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在百花楼。”花满楼笃定地说道。
司空摘星不可置信,“难道你在这里打通了一条通向百花楼的隧道?”
花满楼摇摇头,轻叹道:“不是我打通了地底隧道,而是海中仙悟出了天地之道。”
否则她不会那样哀伤的微笑,为那些生命中逝去的人。
此时,在别人口中悟出了天地之道的宋辞已经换了个装扮出现在了百花楼外的长街上。
在这二十年间,借着搜寻秘籍之便她已经尝遍了世界各地的美食,哪怕远在大洋彼岸的野生蜂巢也没能躲过她堪比老饕的敏锐嗅觉。
可不管尝过多少美味她都会被街边毫不起眼的小摊位吸引住,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小手在拉扯她的衣角,柔柔哀求道:“再吃一点吧,只尝一下就好。”
每当这种时候宋辞都会遵循心中的愿望,逐个扫荡那些足够普通人撑破肚肠的小食。
或许会有自命清高的路人暗自不屑,可她却觉得这没什么可丢人的。
从宋辞决定要与原主祸福与共、同心同德开始,她就觉得只要能满足对方的临终愿望怎么做都不为过,更何况只是眼前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所以当她抱着满怀的食物踏进百花楼时,天边的晚霞也只剩下了一抹浅浅的余晖。
小楼里静悄悄的。
离开了主人,这里剩下的不只是黑暗,还有无边的孤寂。
宋辞轻轻踏上楼梯,学着那位只能在心底无数次回味生命中出现过的妍丽色彩的主人那样坐在椅子上,感受着晚风幽幽萦绕在身边的滋味。
半晌之后,她忽然发现值得自己敬佩的人又多了一个。
花满楼真的是天生爱笑吗,宋辞并不这样认为。
一个七岁的孩子在失明以后能够如此坚强乐观的活到今天,又何尝不是命运赋予他的苦难造就而成。
有人在背后非议,他笑着坚强;父母为此伤心自责,他笑着安慰。
没人知道学习做一个行动自如的瞎子有多难,因为唯一知道的那个人也会笑着掩饰伤口。
宋辞长叹一声,用竖笛驱使着一群白鸽飞去了桃花堡方向,希望能通过它们为今晚的喜宴添点好兆头。
她并不后悔去年中秋夜拒绝了花家的交易,否则又哪来的幸运遇到陆小凤一行人。
想到陪在朋友身边苦着脸参加晚宴的浪子,她找出药水调配了一点毛发生长剂。
宋辞本以为依着陆小凤对那四条眉毛的重视程度一定会马不停蹄地赶来,谁知等到第三天傍晚才有人上门求助,还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
慌不择路的女人叠声惊叫着冲进了小楼,又在踩坏无数娇嫩的花朵后窜上了楼梯。
“公子,请你救救我,有人要抓我!”
女人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躲在了头戴乌帽、身着金花织锦大氅的年轻男子身后,怯懦的看向门口的方向。
宋辞旁若无人地绣着手里的重瓣牡丹,直到另外四个持着凶刃的追兵奔上楼来才轻飘飘地瞥了一眼,“阁下是来找人的?”
凶神恶煞的男人一愣,高喝道:“交出你身后的姑娘!”
宋辞将绣花针插在绣绷一角,“人就在这里,你自己来拿。”
男人冷笑道:“年轻人,我劝你莫要替人强出头,否则他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我何时说过要替人出头?”
宋辞笑得比他还狂,“你若好心帮我将这女人带走,我反倒要谢你一谢!”
不等追兵为这反转的剧情惊掉下巴,藏在背后的兔子女人先跳了出来,“公子!你为何见死不救?!”
她的眼窝早已湿润,轻颤的嘴角诉说着无限委屈。
宋辞不答反问:“你要找花满楼?”
女人咬紧了下唇,“我只是想求条生路,你为什么不肯帮我?”
