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你咋能这么说你奶呢!”
何小妹听了这话浑身一激灵差点没把碗摔了,“你知道个啥啊,在你二伯母进门前你奶可从没去鸡窝里摸过鸡蛋!”
她也不好当着孩子面说二嫂整天里往娘家捯饬东西的事情,只能含含糊糊带过一嘴。
梁秋月怒其不争地瞪着便宜娘,“这话你也信,二伯母没进门时娘你在哪呢?还不知道在哪逃荒吧!”
“我有啥不信的。”
冷不防被闺女点破出身何小妹有些难受,却还是照实说道:“这话还是你大伯母告诉我的呢,她怕我刚进门不知道家里的深浅再生了嫌隙,她也是好意。”
“大伯母能有好意?”
遇到这么块朽木,梁秋月真是连话都懒得说了,“我奶划拉再多最后不还是填补在大伯身上,她当然乐得装好人了!”
“秋月,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何小妹总算觉出闺女不对劲了,“好端端的说了这么多怪话还总挑拣家里人。往常你不是说最羡慕大伯娘出身好懂得多,没事就往她跟前凑吗?”
梁秋月心道,“不知好赖往前凑的是梁秋月那傻子可不是我,我可没看出一个秀才家教出来的小脚妇人哪里值得人羡慕。整天不是把三从四德挂在嘴上就是把孝经当佛经背,要说不是装的谁信呢。”
她也觉得自己好像太心急了点,连忙捂着头描补道:“娘你不知道,往常我嘴笨,好多话憋在心里都不爱说。现在让这头疼闹得一个劲儿往外蹦,我自己都管不住。”
“唉,秋月啊,娘知道你是随了我,不管受多少委屈轻易不敢往外吐口的。”
何小妹听完只觉得孩子是憋坏了才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娘明白你的心意,娘也后悔当初不该拦着你和你奶学针线,要不只怕就没有今日的劫难了。可那时候你二婶家的喜月仗着自己是梁家村独一份的龙凤胎也闹着要跟你奶学营生。就你奶那性子搭上你都是强忍着,再让喜月掺合进去这家里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家和万事兴,况且娘自己就是个笨嘴拙舌的,也不敢期望你能在手底下有多灵巧,这才当着全家人的面回了你奶奶……”
“行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啊。”
梁秋月看着便宜娘一张一合的嘴只觉得脑袋更疼了,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亲娘,“你把东西端走吧,让我自己在屋子里躺一会。”
现如今她倒庆幸便宜娘没生下那个弟弟,否则就轮不到自己睡单间了。
见闺女真是阖眼歇下了,在炕沿呆坐了半晌的何小妹才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房门,转去忙活家里的活计。
确认便宜娘走远了,梁秋月才爬起来捧着右手说道:“老祖宗留下的教训没错,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还是指望自己吧!”
她说着便心念一动,双眼更是热切地盯住掌心的红痣,直到那汪缓缓渗出的清泉淌满手心才低头喝下去。
“传说中的灵泉水果然有奇效,只喝了这么一口,脑后的伤处就变得好受多了。”
自觉验证了心中猜想的梁秋月只顾着捧着手傻乐,却没发现自己稍微养过来的面容瞬间苍白了不少。
前院里,凑合着对付了一顿的宋辞则喊住了不等消化完饭食又要回屋温书的老大,还有他那个在梁秋月心中存粹是封建余孽的小脚老婆。
“老大啊,你最近感觉咋样啊?”
梁老太活着的时候就是照着一天三顿饭追问儿子的学习进度,如今换了宋辞自然也得照做,否则也太突兀了些。
穿着旧年长衫的梁栋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娘,儿子觉得还成,应该比去年有把握。”
要说这梁家人的相貌多随了过世的梁短脚,不挑气质的话勉强算是五官端正,阖家上下唯有老来女梁馨儿选着父母的优点长成了小家碧玉。
就像如今坐在宋辞对面的梁老大,要不在身上挂个牌子写上秀才两字,别人估计都能以为他是撑船打铁卖豆腐的。
“死老头子坑人不浅,一个整天坐着的读书人熬得比下地的庄稼汉还干巴瘦,这得多苦的心。”
想到梁短脚留下的遗愿宋辞就禁不住犯愁,有志气是好事但总得结合实际吧,虽说人不可貌相,可瞅着梁栋这样还真不像是能从科举出头的人才。
她也不知道让梁短脚寄予厚望的大儿子是怎么长的,既没继承亲爹的奸滑也没继承亲娘的暴脾气,活到四十岁愣是变成了一个死心眼的书呆子。
老大媳妇就更不用说了,秀才恩师的女儿倒是比村户有规矩,关键就是这人太规矩了,行动做派就像是尺子量出来似的,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这两口子对家里最大的贡献就是生了一对远比爹娘更有见识的好孙子,小小年纪就能认清现实跑去镇上赚钱养家。
“儿啊,今天咱娘俩说说知心话。”
宋辞拖着凳子朝梁老大跟前凑了凑,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如今好歹也是四十岁的人了。人家都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你觉不觉得自己也该换个念头过活?”
