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贵全冷冷盯了一眼他,做了一个手势。那些兵勇又退了下去。妫氏平素那么强悍,如今坐在自己女儿身边,却只知道摇晃和哭泣。还是霍五爷连忙上前查看,告知众人这人虽然是昏了,但还好只是破了皮,没有性命危险,又撕了衣摆包住了三姑娘的额头。
等这一番意外消停,曹贵全还没发话。珠云却上前一步,咬咬牙道:“是……大老爷是有一个男孩儿,不过生下来就没了。好歹是大房的长子,便还是起了一个小名,也好保佑小少爷能有名有姓的去天上。”
曹贵全一愣,十分怀疑。奈何珠云就是不改口,终于他失了耐心,黑着脸冷冷道:“临死还不知悔改,女人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废物东西,这侯府的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上赶着捧人臭脚,真是个不识抬举的废物!”
英王妃闻言拉下了脸。她显得十分不耐,不由得瞅了瞅轿子:“曹大人,你的威风本王妃也见识过了。本王妃也不在你的名册上,是不是要请了我家王爷拿了圣旨,你才肯‘高抬贵手’!”她倒是微微一笑,又不急了,“我明白了,你是想请皇帝亲自来瞧瞧你的功劳,如此正好,你不如在此歇息一晚,让侯府的人也在这里跪上一晚。我即刻请我家王爷立马上表一封。王爷虽久不在朝,不过这点小事,相信他皇兄还是不会驳了他的面子。”
曹贵全一滞,面上涨得青黑,勉强俯身拱手:“王妃此话严重了,恭送王妃。”
他使了一个眼色,那小队长却忽然举了长枪,咚一声巨响刺进了英王妃的软轿中。
众人脸色都变了。霍老祖宗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就晕倒在地,还是霍五爷机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一把偷偷扶住了老夫人。否则这么一跌,更引得人怀疑。赵姨娘“啊”了半声,眼泪都在眼眶来打转,却咬紧了牙硬没发出一点声响,霍定姚一直注意着,见赵姨娘身子都开始软软摇晃了起来,赶紧用小身板支持住了她。
曹贵全见众人居然没有异样的神情,不由得透露出几分失望。
英王妃脸色大变,继而勃然大怒:“姓曹的!你胆敢藐视皇族!”
曹贵全脸色也不好看,那轿子被长枪一掀,帘子便顺着枪杆子被掀了起来,所有人都能瞧见,轿中分明空无一物。而且刚才那声响动如此惊人,若真有婴孩在里面,只怕早就开始啼哭不止了。
他转身反手一脚踢在那个小队长身上,那小队长顿时就跪下朝英王妃磕头,做足了礼数。
英王妃根本没办法与其计较,终究含泪再看了侯府的人一眼,转身离去。
曹贵全却面色阴沉地盯着英王妃一行人,不知在想些什么。再回头看见被小队长抓在手里的珠云,突然露出一个阴测测的表情。
侯府所有人都被带到了大理寺关了起来,男子关在一处,女人和孩子关在一处。由于后者人数众人,霍定姚和霍老祖宗、邢氏等和二房的林氏、翁姨娘等人关在了稍大一间牢房里;四房的妫氏、郑姨娘、周姨娘等人关在了一处;三房的人最少,被关在了最角落的一间小牢房里,连个透气的窗户都没有。府里的姑娘们自然也跟在了各自的娘亲身边。不过少爷们年岁即使都不大,姨娘们又含泪苦苦哀求,最终还是被带去了男监。
即便是大理寺,大牢里面的环境也是十分糟心的,每间牢房小得可怜,除了微薄得几乎不见天光的天顶,阴暗潮湿的墙面,甚至连御寒的东西也散发出刺鼻的霉味。除了这些,吃的东西更不用提了,馊掉的馒头,搭配了几根黄叶青菜,还有些冷水,用的碗都是缺口的,分量还非常少,瞧着都不够人分。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一个个脸上神情都愣愣的,就像破庙里的佛像。便是霍定姚自己,也仿佛做梦一般,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侯府真的没了,他们全家人成为了阶下囚,还不知道今后的境况会怎么样。
不一会儿对面牢房里的妫氏便开始骂了起来,在送饭的时候她便与牢头吵过架,现在不仅骂牢头,还骂上了老天爷。霍定姚抬起头,看见一旁躺着的三姑娘似乎发起了烧,不断呓语。妫氏这才住了嘴,捡了一块破布,将她分到的那碗脏兮兮的冷水倒了一大半在上面,仔细搭在了霍荣菡额头上。
霍定姚忍不住出声提醒:“四伯娘,水那么脏,恐怕会让伤口发炎。这里又没有大夫和药,发炎的话只怕会让三姐姐更加不好。”
妫氏抬起头,咬牙切齿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三姐熬不过去吗?你究竟抱的什么心思,大奶奶是怎么教你规矩的?”
