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答,寂静中只听得到输液瓶中滴答滴答的声响。
白姗醒来是在两天之后,她已经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了,而这两天韩晋墨一直一刻不离的守在她的身边。
如今的白姗已经好多了,面上也有了血色,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只是好像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就如在上一世她成为植物人之后,那一次次吞噬她的黑暗一样,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又死了一次。
再睁眼看到的是白花花的墙壁,一转头便看到趴在她身边睡着了的韩晋墨。
韩晋墨睡眠很浅,她稍微一动他便醒来了,一醒来便看到她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待真的确定她醒了之后韩晋墨才猛地坐起来,面上是掩盖不住的兴奋之色,“姗儿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有没有饿?”
白姗冲他点点头,苦着一张脸望着他,“我好饿。”
韩晋墨红着眼眶立刻道:“好好好,我马上给你弄吃的,你再坚持一会儿。”
白姗点点头,韩晋墨便急忙起身向外走去,他先去叫了医生来,再去让人给她准备吃的,医生进来给她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她已经没事,只需好好修养就行。
而韩晋墨得到这句话就好似获得了重生般,这么多日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连文很快便将吃的东西买来了,韩晋墨坐在床边伺候她坐起来,亲自喂给她吃。
“你现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只能吃这些绵软的东西。”
白姗点点头,乖乖将他递过来的粥一口吃下去。
“你……是在哪儿找到的我?”白姗吃了粥之后精神好了许多,原本沙哑的嗓音也恢复了不少。
韩晋墨依然仔仔细细的给她喂粥,闻言,他目光闪过一抹异样,可随即又面色如常道:“在沙漠中,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晕倒了。”
白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半晌之后终于还是问道:“魏潇然呢?”
韩晋墨动作一顿,却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给她喂粥,“我没有管他。”
白姗大概也能猜到韩晋墨会这样做,上一次魏潇然拿枪逼迫他已经是他容忍的极限了,要指望韩晋墨会救他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在沙漠中是他救了我,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早就死了。”白姗说话的声音低低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不敢看他。
韩晋墨却并没有太在意,直接转了话题,“喝完粥之后我便带你出院,医生说你已经差不多恢复了。”
韩晋墨不想谈这个话题,白姗也不想惹他厌烦,索性也不再继续,乖乖的对他点点头。
喝完粥之后,韩晋墨果然很快便给她办好了出院手续,上了车之后白姗便缩到他的怀中,这几天发生太多事情了,有很多次她都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他了,好在上天还对她不薄,终于还是将他送到她的身边。
“韩大叔,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么?”
韩晋墨长臂搂着她娇小的身体,闻言轻轻点头,“好,我们不会再分开。”谁也别想再将他们分开。
车子从医院大门开出来,正要转弯,却不想从拐角处突然跳出一个黑色的身影猛地拦在车子前面,还好连文及时刹车,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白姗被韩晋墨搂着,倒是没有大碍,只是被这一阵急刹车弄得惊魂未定,下意识便抬头看去。