“你真的希望我出手帮你?”宋辞又问。
女人的泪水顺着腮边滑落,“只要你肯帮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唉,自作孽,不可活。”
宋辞用悲天悯人的眼神看着她,“贪嗔痴念,你知道自己最大的痛苦来自何处吗?就是你那张脸。每次当你从镜子里看到它的时候都会感受到一股锥心蚀骨的痛苦。不过好在还未铸成大错,我会帮你解脱的。”
听了这番没头没尾的话,不光还在伤心的女人止住了悲泣,就连堵在楼梯的四个追兵也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的表情比方才猛然见到一个英气勃发的男人绣花还要古怪,连原本想好的台词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追兵不急,逃命的女人反倒着急了。
她只觉得悸动不安,仿佛有一簇簇欲念滋生的野草要从心底破土而出,穿透血液与皮肤赤\裸裸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然而不过短短几息的工夫,女人便毛骨悚然的发现那些以血肉为食的野草真的缠住了自己,甚至将她包成了密不透风的蚕茧。
女人的脸已经看不见,追兵的脸却像等着下油锅的恶鬼一样惨无人色。
宋辞在绣绷上补完最后几针,朝四个僵立的小喽啰露出了一个看似温柔的冷酷笑意,“我想今后绝不会再有人错认上官飞燕为丹凤公主了,她也不必委屈自己扮成另一个人。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陆小凤的胡子还没长起来,上官飞燕版毛孩先诞生了。=、=
另,有妹纸看出来女主在扮演谁吗,那是林女侠版本的东方不败啊,渣作者的最爱。
堆雪人,么么哒~~
第110章 7、
从桃花堡到百花楼的路途并不远。
因为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与家人团聚相庆的花满楼没多久就返回了小楼。
这片亲手装扮的小天地暗藏着一个失明之人心底最美好的憧憬, 他曾经有幸于那些花儿的陪伴, 如今也急着和它们分享自己的喜悦。
如同疲倦的旅人不会走错家门一样, 哪怕闭着眼睛花满楼也绝不会认错脚下的一草一木。
可现在睁着眼睛的男主人却有些不敢相认了。
虽然百花楼未必真的能找出上百种鲜花, 但花满楼却敢保证,百花楼中绝不会有一棵鲜艳的鸡毛掸子树。
哪怕他现在正伫立于此。
“你回来了。”
宋辞点了点头, 手里的动作不停, “怎么不在家多住几日?”
她并不意外主人的回归, 一个习惯了寂寞的人并不会像常人想象的那样喜欢呆在人群里, 尤其当那些人脸上还戴着一层假面具的时候。
就像一个盲人,当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别人的时候才会蓦然发现,其实在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逃过一双明睿的眼睛。
“这里也是我的家。”
花满楼淡淡的笑了笑,“阿辞在做什么?”
“等人。”
宋辞放下沾满彩色油墨的画笔,“等一群穿着青色衣服的人。”
他们可能是来赎人的,也可能是来杀人的。
“青衣楼?”
花满楼轻声问道:“有人出钱请他们找你的麻烦?”
“不, 是他们想找回自己的麻烦。”
宋辞使笔挑开面前浓密的毛发,对着一双满是怨毒嫉恨目光的眼睛说道:“这就是他们落下的麻烦。”
同样看到这双眼睛的花满楼立即倒吸了口凉气。
无论他如何搜肠刮肚都找不出一个词可以形容面前的人,他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因为所有的真相都掩盖在了那层层乌黑浓密的毛发之下。
从他复明至今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如此诡异的人,一个比传说中的深山野猿更恐怖的人。
“你别看她现在这幅鬼样子, 其实她原本也算的上是个美人。”
宋辞动作温柔的往上官飞燕版圣诞树间隙点缀银色的小铃铛,“否则他们也不会让这个女人来百花楼求助。”
花满楼一点就透,“她是来找我的?”
除了提前离开的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没人知道百花楼的主人临时换了个人,包括那些留在桃花堡的客人也一样。
“还有陆小凤。”
宋辞把这棵花枝招展的母树摆在小楼门口, 任由过往行人和附近的孩童偷偷打量着。
“如果不是我一时兴起住进来,此时你和陆小凤就要上演一凰双凤的好戏了。”
哪怕这个女人并不足以让两个人的友情产生裂痕,但这种事光想想就够让人厌恶的了,更别说她的情人当中还包括一个花甲老人。
花满楼淡然地说道:“我绝不会和朋友争夺同一个女人。”
不管心里多么喜爱,他都会在心中默默祝福对方。
“但她若是一个长了两张脸的女人呢?又或者你与陆小凤只是同时遇上了一对极为相似的姐妹。”
宋辞问他,“你敢保证不会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喜欢上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花满楼沉默了。
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像方才那样笃定的作出回答。
他也相信一个如此绞尽心机接近自己和好友的人,绝对会带来一个天大的麻烦。
没有人喜欢麻烦,更没有人喜欢被人欺骗感情。
他更明白了阿辞为什么会耐着性子说出这些话,因为她不愿意听到自己为这样的一个女人开口求情。
花满楼是一个温柔善良到让人自惭形秽的好人,这种善良表现在他可以不计条件的帮助任何一个上门求助的人。
可也正是因为这份善良才让他即便心有不忍也不愿让朋友为难,所以他默默吞下了即将出口的话,转身走进了久违的小楼。
“你看到了?”
宋辞笑着将手里的软糖分给了跑来跑去的小孩子,朝着上官飞燕讥讽地笑道:“善意是一把双刃剑,当你们想要利用他的时候就该想到,一个不忍拒绝的人也可以变相做出很残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