梁老大一愣,“换什么念头?”
宋辞叹了口气,“还能有什么念头,你读了二十年书都没读出来,往后还打算这么耽误下去吗?”
她这话一出,不光是躲在厨房听壁角的老二两口子乐得不行,就连陪坐在边上的老大媳妇徐念梅也跟着白了脸。
“娘!”
梁老大二话不说就跪下了,“儿子不孝,是我没出息对不住爹,让他临死都没闭上眼!求娘再给儿一次机会,今年秋天儿子一定考中!”
“傻孩子,快起来!”
宋辞两手拽住梁栋轻轻一捞就把人扯了起来,“你误会娘的意思了。娘不是嫌弃你没出息,娘是嫌弃你爹胡闹了半辈子临死还要带累你!”
她也不管还在偷听的老二两口子,直接对红了眼圈的大儿说道:“一早我就和你爹说好了,这儿子虽姓梁却不是他一个人生的,不能由着他瞎糊弄。你若是还想考学娘也不拦着你,可是想要光宗耀祖却绝非读书一条路才行得通。”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她虽然对许仙这个人好感不多,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这句话很有道理。
前世久病成医,光是在那躺着等死的十八年宋辞就没少跟许仙和白素贞钻研医术和药性,只要她把自己从保安堂学来的知识传给梁老大,还怕梁家出不来一个光耀门楣的好儿子么。
还有梁老太的小闺女宋辞也不打算让她继续绣花卖钱了,否则将来嫁出去还不得给婆家做到死。况且比起遍地都是的绣娘,还是掌握真才实学的医女更加受人尊重。
上辈子梁老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大儿一家和小闺女,只要把这两头安排好了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大半,余下的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顺手的事。
见梁栋还在那愣神宋辞也没继续逼迫他,只让大儿媳赶紧把相公领回家去也好让这傻儿子慢慢琢磨。
“娘啊!”
心痒难耐的梁老二最终还是没忍住从厨房钻出来拦住了将要回房的老娘,“明天金巧回门,你看这回门礼……”
他倒晓得单冲着老吕家一门烂亲戚自己也别想听来到底是怎么个光宗耀祖,只等着将来从大哥那寻摸些好处。
“你还腆着脸和我要回门礼?”
宋辞转身从桌子上拿起两瓣没吃完的蒜头拍在他手上,“成亲当日咱家丢的那两只老母鸡哪去了?别当你老娘是好糊弄的!要就这两瓣蒜,不要趁早滚蛋!”
梁老二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精彩,“娘啊!十里八村没有这么干的啊!”
“别介,喊祖宗也没用!”
宋辞抬脚就走半点没犹豫,“你要嫌弃丢人就把自己屋里新打的被子给老吕家送去,反正冬日里你有婆娘搂着轻易冻不死。”
她这头走的潇洒,半道追出来的吕钱子不干了,“梁山,我跟你说今天你要不把四样回门礼给我凑齐了,往后别想再上我的炕!”
“不上就不上!”
梁老二气得把两瓣蒜一撇,“你当你还是年轻时的小媳妇啊,儿子都成家了还拿这事治我,你治得着吗?你要是真有脾气就回去问问你爹,一家子拿了六个番薯上门吃半天酒席不算还得偷着走,敢情老吕家都是饿死鬼投胎的啊?!”
“好你个姓梁的,这回我可听出你的歪歪心思了!”
吕钱子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挠他,“往常我就听人说你总爱溜达到南边帮那个小寡妇提水,怎么,到如今你觉得她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娼妇比我这半老徐娘鲜嫩招人稀罕了对不对?我告诉你,只要我吕钱子活一天你就别想跟我扯那些没用的!”
“滚一边去!”
吕钱子看着泼辣又哪是壮年汉子的对手,只一招就让梁山推了个仰倒。
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狼狈婆娘梁山厌烦地眯了眯眼,“早知道你们吕家人是这个德行,当年我就不该鬼迷心窍娶了你,弄得儿子也跟着担上个不干不净的女人!”
