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衿间,情丝成喜光煦色;枕梦中,灵魂相拥,千回百转。
栾亦然在这一年为顾眉生打造了一个极美的人间童话。
他煞费苦心,远隔千山万水,只是为了要让顾眉生知道:他很爱她。
*
这一年的初春,栾亦然精心安排了一场旅行。
这个节目在荣城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收视高潮。栾亦然与顾眉生,俨然成为了这座城市里最高调的恋人。
电视荧幕全然没有死角,将他们之间的情感如实地呈现在世人面前。
男人是天人之姿,高大俊逸,笑起来带着些缕的痞气,像圣经上那个剑眉星目却又亦正亦邪的约瑟。
他总是站在女孩身后,时而与顾眉生牵手微笑同行,时而将她拥入怀里,时而为她递上水和食物。
这样的一个栾亦然,栾晴晴觉得格外的陌生。
电视镜头里的那个男人,真的是她从小就崇拜喜欢的那个栾亦然吗?
她看不懂。
才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世界仿佛一下子变了个样。
人事不再,心已无依归。
栾晴晴今年22岁,她在美国旧金山已经是一个颇有名气的律师。栾晴晴外表干练迷人,心里却如许多22岁的女子那样,从小便藏了一个公主的梦。
而她梦里的白马王子,一直只有栾亦然,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
还记得小时候,她想让栾亦然陪她玩新郎新娘的游戏。栾亦然不肯,她便哭个不停。
后来宁茴帮她一起劝栾亦然,“妹妹那么小,你就陪她玩一次。”
栾亦然依旧不为所动。
栾晴晴心中委屈透了,就去栾剑诚那里告状。
栾剑诚拿着拐杖追着栾亦然骂,“不陪你妹妹玩,就给老子去门外晒太阳去。”
栾亦然宁愿晒太阳,也不愿意当她的“新郎。”
那一次,栾亦然在八月酷暑的日头下站了整整四五个小时,汗早已经浸湿了他身上的白色t恤,双臂上的肌肤已经开始出现干裂蜕皮,但他连哼都没哼过一声。
栾晴晴望着那一刻的栾亦然,脸上虽然还泛着气恼和委屈,心却将他更深地藏了起来。
从小到大,喜欢过栾亦然的女生数不胜数。但她从来没见栾亦然为了谁而动心过。
上中学时,栾晴晴让栾亦然陪她去参加学校舞会。
栾亦然不知道,栾晴晴背着他,对她的同学和朋友是这样介绍的:“栾亦然,他是我喜欢的人。我们以后一定会在一起。”
有一年的情人节,有邻校的女生托栾晴晴将她亲手做的手工纸杯蛋糕交给栾亦然。
栾晴晴答应了,转身却将那盒纸杯蛋糕扔进了垃圾桶。第二天,她很抱歉地对那个女生说,“对不起,我哥哥看到你送的蛋糕,转眼就扔掉了。”
“但我想这并不是你的错。事实上,他的嘴巴很刁钻,除了我做的甜品和蛋糕,他都是不吃的。”
栾晴晴承认自己是个坏女孩。但在这个胜者为王的世界上,只要她能成为最后的赢家,荣辱过往最终都会成为锦上添花的笑谈美事。
她守了栾亦然这么多年。
才不过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那个印象中永远像风一样飘忽不定的男人,居然已经眉眼含情,牵住了其她女子的手。
原来,一个看似对什么都不上心的人,有一天脸上也会有那样染满了凡尘俗世的七情六欲。
那么高调。那么张扬。那么——刺目。
关掉电视,栾晴晴看到宁茴从房间走出来,对她说,“我约了朋友,你在家如果觉得无聊,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栾晴晴笑着问道,“是不是顾鸿华的太太?”
“是啊。我在荣城也就只剩她一个朋友了。”
栾晴晴已经站起身穿外套,“我从小听爸爸提起这个名字,一直都想找机会认识一下呢。”
两人抵达咖啡馆时,张小曼已经在坐。她手中拿了一本画册,闲闲地翻看着。
宁茴带着栾晴晴走近,笑着道,“来很久了吗?”
张小曼抬头,看到宁茴身边的妙龄少女,笑着起身,“这位是?”
栾晴晴主动对她说,“顾太太,你好。我叫栾晴晴,是栾倾待的养女。”
张小曼微怔,随后才说,“你好。”
宁茴与张小曼开始慢慢聊起天来,栾晴晴坐在一旁,乖巧安静。时间长了,张小曼开始慢慢放下心中戒备,松弛起来。
栾晴晴这时开口了。她微笑,问张小曼,“顾太太看的画册是什么?”
张小曼将手边画册递给她。
那是一本格外精美的工笔画册,栾晴晴慢慢地翻着,然后道:“如果不是我眼拙,这是画的《长恨歌》的故事吗?”
“是啊。”张小曼微笑,“画得很美,是不是?”
栾晴晴勾唇笑了笑,“据我所知,杨玉环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请问顾太太,她美在哪里呢?是美在她抛弃初爱,还是美在她用美貌攀附权贵?”
