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心莲汁…”李重元像是叹了声,“父皇这又是何苦,如此不珍爱自己的身子,是生怕没人替他守着大周的江山吗?柴昭若真是死了,父皇心里还能有什么储君的人选…裴显你说,大周上下,还有何人可以接过父皇肩上的重担!?”
裴显小心窥视着李重元莫测的神情,附和道:“依照属下来看,唯有驸马爷您可担此大任。”
“可父皇却犹豫不决,不知道作何打算。”李重元叹息不已道,“你说,我要不要去父皇身边稍加提点…让他老人家早作决定才好。”
裴显眉间一动,颤声道:“若真是能劝说皇上做下决定,自然是最好…”
——“少主…没有死…”小亭外,吴佑难以置信的发出微弱的声音,“少主还活着!”
“谁!?”裴显警觉喊道,“什么人躲在那里?”
吴佑怔怔的闪出身子,眸子泛出惊惶之色,“重元大哥…你早知道少主没有死?为何不禀报皇上,为何…要派人去杀少主!”
——“吴将军…”裴显指着吴佑惊道,“你胡说什么!你是听错了…”
李重元挡住裴显,别着手缓缓踱近满目错愕的吴佑,吴佑的心像是要跳出胸膛,“重元大哥,你和我说…你告诉我!”
“柴昭,的确还活着!”李重元一字一句道,“吴佑,我是你口中喊了十几年的重元大哥,大哥有难,你会不会坐视不理?”
吴佑听出李重元话里的深意,面前的李重元眼中满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骇人,吴佑的嘴唇因恐惧变作纠结的青紫色,吞咽着喉咙说不出话来。
李重元大力按住吴佑正要躲闪的肩膀,注视着他慌乱的眸子道:“吴佑,你想清楚,你要看着我去死么!!”
“重元…大哥…”吴佑急促的摇着头道,“不如…你去和皇上说,看在你为柴家立下那么多功劳…皇上定是会既往不咎吧…无论如何,少主还活着…”
“不可能的!”李重元拂袖怒喝道,“皇上眼中从未真正看得起我,又怎么会饶了我!他眼里只有那个宝贝侄儿,何曾容得下旁人!皇上若真是知道,我也是必死无疑!”
“不会的!”吴佑凄烈道,“翁婿一场,皇上不会这么绝情,重元大哥,你不能一错再错啊!”
“若是之前…”李重元目露阴狠之色,“皇上也许还会放过我,可如今我负了婧儿…吴佑,你觉得我还能活?就算侥幸免了死罪,后半生只怕也是禁锢天牢,永无重见天日之时了。你我一起长大,你忍心见我这样?吴佑…你真的要见我这样!”
吴佑倒退着步子,雪地湿滑,吴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裴显见吴佑似无归顺的意思,大手悄悄摸向腰间的佩剑,朝李重元瞥去探问的眼神。李重元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裴显不要此刻就轻举妄动,仍是逼视着吴佑,目光寒意大起。
“吴佑。”李重元缓下口吻道,“李家和吴家同为柴王府的家将,赴汤蹈火视死如归,今时今日,吴家如何,李家又如何?”
吴佑手心攥着冰冷的雪花,喃喃道:“皇上和少主善待你我两家,我们都该知足感恩的…”
李重元步步逼近道:“知足?吴佑,你看看殷家——殷家兄弟跟了柴昭多久?不过年余尔尔,殷崇旭已是可统领数万大军的正二品都统,殷崇诀那厮阿谀奉承,也让皇上刮目相看,在文武百官面前对他褒奖有加…他们兄弟二人早已经越过你我,青云直上,吴佑,你一身肝胆热血,哪里不如殷家兄弟…你和你大哥,就甘心一辈子被他们俩踩在脚下?”
吴佑大眼炯炯,似有若显的男儿泪光,呜咽着强撑道:“重元大哥也说过,殷家堡出人出力…该得如此...”
“吴将军!”裴显上前一步急道,“都什么时候了,此时不搏更待何时!骠骑营上下已经是无退路,若是你也愿意助驸马爷一臂之力,我们的胜算就更是多了几分,吴将军!大家浴血这么些年,你也不想看我裴显丢了性命了吧!”
