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趁机推他一把,连滚带爬地从床边滑到地上。
“你慢着点,”赵世禛顺势在榻上侧卧了,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狼狈的样子,“又没有老虎在后面追你。”
“殿下比老虎还可怕呢。”阑珊嘀咕了声,提着自己的靴子往外跑了几步,回头见他并没要追的意思才停下。
先靠在门边把靴子穿好,又急忙整理衣裳头发。
赵世禛就静静地看着她窸窸窣窣的动作,看她抬手的时候袖子滑落,露出纤细的手腕,竟也是美不胜收,他突然就想在那腕子上也亲一亲才好。
阑珊稍微整理片刻才要往外,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又回过头来。
她盯着赵世禛的脸,过了会儿才道:“殿下,你记得上药。”
赵世禛扬眉:“你怎么不给我上了再去?”
阑珊哼道:“我倒是想呢,就怕殿下又生出别的想法来。”
她说了这句,又生恐戳了老虎鼻子,忙扭身往外,只丢下一句:“不许留下疤痕。”
头也不回地冲到门口,才开门,就有个人从外头往内一倒!
阑珊吃了一惊,看着像是西窗,见他葫芦似的歪倒,还以为他出了事。
幸而西窗在地上一滚,“哎哟”了声便忙爬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摔坏了没有?”阑珊忙问,蹲地把他扶了起来。
西窗揉着肩:“富总管叫我伺候着主子,我、我不敢走开。”
“你难道在这里一整夜?等等……富总管?”阑珊对这个名字倒是很不陌生,就是不曾见过。
西窗却又忙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不敢再提这茬,只问道:“小舒子,主子他……”
“哦!”阑珊道:“殿下醒了,你、你待会儿问问他要不要伺候,记得叫他涂药。”
西窗忙点头,又看她狼狼狈狈的样子:“你……咳!你要走吗?我叫人打水给你洗漱啊?”
阑珊很担心节外生枝:“不用了,我怕耽误了时辰。”
西窗还未吱声,就听里头赵世禛悠悠地说道:“快叫她去吧,那工部有人等着她呢。”
阑珊听到他似乎起了床,当下如离弦之箭般跳出门口:“告退告退!”又回身向着里头行了个礼,转身往外跑去。
西窗看她鸡飞狗跳的逃窜,那衣袍的袖子漫天乱飞,一时目瞪口呆。
阑珊跑出了赵世禛院门,才见飞雪立在门边上等着,她松了口气:“咱们回去吧。”
因自己又在赵世禛房中睡了一夜,见了飞雪,脸上就讪讪的不太敢跟她照面。
只听飞雪沉声道:“昨晚上王府派人去家里,说了昨夜有事不回的话,舒丞放心。”
“好。”阑珊匆匆应了声。
飞雪一言不发地跟在后头,一前一后出了荣王府。
直到上了马车,阑珊那颗心才又揣回肚子里,这才定神又整理衣帽等等。
她弄了一会儿,突然盯着自己的手呆看,脸上却不知不觉红晕了一片。
这只手已经给擦拭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虽然她不记得自己曾做过,那自然是赵世禛了……阑珊咬了咬唇,低下头去。
马车有条不紊地往前而行,等阑珊意识到飞雪似乎异样的沉默的时候,马车已经快到了工部。
阑珊抬头看向飞雪,才要说上句什么,却瞧见她左边脸上仿佛有一块东西:“你的脸……”
本来以为是不小心碰到什么脏的,谁知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处伤!
阑珊大惊:“脸怎么了?”当下跪坐起来,抬手抚着飞雪的脸,转头细细看去。
飞雪忙道:“没什么,不碍事的舒丞。”
阑珊却惊疑不止,昨晚上飞雪自然是在荣王府,既然是在王府里,她又怎么会受伤,还是伤在脸上?
除非是赵世禛。
但荣王殿下分明跟自己寸步不离的,那还有何人?
阑珊心头急转,蓦地想起西窗的话:“是不是那位富总管?”
飞雪明显地瑟缩了一下,然后她深深垂头:“舒丞,请不要问了。”
阑珊见她如此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中十分惊怒:“他、他为什么对你动手?”
飞雪不回答。
阑珊道:“为什么不说?”
飞雪摇头:“是我做错了事情,我该认罚的,何况富总管已经是开恩了。”
“你做错了什么?”阑珊皱眉,“你向来跟着我,这么说你做错的事也跟我有关了?”
她到底是聪明,立刻便想到了。
飞雪无法回答。
幸而这时侯马车到了工部门口,飞雪先行下地,又扶着她下了车。
阑珊看她唇上也肿了一块儿,神色也跟平日大为不同,知道飞雪兴许是受了惊吓,可到底富总管做了什么,会让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子如此畏缩起来?
阑珊心中很惊怒,同时暗暗怪罪自己太粗心了,若是在王府里看见了,兴许还可以问问赵世禛,现在……
既然飞雪不说,阑珊便不再追问,只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找个机会弄清楚。
两人进了工部往内而行,还未到营缮所,就见温益卿同军器局的展司局带着几个工部的人走了来,远远地看见了她,温益卿便道:“阑珊站着。”
阑珊愣住,耳朵有些刺挠,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今儿温益卿怎么没叫自己“舒丞”,只喊名字?
正有些不适应,那边温益卿跟展司局说了几句,展司局就带了众人去了。
温益卿走过来,将她上下一打量:“你随我来。”
阑珊见他这么大早儿的就开始忙公务,以为也有什么吩咐自己,当下不敢怠慢,就随着他去了公事房里。
温益卿落了座,问道:“你从哪里来?”
