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王慎又是疑惑,又有点生气。这些战马可是他的宝贝疙瘩,踏白军在他未来的战略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有骑兵在,总算是将部队的短板给补齐了。
看眼前这几匹战马痛苦成这样,他心中一阵心痛。
老郭:“主人不用担心,我心中有数的。方才不是说了吗,这几匹马已经被留守司的人养废了,平日里走起路上低级哈腰,不像合格的战马,一跑起来昂首挺胸。战马是要用来冲锋,你不平视前方,还不跟其他战马撞一起了?前阵子之所以老半天才能列出阵势,同这些马儿也有一定的关系。因此,小的就把这些战马的脑袋吊起来,让它们习惯把脑袋昂起来。放心好了,不会出事的。再过得两天,马儿的脑袋抬起来,野性子一去,就算是熬成了。”
他继续道:“主人不是担心战马不够吗?是的,合格的战马是不好找,南方又不是产马地。这话对也不对,其实,民间也不是没有养马。只不过,那些战马没有经过训练,平日里也被百姓拿来当大牲口驼运货物,倒是可以都征了,充实到军中。如此,骑兵的战马不就有了?”
王慎:“老郭你说的是驮马和挽马,用来打仗可以吗?”
“可以,关键是看如何训。虽然和以前的辽人和女真人骑兵所骑的健马不能比,但用来围剿贼军流寇还是可以的。”
王慎精神大振:“对啊,反正只要比步兵跑得快就成,实在不行就当骑在马上的步兵用好了。”没有合格的战马,组建不了装甲集团军,我弄一支跑得快的摩托化部队总可以吧?
郭崖:“主人说得是,战场上一步快,步步快,关键是掌握先机。”
王慎又问:“士卒们的情形如何?”
老郭听到主人这么问,心中也是无奈。自踏白成军之后,所有的训练都落实到他的头上。道思公这个名义的骑兵统帅竟没来过一次,委实叫人无奈:“还行,部队中有三成以上都是骑兵老卒,其他新兵都是机灵人,有老兵带着,也不会有任何纰漏,现在只差拉出去打一仗。不打,也看不出部队究竟还有什么地方不妥。”
“某接下来一段日子会呆在踏白军跟士卒一起训练的,至于和孔彦舟的战事,暂时不急,先拖得一阵再说。迟一天打,某就多一分把握。”
“据老夫所知,近段日子孔彦舟军中乏食,刚一进入蕲、黄两州就迫不及待地攻城掠地。将军要拖,只怕孔巨济未必就肯。行军打仗可不是纹坪手谈,敌人非要等你落子无悔之后才会应上一手。王慎,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孙子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这句话的意思是,开战前就预计能够取胜,是因为筹划周密,胜利条件充分;开战之前就预计不能取胜,是因为筹划不周,胜利条件不足。筹划周密,条件充分就能取胜;筹划疏漏,条件不足就会失败,更何况不作筹划。你不算孔彦舟,人家可在算计你。也不可能在你预定的日子预定的地点和你决战。”
一个声音传来,显得沙哑苍凉。
刚才,立在一旁边的方我荣听老郭说养马的事情,正听得津津有味,却不想在这黑暗的马厩里竟然还有另外一人。
而且,这人说起话来对王将军也非常不客气,不但直呼其名,其中还有责备和讽刺之意。
在泗州军士卒和蕲、黄两州的僚属心目中,王道思就简直就是无敌战神,备受崇敬的英雄人物。他虽然脾气很好,和人说话的时候总是面带微笑。可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他,大家都有种战战兢兢汗不敢出的感觉。
顺着声音转头定睛看过去,只见马厩的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立着一个清瘦的老者,他正抓着一把马料仔细端详着。
他身上穿着一件青色儒袍,有一种说不出的儒雅洒脱。
王慎哈哈一笑:“东莱先生你来了,怎么,也对我的骑兵有兴趣?”然后又看了方我荣一眼:“方我荣,还不快来拜见先生。”
“啊,东莱……东莱先……先生……”方我荣一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忙上前一揖到地,激动得微微发颤:“可是‘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的东莱先生?学生这里见礼了!”
