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青色的衣襟映入她的眼帘内,可倪溪却低垂着眉眼,摇了摇头,“奴自己可以的。”
说罢,不顾那人的反应,硬是自己动手拎着那木桶将桶内的水全部倒入木盆中,瞬间水花四溅,浸湿了放在木盆里的衣物。
可这些水,用来洗衣服还不够。
倪溪正打算自己再去厨灶拎水时,吴用这次却是直接过来了。
他一手夺过木桶,声音淡淡:“我来吧。”说着大步就去了。
倪溪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愣了片刻,嘴角突然浮起一丝苦笑来。
自从她知道这秀才就是吴用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了。想要改变阎婆惜的命运,首先就要远离宋江,远离这些梁山好汉,过一个平淡安心的生活就可以了。
谁知她第一份活计居然就遇到了水浒传中大名鼎鼎的军师吴用。
吴用人称智多星,在原著中是这样描述他的:万卷经书曾读过,平生机巧心灵,六韬三略究来精。胸中藏战将,腹内隐雄兵。谋略敢欺诸葛亮,陈平岂敌才能?略施小计鬼神惊,名称吴学究。
吴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够在那么多梁山好汉里稳坐第二把交椅,人人敬佩,他岂会是那么简单的人物?
也难怪自己当初刚见到这书生时就觉得他气度非凡不像是一个简单的教书先生,随着这么久的接触更是觉得他文韬武略胸有沟壑,岂是那池中之物?
可惜自己当初没有多想,至于那与吴用交好的晁保正,想必就是以后的梁山之主托塔天王晁盖了!
回想这么久来与吴用的接触,一幕一幕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不知何时起竟然一点一点的将他放进了心里,两人之间那淡淡的暧昧每每回想起来总是心悸不已。
若他真的是个简单的秀才,该多好!可惜,他偏偏是吴用,以后注定不会平凡的吴用!
如果倪溪想平平凡凡的生活下去,必须远离他才行。
倪溪这半个多月来一直尝试着去疏远两人之间的关系,每次两人说话时她就表现得客套而礼貌,不多说不多问,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仆妇,吴用只是一个雇主。
这么刻意的行为,吴用肯定也能感觉的到,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倪溪一时之间思绪杂乱,没注意到吴用已经重新拎着一桶水出来了。直到听见那哗啦啦倒入木盆的水流声,才猛然惊醒,她垂下眼眸,不去看吴用,道:“多谢教授。”
话语声客套而又冷淡,就是这样的语气,倪溪已经持续多半个月了。
吴用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回屋。
他坐在书房内,手里拿着的那本《文苑英华》却怎么也看不下去,这本书分为四部,里面汇集了上至萧梁下至晚唐五代的文集,为了得到这部书还费了好一番功夫,原本此刻应该求学若渴的读着,可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断在自己心里啃噬抓挠,让他烦躁不安。
吴用索性放下书去,踱了几步后,铺开一张宣纸,凝神执笔写了下去……
行笔如龙走蛇舞,苍劲有力。
很快,吴用面色平静的吹干墨迹,轻叹一口气,神色莫名。
至于这些,倪溪都是不知道的,她做完该做的活计,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临走前,她迟疑了会儿,走进了吴用所在的竹屋。
“教授,”倪溪轻声唤道。
吴用没有回答,他正入神的看着一张宣纸,倪溪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只看见他的俊眉紧蹙着,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烦闷。
见吴用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倪溪无奈的上前,站到了他的身边。
她的眼睛不经意扫到了宣纸上上的字,不禁愣住了。
只见上面写着一首诗: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这个害他寝食难安的人,是说她吗?
很快倪溪又摇了摇头,应该是她想多了。
“教授?”倪溪又试探着叫了吴用一声。
这下吴用很快回过神来,眼神恢复了清明。
见是倪溪,他的眼眸突然一亮,隐隐有几分喜悦在里面。
倪溪看了一眼很快低下头去,“奴有事要与教授说。”
“你说吧。”吴用含笑看着她。
倪溪有些犹豫,开口道:“奴的阿爹身体一直不适,奴家中事物繁多,恐……”
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吴用快速接了过去,只听他温声说道:“小生理解,此事娘子可以告假,过段时间再来即可。”
“奴要说的不是这个。”
没想到吴用会这么说,倪溪咬了咬牙,道:“奴打算辞了这份工作,专心在家照料阿爹。”
自从知道他是吴用后,倪溪就决定不能在这里再呆下去了,一是后面吴用迟早会上梁山,二是,她怕待久了她就控制不住自己那颗悸动的心,不愿意离开了。
一想到这,倪溪就觉得嘴唇发苦,内心酸涩不已。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了,仿佛被凝滞一般。
吴用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他沉默着。
他不说话,倪溪只好尴尬的站在这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脏“扑通”的跳跃着,紧张,忐忑,还夹杂着不安。
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吴用在想什么,倪溪在心里杂七杂八的想着。
想到之后的日子再也不用见到吴用,两人或许终生不用再有接触,没有了那些梁山好汉,明明她应该开心才对,可为什么内心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呢?