阑珊又是一怔,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是掩饰的话……以后指不定又捅出来,恐怕会得他变本加厉的嘲笑,何必呢。
于是反而坦然回答:“自荣王府而来。”
“我猜也是。”温益卿的反应出人意料的平静,“浑身如此腌臜,脸也没有洗吧。”
阑珊一惊,毕竟心虚,忙低头看自己的袍子,有些心不在焉,怀疑哪里也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温益卿淡淡道:“你这副模样,叫人看去,少不得又有闲言碎语,工部的脸面往哪里搁。”
阑珊以为他又要骂自己了,正在准备着,不料温益卿却话锋一转:“你且到里头去收拾一下,里面正好有两件换季的新常服,本是要叫人送过去营缮所的,你来了正好,你自去换了,脸也擦洗干净,还有头发也整理整理,不要蓬头垢面的。”
“郎中……”阑珊听他竟好言好语,大为意外,“这个、我自己回去再打理就是了。”
“营缮所里人多,你想弄的人尽皆知?”温益卿淡淡的,“放心,我已经想开了,以后不会再为难你,你也不必疑我,大家同僚相处,以和为贵就是了。”
阑珊拿不准他的态度,疑疑惑惑看了他一会儿,又试着走到里间,果然见桌子上有两套衣袍,她拿起一件,的确是自己的尺码。
这件常服着意熨烫过,一丝的褶皱都没有,不像自己身上这件儿,昨晚上滚了一宿,褶皱的像是压了半年的腌咸菜。
阑珊叹了口气,也有些自惭形秽,忙解开外袍放在桌上,又匆匆换上新的。
见水盆里的确有些清水,再就着洗了手脸,梳理了头发。
这才又抱着旧衣裳走了出来,却见温益卿仍是静静地坐在桌后没动过,仿佛在看什么公文。
阑珊暗暗纳罕,上前行礼:“多谢郎中。”从昨晚在酒楼他对自己的态度就很奇怪,阑珊吃不准温益卿是怎么了,心里惴惴不安,又不知说什么好,只道:“下官告退。”
“啊,等等。”温益卿像是想起什么来的似的,将抽屉打开,拿出了一个瓷白的手掌高的罐子,罐子上描绘些田园风光,精致非常。
阑珊不知是什么,只听温益卿道:“昨日派往南边公干的文思院王所副回京,带了这罐南边的白茶,我不喜欢白茶的口味,白放着也可惜了,你就拿了去吧。”
“这……”阑珊更是诧异:“既然是给郎中的,我怎么能夺人所爱。”
温益卿淡淡道:“给了我,自然就是我的,我给谁是我的意愿。你拿着就是了。”
阑珊更觉着他的态度诡异之极,那茶罐子烫手似的:“我、无功不受禄。”
温益卿一笑:“可见你对我还是心存芥蒂,这罐茶倒不算什么,索性……就当是我同你和解,如何?这样你总能收了吧?”
四目相对,阑珊终于道:“是。”
当下上前,将那一罐茶取了去:“多谢郎中。”
温益卿道:“不必谢,你是我的下属,按理说我该多照应你些的。”
阑珊吃不准他的意思,只想快些告退。
终于行了礼退到门口,温益卿却又道:“还有一件事,你听了兴许会高兴。”
阑珊抬头,温益卿道:“翎海那边的海船已经完工,杨大人发了调令,江所正不日就能回京了。”
这个倒的确是让阑珊高兴的消息:“江大哥要回来了?”她顿时面露喜色,双眼放光。
温益卿看着她生辉的小脸,不动声色地“嗯”了声:“你去吧。”
阑珊忙收敛喜悦,又向温益卿行礼,这才退了出来。
因为最后这个好消息,阑珊把方才对于温益卿的怀疑之情先且压下了。只带着那罐白茶回了公事房。
飞雪原先在外等候着,里头说什么却也听见了,直到进了房中,飞雪轻声叮嘱道:“舒丞,这茶若喝的话,须得让我验过。”
“啊?”阑珊这才反应过来,飞雪是担心这茶里或许有毒之类:“啊!好。”
因为这一句,这茶自然也不想再碰了,忙打开抽屉将它放了进去。
立夏才过,阑珊跟葛梅溪两人奉命出城去感因寺查看工程进度。
还没出工部,就见是温益卿的轿子远远地消失在工部街的拐弯处。
葛梅溪说道:“咦,没听说温郎中今日有外差啊。”
门口一名侍从听见了,便从旁说道:“两位大人有所不知,今日啊,是温郎中那位原配夫人的忌日,郎中应是去上坟祭拜的,不过往年他都是下午去,今日却是提早了。”
葛梅溪吃了一惊:“是吗?原来那位夫人的忌日是今天。”
阑珊的脸色也略有点变,她几乎已经忘了,也许是故意不想要想起,正是在四年前的今天,她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只是想不到温益卿居然还会去祭拜……难道说,就算是以为她计姗负了他,他也还肯去祭拜,是从心所致,还是碍于别人的口舌,博个好名声?
她忙摇了摇头,把这些杂乱想法甩开,葛梅溪却悄悄地对她说道:“我知道温郎中先前那位原配夫人,是曾经的计大国手的千金,一定也是个难得的奇女子,可惜呀,红颜薄命的,幸而温郎中也算是个多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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