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九江府辖境内的一个村庄。
人们正捧着碗在村头的大树下边吃饭边聊天时,几匹快马从远处的道路上疾驰而来,在路面上扬起了一片灰尘,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当几匹马靠近时人们看清了马背上的人,领头的瘦高个男子身穿便装,其余人穿着公服的衙门差役。
出乎对衙门差役的畏惧,原本谈笑风生的人们顿时闭上了嘴巴,纷纷好奇地望着赶来的人,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这位老哥,问一下,你们村三年前死了儿女的张家住哪儿?”
来到村口,领头的那名瘦高个男子翻身下马,问向了距离他最近的一名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言语间显得比较客气,竟然称其为“老哥”。
这名瘦高个男子自然就是卢孝明的心腹,这次来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故而态度显得非常和蔼。
毕竟,李宏宇已经来了九江,连卢孝明都感到心惊胆战更何况瘦高个男子了,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孤傲行事,传到李宏宇那里可就不好了。
听闻瘦高个男子喊自己“老哥”,那名四旬中年人顿时有些发懵,要知道衙门的差役下乡后无不飞扬跋扈,而瘦高个男子很显然地位比衙门的那些差役地位尊贵,可态度却大相径庭。
“当家的,老爷问你话呢!”见四旬中年人傻在了那里,一旁的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女子连忙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提醒道。
“知道,知道,他家住在村南。”四旬中年人顿时回过神来,连忙一指村子里向瘦高个男子说道,显得唯唯诺诺。
“这个老哥,劳烦你给引个路。”瘦高个男子抬头望了一眼村里,微笑着向四旬中年人说道。
“好,老爷请!”四旬中年人闻言连连点着头,把手里的碗筷递给边上的那名中年女子后领着瘦高个男子一行人进了村里。
“这些差爷是来找来张家的?难道张二叔又去衙门上告了?”
“没有呀,这些天二爷爷和二奶奶可一直在家里。“
“上告?这衙门是陈扒皮家的,连按察使司衙门都不收状子,能到哪里告去?”
“可这些差爷来干什么?张家的案子早就结了!”
“走,咱们看看去!”
……
等瘦高个男子一行人离开,村头的百姓们立刻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着,然后一窝蜂地跟在后面看热闹。
村南,一户有着低矮院墙和几座茅草屋的人家。
“二哥,衙门的人来了。”
一名六旬左右的老者正坐在院子里劈柴,他的左腿好像有些毛病,只能伸直不能蜷曲,一名十来岁的少年领着一群小孩蜂拥着进了院子里,大声向老者说道。
乡村里的人相互间按照辈分来称呼,别看这名十来岁的少年年龄小,但辈分却与老者一样,故而称呼其为“二哥”。
“衙门的人?”老者闻言顿时微微一怔,随后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斧头,显得十分警惕,脸上流露出了几分怒容。
这名老者就是瘦高个男子这次前来所要找的张老汉,三年前,张老汉的大儿子、大儿媳和张老汉的女儿到县城去买布料,岂料遇上了陈二公子,儿媳被陈二公子调戏。
张老汉的大儿子自然要护着妻子了,结果被陈二公子的手下一通暴打,陈二公子不仅糟蹋了张老汉的大儿媳,还把张老汉的女儿赏给了手下,任由手下们凌辱。
事后,张老汉的大儿媳和女儿无颜见人,含辱悬梁自尽,而大儿子随后也重伤不治离世。
张老汉的二儿子气不过,年轻气盛下去县衙告了陈二公子,结果进衙门容易出衙门难,被县丞以暗通水匪为名抓进了大牢,严刑拷问,第二天就被活活打死,然后悬尸示众。
顷刻之间,张家的儿子、儿媳和女儿与张老汉老两口阴阳相隔,这使得张老汉痛心不已,也因此性情大变,原本老实怕事的张老汉毅然走上了上告的道路,决定为儿子、儿媳和女儿讨个公道。
县衙自然不会受理张老汉的案子,于是张老汉又去了府衙,而越级上告是要挨板子的,并且挨了板子不一定会首领,张老汉在府衙挨了一顿板子后被轰了出去。
这使得张老汉把心一横,去了省城的按察使司衙门上告,按察使司衙门的官员倒没有打他板子,不过也没有收下他的状子,而是通知县衙来领人,张老汉被县衙的差役给带了回来。
县衙的差役这次也没有动张老汉,到了县衙就把他放走,结果张老汉一出县衙就被本地的两名地痞给盯上,用棍子打瘸了他的一条腿,其中一个还恶狠狠地说看张老汉这次如何上告。
经过这番折腾后,张老汉是彻底死了心,毕竟他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而且还是年过半百之人,瘸了腿之后如何再去衙门里告状?