霍定姚气结,干脆不再理会她。邢氏也皱起眉道:“姚儿也是担忧她三姐姐,才出言相劝。她一个小孩子,又不懂得这些,说错了话四奶奶也不必过于苛责。”
霍定姚十分不服气,她曾经就见过流放途中因为受伤,最后染了脏东西最终送命的。她好心提醒,怎么就成了心思不纯的了?
她将这番话改了改说了出来,说是五伯父在路上的见闻。妫氏听了,手略微一顿,面上却根本不加理会。
霍定姚急了,还想说什么。
一旁的霍老祖宗却睁开眼,瞥了一眼妫氏道:
“菡丫头是她们四房的女儿,你四奶奶如何看护,自然是你四奶奶她自个儿说了算。你这孩子心地好,该说的话都说了,要不要听那是你四奶奶她自己的事。往后,也不要再将永定侯府挂在嘴边了,我们既然已是普通人,自然和常人一般,收起你们那套嚣张跋扈的模样,还不嫌给这个家添乱?”
☆、第59章 分析
说罢,咳嗽了几声,瞧着脸色又不大好了。
邢氏低头称是,捡了一个稍微看起来干净点的馒头,撕碎了,就着水服侍了老祖宗吃下。又亲自挑拣了干燥一点的稻草铺在地上,让老祖宗重新躺了下来。
霍定姚也没心思再理会四房的人,帮忙在黑乎乎的棉絮中拉出来一条厚实一点的,和自己的母亲一起盖在了霍老祖宗身上。
对面的妫氏见没人搭理他,又被老太太损了一顿,面子上有点难堪。她憋着一肚子气,回头瞧见了郑姨娘偷偷拿着怀里的手巾想给自己用,便一把夺了过来。不仅如此,还将郑姨娘和四姑娘的水碗也一并抢走,倒在了那条干净的手巾上,重新覆在了霍荣菡的额头处。
也许是在牢房,郑姨娘胆子不知怎么也大了,居然敢跟妫氏叫板:“四奶奶,这手帕是我的。你凭什么拿走我的东西?”
郑姨娘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正好撞在妫氏的出气桶上。妫氏本就恼怒,闻言更加恼恨:“你个贱婢,不要以为我当时没瞧见。当时明明这丫头站得离三奶奶更近,为什么倒下去的时候却是我的女儿碰到了刀口!”