隐隐听着前院传来的哭嚎叫骂声,梁家二房的新媳妇吕金巧坐在炕边就抹起了眼泪,“有福,你听听爹说的这是什么话,他和姑妈干仗拉上我做啥啊?你自己凭良心说,我跟你好的时候是不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那日在山上,要不是你非要那样我用得着受这种罪吗?连着孩子也不受爷奶和太奶待见。”
不冲着老梁家底子厚嫁过来不用吃苦还能帮衬家里,她也不能一时心软就让男人磨蹭的失了贞洁,还因为这桩丑事凭白低人一等在家里抬不起头。
这才刚成亲几天就闹成这样,往后等男人的新鲜劲儿过去了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好金巧,快别哭了,你这一哭我的心都跟着疼开了。”
梁有福搂住细皮嫩肉的小媳妇轻声安慰着,“等以后日子久了你就该习惯了,咱家爹妈一贯是这样好了打打了好,谁也算不准他俩哪天就犯了脾气。还有咱奶,你别看她总是拉着脸没有好气的模样,其实咱奶反倒是家里最好伺候的人,只要你老老实实照着她定下的规矩来不惹事,到最后总会一碗水端平就是了。”
他早看出来自家爹娘不招奶奶待见,可那又如何,平日里不管是吃用还是别的只要叔伯有的老太太也没少给二房半分。
当然自家的用度跟大房的花销是比不了的,可怎么着也比只有两个闺女、出力最多的三房合算。
吕金巧转了转手里的绣花帕子,“咱奶也好六十的人了吧,家里还是她一个人当家,咱爹娘也没说帮着分担些?”
梁有福听了直笑,“爹娘倒想了,可惜咱奶不放心他们。何况早年我爷爷去世时就留下两句话,一是要大伯继续读书,二是父母在不分家。就冲老太太那精气神,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只怕还有日子混呢!”
吕金巧这才垂眸不语,只盯着手帕上的一簇美丽兰草怔怔出神。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梁秋月的金手指设定是限量版的,用多了就得拿生机填补。
话说,自从渣作者看了陆判换头,就不觉得那些勾错魂的鬼差会那么好心拿灵宝补偿人家。_(:3ゝ∠)_
团团圆圆,么么哒~~
第169章 3、
又过了几日, 等宋辞也习惯了像梁老太那样整日里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挑拣驯服一大家子孙男娣女的时候, 容光焕发的梁秋月终于决定走出房门探查敌情了。
老梁家的规矩几十年如一日, 大儿梁栋负责读书, 老二老三带着媳妇孩子负责种地务农, 农闲的季节家里的饭菜外带家禽畜类就由各房媳妇轮流负责整治,秋收忙到脚打后脑勺再轮到梁老太一人伺候全家吃用。
这里还得刨除两位不干粗活的女眷, 首先就是老大家的小脚媳妇。
只因人家从小就是按照贤妻良母培养出来的, 别说本身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的弱女子, 单看那双三寸金莲就知道家里的活轻易指不上她。
梁老太也没强人所难, 只让她伺候好丈夫和在镇上做工的两个孙儿就好。
还有一位就是梁家的小姑梁馨儿,那双手也得为了刺绣好好保养轻易碰不得俗务,再加上她每月绣花赚的银钱也不比在药房和书舍做工的孙子少,自然也就被梁老太当做可以养家的男丁区别对待了。
所以等到大病初愈的梁秋月才跟看西洋景似的越过乱糟糟的套院来到厨房跟前的空地时,一眼便看见了在火烧火燎的灶坑前忙得满头大汗的便宜娘和小妹,还有坐在椅子上拿小瓶油脂护养双手的娇气村姑。
“娘, 我来帮你干活!”
梁秋月喊完就绷着脸进了厨房,也没看见身后伯娘和隔房兄弟姐妹的古怪面色。
“秋月这是咋的了?”
心里藏不住话的吕钱子在桌子底下捅了捅当家的,“往常跟弟妹一个德行累死也不知道邀功的主, 今天怎么没等干活先喊上了,光看那架势也不像是好气。我跟你说, 就秋月摔下去的后山可邪气的很,别不是病了一场让脏东西窜魂了吧? ”
“瞎说什么呢!”
梁山可不信这个,趁着老娘没注意就抓了把煮花生米往嘴里扔,“秋月都病了好半个月了, 真要窜魂还能这么老实?她要真是有点歪门邪道爬起来要做的头件事就不该是去帮自家老娘做饭,而是逮着没人的时候把喜月扔井里去。”
“你到底是不是喜月的亲爹,有你这么说自家孩子的吗?”
吕钱子见梁老太还在那跟小闺女笑呵呵地唠嗑,转脸压低声音说道:“你是看老不死的没把喜月揍一顿不甘心咋地,事儿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嘛?!”
她嘴上说过去了,心里却不由得想起了那日自家姑娘慌慌张张跑回来没多久,秋月就让同村的女孩从山上背回来的情景。
那脑袋上的血窟窿,现在想起来都让人胆战心惊的,吕钱子长这么大也就在杀猪的时候见过那么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