张小曼没有回答栾晴晴的话。这年轻貌美的女子眼中有难以平息的薄怒。但张小曼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对于栾晴晴的这份怒意和敌意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看在栾倾待的份上,她也会对栾晴晴宽容几分。
而栾晴晴也并不是不知进退的人,毕竟还有宁茴在,她懂得什么是适可而止。
她从包里取出电脑,看起了里面千头万绪的案件。
趁着宁茴去洗手间的空档,她对张小曼说,“哦,忘了。我前两天接了张晨的案子,许多事理下来,倒发现了一件挺有趣的事情。这些临时爽约的客户里,许多都是鸿云集团旗下的小公司呢。”
张小曼轻轻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抬眸看了眼栾晴晴,牵唇淡笑,“原来你是名律师。打算以后在荣城发展吗?如果是,我可以帮你牵牵线。”
栾晴晴定睛凝着张小曼脸上的笑。她转开目光,轻声细语,“命运太不公平。我爸爸为了你颠沛一生,苦无所依,死得真是憋屈。而你呢,傍着首富,锦衣玉食,生活美满。”
栾倾待的死是张小曼心中还在淌着血的伤痛,这会儿被栾晴晴这样毫不避忌地宣之于口,张小曼只觉得胸口被人压上了一大块铁石,闷得她全然喘不过气来。
张小曼甚至没有等宁茴回来,拿起包,匆匆离开了咖啡厅。
宁茴回来见不到张小曼,奇怪地问栾晴晴。
她从电脑屏幕间抬起头,轻描淡写,“她说不大舒服,先走了。”
宁茴坐下,看了眼埋头于工作的栾晴晴,又看了眼桌上那本被遗忘的画册。
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理想了,以为栾晴晴这么小,心中不至于像栾倾山那样装了满腹的遗恨。
像张小曼那样的性子,是很少会有人讨厌她的。
可是栾晴晴对着张小曼,却是句句带刺。
两家人的关系弄成这样,但愿她与张小曼之间这么多年的友情,还有栾亦然与顾眉生之间的感情不会因此而被波及。
☆、爱与恨,此消彼长
那一天,苏棠结束工作,往秋波弄看张小曼。
他走进水上居,看到张小曼正在喝咖啡。苏棠走过去,将她手边的咖啡无声地换成了温水。
张小曼抬眸看向他,微笑,“眉生不在家,变成你来监督我了。”
苏棠替她整理着桌案上的各种错落书籍,他说:“太太,有些人最好还是暂不见了吧。”
张小曼静默了一会儿,颔首,“好。”
苏棠又说:“你要保重自己。”
张小曼望着苏棠。他与顾眉生一样,是张小曼从小看着长大的。
曾几何时,那个懂事安静的男孩已经长大,现在还会反过来关心她。
张小曼让苏棠坐下,两人不咸不淡地说着话。
临走时,苏棠说:“太太,你要好好的。只要你陪在眉生身边,她就会对这个世界心怀一丝慈悲。”
苏棠离开后不久,张小曼从桌前起身,将那半杯咖啡装进了垃圾桶。屋外,廊灯柔和,张小曼透过玻璃窗看到自己苍白的脸容。
老了。
这样的自己,连她自己看了都会觉得唏嘘,眉生每天望着她的时候,心中不知该有多么地难过。
张小曼想起自己在秋波弄里生活的这些岁月。曾经,她可以为了小眉生而逼着自己与何美琪共侍一夫,看尽顾云礼的脸色;那么现在,她也可以守护女儿,继续磨掉自己的喜与悲。
苏棠的话令张小曼幡然醒悟:她的女儿依然很需要她。
夜里,她给郑温娟打电话。张小曼说,“妈,你说,顾鸿华的痛脚是什么?”
郑温娟披了衣服走到阳台上。寒风肆虐,摧残着张春晋精心打理的那些花草。她说:“小曼,与他生活了十几年的人是你。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
顾鸿华这样的男人,在商场数十年,百炼成钢,身为荣城首富,他手中的筹码实在太多,哪里还会有忌惮的人与事呢?
那一夜,张小曼躺在床上左思右想,终究还是被她想到了。
有的。
怎么会没有呢?
顾鸿华心中最忌惮的,便是她与栾倾待的那段过去。
电视里,又在放栾亦然与顾眉生同游纽约时代广场的画面。
有工人走进来给张小曼送早餐,“太太,咖啡正在煮,您稍等一下。”
张小曼说:“不用了。天气这么冷,喝一杯姜枣茶会更好一些。”她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望着电视荧幕里的女儿。
那样面目和煦,眉眼俱笑的顾眉生,是张小曼从去年三月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的模样。
张小曼望着女儿开怀的笑颜,心忽然变得很潮湿。
这种感情她太明白了:这世上也许只会有一个栾亦然,能令她的女儿如此快乐。
顾眉生的欢乐,看在张小曼眼里是好事,但到了顾鸿华眼中,却成了刺痛。
事实上,自从顾眉生与栾亦然频繁地在电视荧幕上出现,顾鸿华便没有一日寝食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