她越想越生气,瞧着四姑娘娇嫩的脸蛋,再想想自己女儿,不由得冷冷一笑,拔下了头上的钗子:“我也不为难你们,免得你又使狐媚的手段告到老爷那里。要是你也在桐丫头脸上划一下,我便将这手巾和水全部给你们。”
郑姨娘吓坏了,连忙将霍语桐拉得远远的,哪里还敢提什么要吃要喝的。周姨娘更识时务,不仅把水贡献了出来,还说自己身子骨强,棉被和郑姨娘挤一挤便成,其余的都给三姑娘用。
见妫氏似乎消了一些气,周姨娘才小声告密道:“其实,三姑娘破相这事儿并不能怨咱们桐丫头,当时离三奶奶最近的是五姑娘。三奶奶的作风您又不是不知道,从来都是拿别房的当枪杆子使,五姑娘是她自己的女儿。我看得十分清楚,三奶奶倒下去的时候,分明是朝外推了一把五姑娘,虽然五姑娘跌在了地上,手肘受了伤,却避开了那官兵的尖刀。五姑娘没站稳却撞到了三姑娘,三姑娘又和三奶奶倒向一处,这才最终受了伤。”
这还了得?妫氏立刻掉转了枪头,冲着王氏骂道:“怎么又是你这个三奶奶,真是谁靠近你,谁就倒霉。我总算是瞧明白了,你就是胳膊肘朝外拐的人。自从大姑娘失了选妃的资格,你便开始撺掇着将人弄进宫,然后又将折子的事情告了密。哼,母亲不相信那天有你身边的丫鬟溜出府,我却是瞧得清清楚楚。”
她这样一说,邢氏和霍定姚都瞧了过去。王氏也在转过了身,不耐烦道:“你到底有完没完?你又没有真凭实据,就因为你张嘴胡说,咱们霍府才无端多了是非。”
妫氏气得发抖,“我倒成了小人了?”她冷笑一声,想起了什么一样,“好呀,反正现在大家都困在这鬼地方了,不如三奶奶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那天从母亲屋子里出来之后,我问了三奶奶一句话,说这幕后的黑手怎么就会那么巧,知道这邢小将军递上去的折子,就是替咱们侯府递的?”
王氏浑身一震。
霍定姚一拍脑门儿,对啊,近来事情那么多,她为什么也偏偏把这点给遗忘了?!
妫氏见王氏不做声,十分得意,继续道:“邢小将军从镇江到了盛京,来霍家探望老祖宗、大老爷和大奶奶是人之常情。他递折子,也可能是关于边关的军情,还真不一定是替咱们霍府递折子。可偏偏却被宫中的歹人知晓了去,瞅准了机会下手调换。若说事先无人通风报信,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三奶奶不是自诩在宫中是红人吗,又一向与沈皇后交好,说不定就是你出卖了侯府,害得我们落到这个地步!”
王氏突然抬头,冷冷盯了她一眼。妫氏吓了一跳,继而叫道:“看什么看?你自己做了亏心事,难不成还能封住我们所有人的嘴?”
王氏终于开口,眼神意味不明:“我不过一介妇人,便是帮衬了皇后和太子,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倒是听说早年妫大人从直书一职连升至中书监大夫,缘于太子力荐。也不知道四奶奶的娘家人因着这点,与四奶奶里应外合,上演了一出好戏?”
她冷冷一笑,又盯了一眼邢氏,“便是邢小将军,也不能逃脱嫌疑。谁知道他手下的人,会不会有细作。便是当初围住我们侯府的兵勇,又有多少不是宫里各方人马的耳目?还有我们府里自己的下人,都有可能多嘴被有心人听了消息去。难道你们以为宫里的人都是蠢货,邢小将军趁夜来了侯府,接下来立刻面圣,谁会不知道他会为侯府求情?我劝你们不要再对这种无聊的事情多纠缠,而是应该想想,怎样才能从这牢里出去。”
王氏说完,自顾自坐下,不再理会任何人。妫氏被问得哑口无言,看了一眼邢氏,见她没发话,便恨恨跺跺脚,又去照顾霍荣菡去了。
霍定姚也疑惑了起来,不管怎样,她这个三伯娘说的话确实在理。每一个环节都有可能出现纰漏,只是祖母和她们的关注度太过于在府内保护好它,却忘记了一旦出了府,这便是她们不能掌控了事情。该死,她应该提醒一下,让舅舅直接将折子递送到皇帝面前的。
在牢里的白天还好,到了晚上便开始难熬了起来。吃了一天的冷饭冷菜,有几个身体娇弱一点的姨娘和姑娘开始出现了不舒服的症状。加上御寒的被子几乎形同无物,众人便三三两两依偎在了一起取暖。
霍定姚也十分难受,她还算幸运,外面虽然是绸缎罩衣,内里却是襦袄。那些兵勇和狱卒见不值钱,都没有拿走。反而是其他女子身上的貂绒狐裘,被拔下来了好几件走。还有一些玉饰手镯项链,但凡值钱的,都被扯断搜刮得一干二净。
她翻了一个身。邢氏一直没有入睡,替她拢了拢被子,摸了摸她的额头担忧道:“是不是觉得冷,还好没有发烧。我瞧着你二伯娘似乎有些不大好,金姨娘和翁姨娘又不是个能干的主,好在你二姐姐还能照顾她一两分。”
霍定姚问道:“难道就不能想想法子换点暖和的棉被和吃食进来?”