“你们打算怎么做!”吴佑面色煞白道。
裴显看向李重元,李重元踱开步子望着绵绵不绝的雪夜道:“你既然撞到此处,我也不想瞒你,柴昭和岳蘅已经就要踏上官道,这一路殷家堡的人必将严加守护助他们夫妇回京…在柴昭回京面圣前,我唯有一条路可以走。”
裴显死死看着李重元,吴佑眼珠似乎被冰雪凝固,惊悚的看着仿佛已经陌生的这个人。
李重元伸出手,不过片刻手心已经铺满白雪,“在柴昭面圣前,让皇上立我为储君——登基为帝!”
吴佑半张着嘴,周身一阵彻寒,“登基…为帝…你是疯了吧!皇上怎么会几日就下令册立储君,又怎么会即刻就让你登基为帝…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吴佑忽的顿住话语,望着暗夜里李重元湛湛有神的眼睛,“你…你是要…”
“嘘…”李重元竖起食指贴住唇边低声道,“吴佑已经知道了重元大哥的秘密,还打不打算帮我?”
吴佑想爬起身,可双腿早已经被寒雪覆盖冻住,瘫软着难以起身,他想喊,可雪夜如魅,又能喊来什么…
“少主…”吴佑几乎是泣着声道,“我们斗不过的…自小你我都跟着他,怎么能逆他…斗不过的,重元大哥,算了,算了…”
李重元箭步上前一把拎起吴佑的颈口,狠狠摔下怒道:“连你也觉得我不如他?你和皇上,和所有人一样,都觉得这大周江山,就该是柴昭的,一切,都该是留给柴昭的!就算柴昭坠落淮河真的死了,这江山,也轮不到我李重元来坐?是不是!?”
吴佑惊恐的看着李重元狰狞变形的脸,颤声道:“不是…不是!”
李重元推开吴佑,拔出腰间的佩剑直指他的心口道:“我此刻就可以一剑杀了你。吴佑,要不是看在大家自小一起的情分,我早已经让你听不见这么多肺腑之言。我不忍心看你去死,你就忍心…让我不得活?吴佑,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作何打算?”
“重元…大哥…”吴佑俯身跪在了李重元跟前,“我又能帮得到你什么?皇上待李家不薄,若是爹知道我做出什么谋害圣上的事…也定是会杀了我!吴佑无力去害少主,也无法去谋算皇上…吴佑什么都做不到…”
李重元缓缓垂下手里的佩剑,大手按住吴佑不住耸动的肩膀,温声道:“你喊我一声重元大哥,我就是你的大哥。柴家能给你们兄弟的,我都可以给上十倍百倍不止…待我君临天下,自然也是要一统山河,到那时…”李重元憧憬道,“攻梁大帅给你做可好?你们吴家兄弟,一定不会让我失望。吴佑,若非没有把握,我又怎么会把你拉下水?你信我,信我可以!”
“信…你…”吴佑气如游丝的看着李重元垂落的剑锋,“我信。”
裴显见李重元像是已经安抚下吴佑,也是略微松了口气,“驸马爷,后头的时间不多了,早作安排才是!”
“我知道。”李重元将佩剑收进剑鞘,“今夜已经太晚,入宫不但见不到皇上,只怕也会让婧儿和内侍们生疑…明日…我会有许多话要和岳丈大人说…只盼他身子硬实些,能听进去我积攒许久的话…也能真真将我这个女婿,看进眼里。”
“吴佑。”李重元忽的厉声道。
“在!”吴佑哆嗦了下赶忙应声。
“今晚…”李重元含义深刻的看着他扔在不住抖动的身体,“你就在驿站住下,外头风大雪大,路可有的难走。”
“吴佑谨遵重元大哥的吩咐。”吴佑扶着树干蹒跚的爬起身,脚底一麻又是差点滑倒。
李重元搓着冻红的双手,垂眉道:“婧儿要与我和离,永乐公主和离之事,怎么也不算是小事吧…我这个驸马,就算再不得父皇的心意,也总该去哭诉忏悔一番…你们说,是不是?”
“驸马爷英明!”裴显击掌道,“说及和离之事,皇上怎么也是会见您的。”
“吴佑,你说呢?”李重元打量着吴佑道。
吴佑艰难的张开嘴道:“确实可以。公主就算知道,也是不会起疑的…”
“你也说可以,那便是真的可以。”李重元笑道,“天命就在咫尺之间,上天给我一线运数,我既然已无退路,何不放手一搏!当年死守云都背水一战,柴家不就是靠此运崛起!?他可以,我也可以!”
皇宫
子时已至,见御书房的烛火通明,柴婧端着汤药轻轻推开房门,低声道:“父皇,再喝一副汤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