但见车前站着一个穿着一件黑色连衣裙的女子,女子一头短发凌乱得不像话,面上也带着狼狈,可即便如此白姗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霍萱儿。
韩晋墨透过后视镜冲连文点点头,连文会意,立刻下车便拦住正欲上前的霍萱儿,两人挣扎间,白姗听得霍萱儿尖声道:“白姗,魏潇然快死了,他希望见你最后一面。”
白姗心神一紧,猛然想到在沙漠中魏潇然割手喂她血的一幕幕。
虽然魏潇然这个人真的非常讨厌,虽然她真的非常恨他,但是他救了她是真,如果没有他,她恐怕早就死了。
一码归一码,不管她再怎么否认,可她毕竟还是欠下了魏潇然的人情。
白姗向韩晋墨看了一眼,韩晋墨却移开目光,他的下巴紧绷成一条线,说话的语气却透着妥协,“去吧,我也不想你欠他的人情。”
白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才拉开车门走了出去,霍萱儿一见她出来也顾不得许多了,猛地推开连文,疾走几步在她跟前噗通一声跪下,她泪眼朦胧,一向骄傲的面容之上此刻却透着卑微的恳求,“白姗,我求你了,你去见见他好吗?他就要死了,他一直想见你,不然他会死不瞑目的,我求求你了。”
白姗望着跪在面前的霍萱儿,她心头一时间五味杂陈,霍萱儿应该是恨她的吧,此刻却为了魏潇然卑微到这种地步。
爱情这种东西可真是让人痴让人狂。
“你先起来吧,我随你去见他。”
韩晋墨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也跟着她来到魏潇然所在的医院,魏潇然还躺在加护病房里,因为了饿了这么几天,他看上去消瘦得不成样子,他的面容早没有了往日的英俊潇洒。
白姗慢慢走到他病床前,却见他紧闭着双眼,从他那糟糕的面色看上去,他真的一点都不像活着。
这个跟她纠结了两世的男人,这个她曾经恨不得将他杀掉的男人,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见到他之时也会有除了痛恨之外的其他情绪。
心里的感受太过复杂,望着他那张脸,她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靠近,魏潇然那紧闭的双眼慢慢挣开,待看清楚面前站着的人之时,他勾唇一笑,用着完全变了调子的嗓音冲她道:“来了啊?”
白姗点点头。
魏潇然艰难的冲她伸出手来,应该是想握着她的手,白姗本来不想将手递过去的,可是看到他手腕上那一条条明显的伤痕之时她还是妥协了。
魏潇然的力气不大,抓着她的手也不过是虚虚的握着,可即便如此,她也能感觉他是用了他全身的力气。
“姗儿,你还记得你在游轮上对我说过的话么?”他虚弱的对她说,看得出来如今的他连说话都是痛苦的。
白姗摇摇头。
“你说,如果我离婚了你就嫁给我,你答应过我的。”语气里透着执拗。
白姗想起在游轮上她为了让魏潇然放下戒备的确是说过这句话,她好看的眉头紧拧,“那不过……”
魏潇然苦笑一声打断她的话,“我知道,那不过是你在对我演戏是么?”
白姗硬着头皮点点头。
魏潇然眼角有泪水划过,“可是我当真了啊,我一直都当真了,即便我也猜到你只是骗我的,可我心中还是充满了希冀,我告诉自己,姗儿不是骗我的,她会跟我在一起的,只要我离婚了她就会回来的,所以我就用尽了一切办法离婚,现在,我终于离婚了,可是我却等到了这样一个答案……咳咳咳。”
因为说话说得太多,他开始无助的咳嗽,白姗本想帮他顺气,可是他身上插满了管子她也不知道该碰他哪里。
好在魏潇然没过多久便缓了过来,他目光紧紧注视着她,“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告诉我好吗?”
“好。”
“如果我没有结婚,你会一直跟我在一起么?”
“……”
“会么?”
“会。”如果他没有结婚,如果没有前世发生的那一幕幕惨剧,她会一直跟他在一起。
魏潇然脸上慢慢露出一抹笑容,他将握着她的手松开,好一会儿才道:“好了,我知道了,你走吧,我不想你再继续看我难看的样子。”
说完这话他便又重新闭上了眼,他的脸上毫无生气,如果不是他脸上还带着泪痕,真的很难想象刚刚跟她说话的人会是他。
白姗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怎么了,她不敢多想,深深凝望了他一眼之后便慢慢转身离开了病房。
在回去的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心里面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心头一直在重复一个问题,魏潇然会死么?