邢氏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早就试过了。我倒是藏了两三件值钱的首饰,傍晚的时候让惠姨娘偷偷暗示过那牢头,谁知那牢头却看都不看一眼。”她也十分疑惑,喃喃自语,“我听你外祖父提过,牢里也有牢里的规矩,这些看大牢的也没有多少月例银子,所以经常收贿里面……犯人的银钱,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日常的用品所需,也是会满足的。怎么和他说的却不一样?这样撑上三五天还罢了,若不知得多久,只怕……”
霍定姚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得小声道:“母亲,您还记得那折子的事情吗?宫中既然有人能做手脚,只怕我们在这里过得难受,会不会……”
邢氏睁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你是说,是有人故意为难我们?可是到底是谁会这样做,你父亲虽然身在朝堂,却并没有得罪什么人,更不与人交恶……会不会是你这个孩子自己胡乱猜测了。”
霍定姚见邢氏不信,不由得急了,凑近了她耳边:“那个曹贵全威胁父亲的时候,不是说了一些话吗?什么‘皇帝这次没要了侯府的命,可也没有想就此放过你们’,还有什么‘闯宫之罪,宫中纵火以及谋害太子,侯府还没有洗脱嫌弃’之类的……母亲您想想,若是皇帝震怒,恐怕直接就将咱们侯府问罪获斩。如今将我们先关了起来,这就是说明,皇帝认为我们罪不至死。可是这姓曹的却一副神气的模样,说些言之凿凿的恐吓的话。皇帝的意思他一个小小的兵长怎么能知道,定是他顶头上司或者是更高层级的人物透露出来的,这就说明了,朝堂之上肯定有人想为难我们霍家!”
邢氏忧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家的危机,怕是还没有过去。就不知你父亲能不能想到这一层,我们也没有办法通知到他和你其他伯父。这,这该怎么办?”
霍定姚却道:“父亲和伯父们身在大牢,知道了也没有用。我在想,姑母会不会想法子再来探望我们一次。母亲您想,她好歹身份尊贵,即便不能亲自前来,也会派出心腹丫鬟。这盯着我们侯府的人想必不会让人探看父亲他们,但又不会驳了英王府的面子,定会让人进来瞅瞅女眷。若是我们想法子将话带给姑母,让姑母借助英王府的势力,去查查这个曹贵全背后是哪方势力,指不定姑母心里有了数,能想办法保住咱们侯府。”
可惜她不知道,这躲在幕后的黑手究竟是谁。
☆、第60章 朝堂
是沈皇后和太子吗?若为了之前玉玺的事情要将侯府灭口,这便说不过去了。在这件事情上,侯府明显是和他们捆绑在一起的。但是万一他们不这样想呢,所以就让人调换了折子,然后又知道其实侯府里想要置身事外的人占了更多数?比如祖母,父亲,还有五伯父。如果侯府的人真被消灭得七七八八,霍元姬又是个胳膊肘向外的,只要皇后和太子许之以利,没有了娘家又怎样?再说了,侯府还将她贬为了庶女,她想必对侯府也没多少情分。
再来就是二皇子和朱皇贵妃,在这一派势力看来,他们侯府先是掺合进广选太子妃的漩涡中,尔后又在宫中闹出抱太子大腿的笑话,最后上的折子还为太子脱罪。怎么看都是扣着太子一系的标志。
还有那位深藏不露的四皇子,虽然人不在宫中。但同二皇子那边想法一般,即便不踩他们侯府几脚,也只会袖手旁观吧。
霍定姚这样一想,几乎脑壳又开始痛了起来。竟是几方人马都有十足的理由,要置侯府于死地!他们究竟,还有没有活路?