算了,不去想了,反正话已经出口了。
倪溪做出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等待着吴用最终的话语。
吴用面色沉静如水,他静静的看着倪溪。
由于倪溪是低着头的,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雪白的肌肤,那双低垂着的又长又翘的眼睫毛在微微颤动,像是在忐忑着什么,还有那紧紧抿着的樱唇,显得固执而又冷漠。
就像她的人一般,明明娇娇软软的一个小娘子,却可以这么狠心。
吴用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眸沉沉,眼底却犹如浓墨翻江倒海。
“呵,”
突然,他从鼻尖发出一声嗤笑,似自嘲似讽刺,说不清的意味。
“小生最近可是得罪过娘子你?”
倪溪一愣,“并无。”
“小生可是待娘子你不好?”
“……并无。”
吴用笑了起来,可嘴角却挂着冷意,“那为何娘子非走不可?”
他的这一连串发问让倪溪预料不及,只能搬出先前的理由,“是奴自己要走的,奴的阿爹身体不好离不得人,阿娘又年迈。”
这些理由勉强可以说得过去,可吴用却是不信。
他幽深的眼眸定定看着倪溪,“小生以为,相处了这么久,娘子已经把小生当作自己人来看待,可现在却突然的要离开,”
吴用笑了下,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却让人无故发冷,“娘子说来即来,说走即走,可有想过小生的心情吗?”
他的心情?
倪溪抬眸,只见吴用眼是黑沉沉的,无法看出他的情绪。
她轻声细语的说道:“相逢即是缘,奴能与教授相遇,在教授家中干活,是奴的缘分,如今缘分已尽,到了奴离开的时候了。”
“好一个缘分已尽,”吴用的声音带着清冽的冷。
他又叹道:“娘子你真是好狠地心啊。”
这声叹息仿佛是从唇齿间溢出的,飘飘渺渺,转瞬即逝。
第18章 有女名婆惜
狠心?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吴用为什么突然说她狠心呢,她不过是要走而已。
倪溪的眼神不解,“教授为何如此说奴?”
吴用看着她,“娘子真不懂?”
倪溪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
吴用眼神一闪,随即苦笑了下,俊秀的眉眼低垂着,神情失落,眼神透着一股莫名的忧郁来。
像是在控诉,只听他缓缓说道:“小生一直以为娘子你与我心意相通,已经许下终生,可这段时日来你连个原由都没有的突然对小生很冷淡,现在又说要离去,不是好狠的心是什么?”
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可怜让人同情,翻译的直白一点也可以说原本她和吴用两情相悦好好的,谁知她突然狠心要抛弃他。
所以她是个负心汉!
倪溪惊讶的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她杏眸瞪的圆圆的,“奴何时与教授私定终生了?”
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娘子,这秀才怎么能如此胡说。
只见吴用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帕子,“娘子前些日送与小生的定情信物莫非娘子忘记了?”
倪溪仔细看,还真是她送给吴用的,帕子的颜色素雅,上面还绣了一片竹林。这块帕子是她那次脚受伤用了吴用的帕子后心里过意不去,又没法再把用过的帕子还给吴用,索性自己又绣了一块,送给了吴用。
她急忙解释道:“奴当时并没有说这帕子是什么定情信物啊。”
吴用却是一笑,笑容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这手帕乃是贴身之物,娘子你与我已互相赠送了手帕,这不是定情信物还是什么?”
倪溪哑口无言,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你……你强词夺理!”
吴用看她娇若春花的小脸绯红一片,还有那鼓鼓囊囊的胸脯因为激动上下起伏着,形成一道诱人的风景,无时不刻都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这小娘子,真是太勾人了些。
还是早点收入囊中的好,只有他看着他护着,才不会被别人抢了去。
吴用温柔的看着她:“既然话已经说明白了,娘子你莫要再闹了,以后也休要再提什么离开之事。”
“你,你……”倪溪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樱唇颤动半天,吐不出来下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