再者说了,这衙门也不是说理的地方,官场上官官相护,连按察使司都不受理他还有和指望,总不能去京城告御状吧,他这一辈子到过的最远地方就是省城,也没有足够的盘缠去京城。
可今天衙门的人竟然找上了门,出于对衙门差役的痛恨张老汉自然心生警惕,认为肯定没什么好事。
“老爷,这位就是你要找的人。”
就在张老汉神色愤怒地望着院门时,那名四旬中年人领着瘦高个男子进来,指着张老汉向四旬中年人说道。
“二叔,衙门的老爷来找你。”
随后,四旬中年人神色欣喜地走向了紧握着手里斧头的张老汉,把他手里的斧头夺过来后说道,“是知府大人派来的,为了案子的事情!”
“知府大人?”张老汉闻言顿时就是一怔,没想到这都过去两年多了,知府大人竟然忽然之间关心他的案子。
“大叔,知府大人近来翻阅以前的案宗,无意中发现您的案子疑点重重,于是特意派我前来查探。”
这时,瘦高个男子走上前,微笑着向张老汉说道,“你要是有什么冤屈的话可以告诉我。”
“知……知府大人能给我伸冤?”张老汉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瘦高个男子,脸上满是诧异的神色,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
“知府大人是九江的父母官,岂能坐视辖内百姓蒙受不白之冤?”瘦高个男子闻言点了点头,正色说道。
“老爷,小人冤枉呀,冤深似海!”
张老汉这下终于反应了过来,双腿一曲,扑通就给瘦高个男子跪了下去,禁不住老泪纵横,他原本已经绝望没想到老天垂怜使得案子重见曙光。
“大叔,快快请起。”瘦高个男子见状连忙走上前去扶张老汉,义正词严地说道,“你放心,知府大人爱民如子,如果你果真有冤屈的话他一定会给你伸冤!”
“谢知府大老爷,谢知府大老爷!”张老汉闻言砰砰砰地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被瘦高个男子扶起来。
“看来这次知府老爷要给张家伸冤了。”围观的百姓见状纷纷为张老汉感到高兴,张老汉这么多年的苦看来没有白吃。
瘦高个男子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张老汉夫妇,将他们径直送进了府衙,派心腹手下照应,禁止任何人靠近。
很快,卢孝明要给张老汉家翻案的消息旋风般传遍了九江府,单单知府大人翻案就已经非常有噱头,如今案子一方涉及的又是陈家,这就使得此事成为了九江府乃至鄱阳湖沿岸数个州府的头等大事,谁也没想到卢孝明会忽然之间向陈家发难。
当然了,与普通百姓相比,那些地方上的权贵知道的事情更多,自然清楚卢孝明这样做肯定不会是因为“爱民如子”了,要不然早就翻这个案子了,何必等到今天。
确切的说,不少地方上的权贵已经知道陈家没有给卢孝明送礼,而后卢孝明就开始翻张老汉的案子,其用意自然不言而喻,肯定是给陈家一个厉害瞧瞧。
至于事情的结果,那些权贵们也早已心知肚明,卢孝明肯定不会对陈家赶尽杀绝,只不过敲山震虎罢了,只要陈家送上适当的“心意”,那么卢孝明自然把案子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因此,那些权贵们暗地里谈论着此事,纷纷猜测着陈家这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化险为夷。
有一句老话说的好,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伊,意思是一个知县就能使人家破人亡,而令伊则能灭人满门,说的是地方官权力的巨大,是万万招惹不得的。
故而陈老爷这次行事确实不妥,即便是卢孝明要失势了但他毕竟是九江的知府,而且过去一年也给了陈家足够的庇护,陈家这个时候过河拆桥那就是自己找罪受了。
对于给卢孝明送礼一事,地方上的那些权贵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毕竟这是社会上的一种潜规则,属于不折不扣的权钱交易,对大家都有好处,双方各取所需,谁也不希望这种潜规则被打破。
而陈老爷的做法无疑却破坏了这种默契,打破了这个潜规则,自然会受到那些从中获取利益的地方权贵们的暗中指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