英王妃果然派了人来,是一个不起眼的黄瘦脸婆子,长得甚是平常,丢在人堆里只怕过眼即忘。来人做事却十分老练,笑嘻嘻的给了牢头大大的好处,那牢头手下的几个女狱卒也得了好些银子和酒肉,又说上了好些不着痕迹的奉承话。
有了英王府在背后撑腰,霍府的待遇立马提升了好些个品级。换了干净厚实的被褥,还被允许洗漱了一次,连饭菜也变成了大白米饭和青菜萝卜,难得的还见着了一两颗肉丁。甚至还安排了一个大夫进来给几个生病的夫人和孩子瞧了瞧,只是匆匆抓了些药丸便离开,虽然聊胜于无,却也让人安心了几分。
待老夫人和几位奶奶打起了精神,这婆子便将这几日外面的新消息透露了出来。
首先是邢威远,弹劾他的奏折雪花儿一般,说他干预朝政,用心险恶。在小司徒、宁国公和长孙太尉的力保下,皇帝最终降了他的职,便一道圣旨派去了西陲,不过在圣旨中特别说明了,离开前不允许与任何人‘多有接触’。言下之意,便是勒令他不要再搅合到霍家的事情中。
邢氏听了,松了一口气之余,不由得也怔怔抹了抹泪。霍定姚也觉得十分惋惜。若是舅舅还在京城,与英王府一同商议,相信行动上会得力许多吧。
再来便是明安侯府、泰陵公府和忠勇铁将军府被抄家一案,大理寺查出了纵火之人乃忠勇将军,牵扯到前朝遗孤之事,虽然铁将军本人已畏罪自裁,但是皇帝震怒,仍旧诛其九族。明安侯府和泰陵公府则是旁支的参与了谋逆,老侯爷在朝堂上当场撞柱谢罪,公爵大人和老夫人也在家自尽并留下血书,皇帝最终砍了旁支的几个同谋,在大臣的劝谏之下,嫡出的一脉还是留下了血脉。
剩下的便是桂康王府和永定侯府,朝堂之上争论不断,大理寺又迟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只能拿了桂康王爷闯宫,以及侯府的折子说嘴,几乎争论得个面红耳赤。但是这些又不足以证明两家参与了谋逆。
皇帝十分不耐,责罚大理寺办事不力,下令刑部会同要案司会审。婆子说到这里,补充了一句:“要案司里有几个英王爷的旧部,相信关键时候,能为霍家的案子出力。”
最为关键的,还是英王妃离开了侯府之后,便将侯府的遭遇和折子被调换的事情告知了英王爷。英王爷并未即刻进宫,而是召集了好些幕僚分析形势。这次她前来,除了让霍家的人在大牢里好过一点,更重要的是希望她们再仔细回忆一番有关递送折子的全部过程。
“我家王爷再三叮嘱,此时不宜轻举妄动,否则不但救不下霍家,更会被那幕后黑手利用,推波助澜。即便不清楚是谁,只要弄清楚了他的目的,王爷也有办法救侯府于危难。可惜,原本王爷派出了他的心腹要去见几位老爷,却硬是被大理寺的主薄阻拦下来;倒是对我进来见一见女眷,放松了许多。”
霍老祖宗和邢氏对视了一眼,显然受到了不小的震惊。她们对霍定姚之前的话还半信半疑,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却容不得她们不承认。
邢氏深吸一口气,仔仔细细将在宫中发生的种种情况说了一遍,又将递送折子的前后缘由原原本本叙述了出来,还有此间消息走漏的几个可疑点。最后便是落到了亲军都督府指挥佥事曹贵全身上,将他那日的话一字不差的说了个清楚。
霍定姚在一旁作证:“那姓曹的说完之后,我父亲大声骂了他几句,说他结党营私,才是真正的犯上作乱之类的。”