韩晋墨一直很照顾她的情绪,也没有多问他们在病房中究竟说了什么。
他亲自将她送到家里,因为怕她父母担心,白姗让他别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只是白父白母看到她消瘦了那么多,很是心疼了一会儿。
在来的路上韩晋墨已经跟她商量过了,去到她家就跟她的父母商量他们结婚的事情,韩晋墨希望两人能早点结婚,白父白母也没有反对。
日子就定在下个月。
能嫁给韩晋墨,白姗心里不是不高兴的,只是这高兴中还掺杂着一些让她猜不透的情绪。
韩晋墨让她先将东西收拾一下,他让连文带到京都,免得结婚当天东西太多了累赘,所以吃过饭回到房间白姗便开始收拾东西。
要带走的东西不是很多,衣服,嫁给韩晋墨之后也不愁衣服穿,化妆品,在韩晋墨家住的时候已经买了好几套,剩下的就只有一些她平常爱看的书。
将大堆大堆的书装在纸箱中,白姗无意间发现从书中掉下一张照片,她捡起来一看才发现竟然是跟魏潇然的合照。
重生之后她将跟魏潇然有关的东西全部都丢掉了,却没想到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照片是在溜冰场拍的,那时候的她刚开始学溜冰,她学得并不好,他就在一旁数落她,她委屈得不行,偏偏这个人还厚着脸皮过来拍照,从照片上她嘟嘴的样子也能看出她多么不情愿,可是魏潇然却笑得格外灿烂。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张照片她便情不自禁的开始流泪,与他相处过的一幕幕再一次在脑海中回放。
他就要死了,或者说他已经死了,他们这辈子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魏潇然这个人会从她的生命中永远消失。
她告诉自己,这是她最后一次为他流泪,因为前世的恩怨,他要的她给不了,即便他以命相救她也不过是对他充满感激,也就是感激而已。
从今天过后,前尘恩怨尽数抛却,她不再恨他也不再爱他,他们只是不相干的人,再提起魏潇然的时候,她只会想,那是一个她认识的却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再见了,我曾经的悸动,我的初恋。
再见了,我曾经的痛苦,我的伤痕。
新生就在眼前,她不想再浪费时间缅怀过往。
再为你哭这最后一次,然后……所有的爱恨情仇都随着泪水全部流走!你的生死与我也再没有任何关系。
她出嫁的这一天,天气很好,阳光温暖的照在人身上,让人觉得格外舒服,她穿上和韩晋墨精心挑选的婚纱,在好友叶青青的陪伴下慢慢走出家门。
韩晋墨一身白色的西装大步向这边走来,不同于他以往的沉闷风格,今日的他看上去格外的阳光耀眼,她突然觉得他好似化作了骑着白马的王子,他的身后霞光万丈,他的身上也镀上了一层迷人的光晕。
看到站在门口的她他脚步一顿,冲她温和一笑,却是不着边际的问了一句:“冷么?”
白姗假意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快冷死了,还不快将我背上车。”
“哎。”他连连答应着,果然乖乖蹲在她面前。
望着他宽厚的背脊白姗幸福一笑。
韩晋墨就像她的一座港湾,在他身边她可以将所有痛苦都忘掉,他对她的心意自不必说,对他的父母更是如自己的父母般,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记得……
前一世他用她的耐心慢慢洗涤着着她的伤痛,这一时她便用后半生来回报他的付出……
他是她的良配,她确信无疑。
她趴在他的后背上,与父母哥哥告别,他温柔的嘱咐她:“趴稳了。”
“嗯。”她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应道。
暖暖的阳光晃在眼前,她突然感觉有些眩晕,在这一阵眩晕中,韩晋墨背着她稳稳的站起,周围人生沸腾,是亲戚朋友在喝彩,可是在这一阵沸腾中她却真切的听到有个声音对她说:“你要幸福啊。”
“好,我会幸福的。”她在心里答应着。
昏暗的病房中寂静得不像话,时间好似在这里凝固了。
霍萱儿面无表情的坐在床上望着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她握在手中的一只手如枯抓一般,已经凉透了。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她也没有转头,只听得其中一个说:“霍萱儿,你涉嫌故意伤人,我们是来逮捕你的。”
她依然没有回头,只是面无表情的回了句:“等我将他埋葬了我再跟你们走好吗?”
其中一人向床上的人望了一眼,语气中透着公事公办的冰冷,“埋葬他的事情自有人料理,跟我们走吧。”然后不由分说的将手铐套在她的手上。
霍萱儿也没有挣扎,就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般随着她们出了门。
在离开之前她向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其中一个警察正缓缓将白布拉上去为他盖上,她空茫的双眼中顿时便涌出一串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