松开了抱着她的修长双臂,右手接过了那串铃铛,脸色有些奇异般的泛着冷笑,“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东西?……如果这个巫女再贪心一些,你可没机会坐在这里同我说话呢。”
“她是个好人。”她蓦地转过了头,一双纯澈无波的眸子对上了他的眼睛,神色认真,“我能看的出来。”顿了顿,她又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去,喃喃了一句,“只是、只是她太爱她的夫君了而已。”
“爱她的夫君?”他唇角浮出一丝讥讽的笑意,脸上的表情冰冷看不到底。淡淡驳回了她的话,“你才十岁,能看懂什么?”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懂。”听得少年这样说着,她的声音突然微微拔高,第一次对他所说的话明明确确的表示不满。
许久,见他沉默了下来,她反倒有些不安——是她的语气太重了吗?
暗自懊恼的摇了摇头,她下意识便想转移话题,指了指他手中的那一串铃铛,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真的不把它戴上吗?”然而等了片刻,却见对方仍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抱着些许期待,她再次开口,嗓音热切,“如果不戴的话,烙上灵印认主也可以啊……”
“为什么不送给白家的少主?”静默多时,并没有因为她的反驳而动怒,敛去容色的少年终于肯低声回问她一句。“他才是你的未婚夫不是吗?”
“啊……什么未婚夫?”她瞬间涨红了脸,几乎是想也不想,脱口便想要澄清,“我喜欢的是你,怎么可能嫁给他呢。”
不过须臾,猛地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瞬间有些无地自容的一把捂住脸,因为低着头无法看清表情,但耳朵已经可以看出红的似乎要冒烟了。几乎是在同时,一旁的少年结完灵印的双手也僵在原地,只是神色依旧自然,似乎毫不奇怪她的话语。
“你不过是依赖我罢了,才十岁,懂什么……”他轻垂下了眼睫,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语气自嘲的有些凉薄,“他日之后,当你遇到了另一个可以让你信赖的男孩子,你喜欢的就该是别人了。”
“你这样的年纪,哪里又会懂什么是男女之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两句话的小剧场——叶柠:“我爱你。”
苏念:“我不信。”
☆、同路之人
她将头深深埋起来, 因为他的话而产生了一些茫然和不确信的情绪, 却破天荒的说出了她这辈子大概都不可能说的话,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依赖,可是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们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在一起生活不好么?你若是走了, 我可要怎么办啊……或许,你愿意娶我吗?这样我们就可以……”
“够了。”他蓦然抬手打断她的话, 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手毫无血色的已经开始试图抹去刚刚才结好的认主灵印, 语气渐渐生冷起来,但十指却在颤抖,“这样的话……还是不要送给我了。”
“为什么……
“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
已经徒劳的尝试了半天, 然而已经在灵器上结下的印记根本就无法除去。
“很麻烦啊……”他似乎终于放弃了, 就在她期待他会收下手里的东西的时候,他却蓦地薄唇微抿,缓缓握紧了掌心,骤然发力——许久许久,她终于听见有细微的破裂之声从他的掌心里传了出来……如同她此刻正破碎而无助的心。
“你不必再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表情漠然的站起身, 松掉了手心里一直握着的东西,“白家的人马上就会来接你, 你坐在这里不要动。”
记忆中,晨曦洒落下的剪影里,她捡起地上破碎的铃铛无声的望着远处,看着那个她自始至终都心心念念的少年一步一步离她渐渐远去, 眼中一片模糊。
…………
白家的人果然不出片刻就连同叶家随行而来的长老出现在了她的身前。她睁眼看着,脸上的泪迹早已在微风中淡去,人群中那一袭白色身影几乎是在她看过来的同时,便向她飞速的驰了过来将她抱起。
白慕楚一眼便看到了她眼里蕴着的浓浓雾气和委屈。
“你去了哪里?”一脸温润的少年握着她受了伤的手腕,眼风扫过她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时,微微有些凌厉,“谁做的?”
“是我自己割伤的。”她眼皮一抬,微微挣扎着从他的怀里跳了下来,有些不自然的擦了擦眼睛,“我自己可以走。”
白慕楚的眼里陡然划过一丝落寂,挥手让人准备了一顶软轿,妥协道:“那也不要逞强。”
……
回到白家之后,她就一直沉默着,就连帮她上药的侍女想要关心的询问几句,也没有从她嘴里听到任何话语。
整整两日,她都闭口不言,白家上下也没有人看到过苏念的身影。若不是苏念消失前告知了叶家长老自己会先前往百吴郡等候,只怕现在又得打着灯笼遍地去寻人。
白家和叶家的两位少主是在苏念离开的两日后才开始动身前往百吴郡的幻夜森林接受试炼。白家动用了九辆绕云车——由可以御风飞驰的妖兽拉驾,一路于千丈高的云空之上护送两家的长老和继承者。
三日之后,抵达百吴郡幻夜森林。
镇守百吴郡及周边的是十二神启里的慕容世家。从千年之前开始起,那一片永远处于极夜中的幻夜森林以及森林以北百里处的魔域冰山,就已经尽数由慕容家的先祖封锁了所有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