这婆子听了,心中有了数:“老奴曾听得王爷提过,曹家近几年来的声势不可小觑,王爷也曾经多有留意。既然这人可疑,老奴定会一五一十告知王爷和王妃,请老夫人和邢大奶奶放心。我们有了准备,事情必定会有转机。”
她说完,又安慰了众人几句,提及了英王妃的忧思和期盼,又道若有了更新的消息,便会想办法再进来,便离了去。
皇极殿外。
郭康海小心翼翼垂手而立,大气不敢出一声,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早就白了脸,吓得瑟瑟发抖,几乎就要跪爬在了地上。
其中一个刚进宫的,终于忍不住,带上哭腔小声问道:“师傅,皇帝他……”
郭康海狠狠瞪了他一眼,低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这小太监便是再害怕,连忙闭紧了嘴,规规矩矩立着。
终于,里面安静了下来,似乎一切又归于了风平浪静。半晌,才听得一个疲惫的声音命令道:“退下吧。”
郭公公立刻躬着身子打开了上书房的门,仿佛没有看见散落了一地的书册和笔墨,在这些东西之上,尤其扎眼的便是两封摊开的奏折。
英王爷同几位大臣退了出来。他着了一身深紫色的貂绒深衣金丝滚边,胸前绣着五爪蛟龙的模样,广袖的袖边用了暗云缂丝花纹,月牙白的束腰上面却比先前进殿时候,多了一块龙衔东珠的玉佩。
郭公公的身子弯得更低。
自从前些日子皇帝单独密召了英王爷,两人不知密谈了何事之后,英王进宫的次数便明显多了起来。虽然依旧不位列在朝参与政事,显而易见的却参与了此次大理寺、刑部和要案司的会省。看起来,似乎有逐渐被重用的征兆。
若此次办案深得帝心,不知这位闲散王爷会不会乘机扶摇直上。
还有朝堂上的胶着抗争,会不会因着各方势力的被打压或提拔,产生剧烈的变化。
郭公公心下一凛,弹了一下拂尘,口中愈发恭敬道:“午后积雪化水,王爷当仔细脚下。奴才恭送王爷。”
英王爷在郭康海身上扫视了一圈,点头致意,表示领情。
第二日,朝堂之上突然出现了新的形势。原本弹劾太子的折子突然变成了弹劾殿前督检点朱国凛,这其中的原因十分可怕——原来刑部和要案司竟然查出来,这宫中走水竟然存在几个重要的疑点:
刑部尚书和要案司大司长联名上书披露,逆贼忠勇将军铁厚山乃前朝旧臣之后,隐姓埋名二十余载,取得太子信任后,擢升为上将军得以出入东宫。有证据显示其与心腹密谋在宫中制造混乱,妄图引起夺储大乱。当夜铁厚山潜入东宫后,在偏殿内泼满烈油,随即点燃明火。谁知火起后风向突转,却将火势引向了东北方的漪澜殿。
御林军赶到后,整个漪澜殿已经被大火吞没,而东宫仅被烧毁了东配殿。按照惯常人的想法,自然认为火势是从漪澜殿生起,而后蔓延至东宫。巧合的是,当夜皇帝本应在立政殿处理政务,因缘际会之下临时改了主意去了漪澜殿,而同时本应回到东宫的太子又因贪杯醉倒在了御花园,这才让皇帝最终伤及龙体。
而朱国凛的一个手下揭发,说当时有兵勇发现了此疑点,上报却被按压下来,并且受到了严厉警告。他本人十分不服,认为事关重大,硬闯司局报至给了朱国凛处,却被朱大人以“擅自越权、私心甚重”杖责了四十赶出了侍卫队,并罚以永不得进京录用。
这让朝野一片哗然,各种猜测纷繁而至。难道,那晚要烧死的对象或许不是皇帝,而是太子殿下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