“还能是谁,自然是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的吕居仁。”王慎哈哈大笑。
没错,这个叫东莱先生的人正是北宋末年著名的词人、道学家吕本中。他祖籍莱州,寿州人。仁宗朝宰相吕夷简玄孙,哲宗元祐年间宰相吕公著曾孙,荥阳先生吕希哲孙,当真是名门望族出身,家中门生故吏遍天下。
他在元符年间做过济阴主簿、秦州士曹掾,后又被朝廷征辟为大名府帅司干官。宣和六年,被提拔进枢密院做编修官。
靖康改元,迁职方员外郎。
他的官虽然不大,可在士林和文坛的名气却非常大,江西诗派的宗师,在南宋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赵构南撤之后,他因为家人都在淮西,又事起仓促,竟和朝廷失散了。
就在前一阵子,孔彦舟大军流窜淮西,吕本中就携了家眷逃到黄州,准备等江南战事平息金军北撤之后再去临安归朝。
吕本中是个很严肃的人,只伸手虚扶了方我荣一把,让他起来。然后淡淡对王慎道:“王慎,我自寿春而来,孔彦舟军中情形也知道一些。他这次来攻,其志不小,未必就是想吞并你的泗州军和蕲、黄两州。”
王慎:“还请教东莱先生。”
吕本中:“孔彦舟有部三万,自淮西而来,又裹胁了大量人口。蕲、黄贫瘠,单靠这两州也养活不了这么多人马?依老夫看来,他志在鄂州,利在速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一仗你是躲不过去的。”
鄂州就是后世的湖北省会武汉,那地方正处于江汉平原上,又有长江水运之利。土地肥沃,人口繁多,正是养兵的好地方。
泗州军正好卡在孔彦舟西行去鄂州的通道上,又是名义上的官兵,自然成了孔巨济的眼中钉肉中刺,急欲拔之而后快。
听吕本中这么一说,王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些就麻烦了。”
只是部队好未训练完毕,尤其是骑兵,现在同他决战只怕不是好时机。最要命的是,部队也缺粮,军中粮秣只够支撑一场为期十日的大战。
打仗这种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得谋定而后动,在物资条件没有准备充分之前,不举妄动。
但是,孔彦舟会给我从容准备的机会吗?
大约是看到王慎眉宇中担忧,吕本中淡淡问:“王军使你还需要几日准备?”
王慎想了想:“起码十来日。”
“十日,我给你十日。”吕本中道:“当年在东京留守司的时候,某与孔彦舟见过几面,还能说上话。将军你不妨准备些礼物,老夫到孔巨济那里走上一趟。”
王慎:“东莱先生这是要说和两家吗?”
“你觉得可能吗?你是官,孔彦舟是贼。汉贼不两立。”吕本中冷哼一声:“刚才老夫已经说得明白,这世界上的事情脱不过一个利字。他要劫掠鄂州养兵,你王慎挡了他的道,怎么可能同你罢兵言和?我这次去见他,不过是拖延十日罢了。”
王慎这才明白,继而大喜:“十天够了,如此就拜托先生了。”
他心中也是奇怪,也不知道吕本中想使什么法子延缓孔彦舟的进攻,也不好问。
反正形势已经非常恶劣,就算吕本中跑上这一趟毫无用处,也坏不得什么地方去,试试也是无妨。
王慎只是有点担心他的安全,在真实历史上,这个孔彦舟可是出了名的杀星。钟相在洞庭湖作乱的时候,孔彦舟在鄂北混不下去,又想去洞庭湖以军就食,勉强接受了朝廷招安,带军征讨民乱。
到洞庭湖之后,孔彦舟军攻州屠县,杀人盈野,每占领一个地方。为了防止当地百姓被农民军裹胁,成为敌人的兵源,直接杀光了事。同样,钟相也害怕官军就地征兵征粮,同样挥舞着手中屠刀杀人,来一个坚壁清野。
就这般你杀我杀,活生生把洞庭湖周围的鱼米之乡杀成人间地狱。经此大劫,洞庭湖周围的州县几十年都未能恢复元气。
吕本中这次去见孔彦舟,若是坏在他手里,王慎会内疚一辈子的。
看到王慎面上的担心,吕本中傲然道:“无妨,孔贼还不敢杀老夫。对了,王道思你不妨写一封措辞谦恭的信让我带过去,以慢其心,只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真是迷之自信啊!
“不过是写一封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等到老头带着信件和礼物离开黄州,王慎一琢磨。的确,孔彦舟虽然凶残,可杀吕本中的政治影响实在太坏了,姓孔的至少在目前还承受不了这一后果。
吕老头乃是淮西望族,大别山区、蕲、黄两州,加上江汉一带都是他的同窗、同学,和吕家的门生故吏。孔彦州就算拿下两州之地甚至鄂州,要想管理地方还得靠这些书生。杀了吕本中,谁肯替他干活?
就凭他手下那群假鞑子,大老粗吗?
……
想太多也没有用处,王慎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训练骑兵,并让急剧膨胀到五千之巨的泗州军各兵种尽快磨合。
过得两日,严曰孟就拿出一个章程来,条理清晰,数据翔实,有极高的可行性,也让王慎看到他懦弱性格下隐藏着的干练的一面。
于是,王慎就让他给杜束做副手,尽快实施。同时,他还成立了一个市井司,弄了支一百来人的水军让严曰孟在水上巡逻收取往来船只的尚业税。
军中所需粮秣一点一点被征收回来,泗州军的整个文官系统也都动了起来,为将要到来的大战做物资上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