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歌依言再往手中的书看去。
这次于醉墨画出的画依旧十分精美写实,不过相对于上一幅画少了些灵动感,沈歌有些可惜,不过仍好好将画收起来,认真朝他道谢。
于醉墨给沈歌画过画,沈歌不好径直看书将他晾在一旁,于是与他谈论起画来。
谈了一会儿,于醉墨越发兴致勃勃,最终他不禁感慨地长叹一声,道:“没想到沈弟书画皆修,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呐。”
沈歌忙摆手,“我也就是嘴上功夫,真画起来便不怎么样了,若说画的好,还得论我哥,他画的画是当真意境深远,我拍马不及。”
沈歌说起荀飞光来一脸骄傲,在他心中,他荀哥文才武略,便没一样不好。
于醉墨来了兴趣,“不知令兄是哪位?”
“一时也说不清楚,日后若有机会,我便介绍你们相识。”
于醉墨忙点头。
第三日,天终于放晴,雪融化不少,天虽还是冷,但已能继续出发。
沈歌告别于醉墨,前往京城。
于醉墨还得在这边再画几幅画,要多留几日,于是便约好过年时在京都见。
因已经耽搁了些时日,沈歌不想坐马车,便裹得严严实实,骑马前行。
沈歌不仅自个裹,还让李绵延蛮子他们一起裹,一张脸包得严严实实,只露鼻孔和两只眼睛出来,怎么看怎么奇怪。
沈歌自己倒不怕丑,反正已经裹上,谁也认不出谁,被多看两眼又如何?
沈歌他们自己不好认,不过认别人毫无问题。
他们刚出发没多久,就碰见两个人骑着马往与他们来时的路赶去。
李绵延朝那两个人看了好几眼,忽然出声喊道:“刘大壮,苗文林!”
那两人已经跑出一段距离,听到人叫自个名字,不禁愕然,又打马回来。
待李绵延在下套头帽子后,两人才认出来,不由惊道:“这是出了何事?李兄你为何在这里?”
“沈公子要入京,我送他过来。”李绵延一指旁边的沈歌,接着问:“你们有事要办?”
沈歌亦一把将头套摘下来,两人这才看清,丑怪的面具之下,赫然是一翩翩少年郎。
刘大壮与苗文林二人没见过沈歌,不过听人大致描述过他的模样,再加上有几个熟悉的人在,他们立刻便能确认,这人就是沈歌。
他们俩忙在马上朝沈歌行礼,“老爷给沈公子准备了些书籍,大管事派我二人送到坤究县去。”
“给我的?”沈歌惊讶地下马,“能与我看看究竟是何书籍么?”
书是给沈歌的,给他看自然是天经地义。刘大壮和苗成林忙下马,把马鞍旁绑着的包裹取下来。
书籍一共有五本,都用油纸层层包好了,沈歌拆开其中一本,里头是一些文章。
沈歌这些日子都在温书,一看这些文章便知是进士们做的文赋。这些文章文辞优美,立意深远,实乃难得的佳作。
再拆一本,里头是一本密密麻麻写满注解的《诗经》,这些注解与沈歌以前接触到的略有不同,然个个都精妙异常。
沈歌仔细翻看几页,已颇觉有收获。他顿时便知这本小册子多半是哪位大家亲笔写下,用来教育家中子弟,只是不知道怎么到了他荀哥手上,他荀哥又差人快马送了过来。
沈歌呼出一口热气,问:“荀哥现在还在京城罢?”
“老爷奉命去南边剿匪,已出发有几日了。”
沈歌心中失望,他知道南北边都有战事,不过这些战事被朝廷压了下去,他一个小举人,多方探听亦没能探听到什么消息。
大燕朝地大物博,不在边疆的人便活得格外悠闲,反正还没打到家门前,远处的战事与自己也没太大的关系,该干嘛干嘛便是。
沈歌打起精神,不好多问,只道:“我现如今要进京,两位去坤究县若只为我送书,便不必去,与我一起回京如何?”
刘大壮与苗成林大冷天的也不想跑这一趟,闻言极高兴,当下应诺,“听沈公子吩咐。”
于是一行人匆匆忙忙继续往京都里赶。
当晚投宿之时,沈歌在客房内拆了所有的书本,果然找到了荀飞光夹的一封信。
上面并未怎么说公事,只道他要去剿匪,估计要明夏才能回来,到时两人再在京中相见。又道让沈歌春闱时住他准备好的别院,二人虽不是夫夫关系,但有师徒情分,住在他那理所当然,让沈歌不要拒绝。
沈歌将这封信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很不得把每一个字都看出花来,最终才小心将信珍藏在脖子下挂的锦囊内。
沈歌他们这段路程一共用了十七日,除去路上因暴雪休整的两日,实际上只用了十五日,速度还算可以。
从坤究县到京都,越靠近京都越繁华,就连路旁的乡村也似乎比别的地方更气派。
此时,来来往往已能经常见着马车、驴车、牛车等各种车,路上也有人骑马、骑驴、骑骡子赶路。路旁甚至还有人搭棚子卖写饭食酒水,十分热闹。
沈歌看得目不暇接,赶路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他没来过京都,一路上全靠李绵延带路。
走到京城外,先入眼的便是巍峨城墙与高大城门,沈歌走到近前,内心极震撼。
他此刻方深刻感受到,这个没有大型器械的时代,人们能建下如此巨大厚重的建筑,是多令人敬畏的一件事。
守城的官兵们态度极好,仔细查看过一行人的文书后便让一行人进城,连入城费都不需要交。
天子脚下,一切井井有条。
京都远比别的县市要发达,里头的建筑十分整齐美观,沈歌甚至觉得这些建筑有些超越时代的感觉。
他觉醒前世记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着如此整齐美观的建筑,而不是与先前一样,所有城市的建筑都参差不齐,有高门大户,也有蓬门荜户,街道还常坑坑洼洼,半点都不气派。
蛮子心中比沈歌震撼更甚。
他担心他夫子一人来京都会吃亏,便执意要跟来,有什么事他也好搭把手。
蛮子一直都颇有自信,直到此刻,他心中不由涌起一股自卑来,他见识实在太少,这样美丽繁华的京都他便是做梦也没梦见过。别说要照顾夫子,他现如今手足无措,怕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李绵延等人本就是京都人士,他们熟门熟路地带着沈歌二人往一条道上走。
因大伙都不是官员,在京城内要下马步行。沈歌牵着马,一路看道路两旁的店铺与酒楼,一点都不觉路远。
走了不知多久,李绵延便带着沈歌来到一座院子前。
院子前有个俊朗的中年男人在大门处等着,他一见到沈歌等人便迎上来。
李绵延等人先向他行了个礼,叫了声,“大管事。”
男人略一点头,走前几步朝沈歌笑道:“沈公子是么?我是荀澄,这段日子便由我照顾您。”
“哎,我就是沈歌,多谢大管事。”
荀澄带着沈歌进院内,在旁边解释道:“原本该接您到荀府住,不过老爷不在家,府上老夫人在,一府人人来人往,您要温书,老爷怕打搅您,故令我们将您接到这儿来。”
沈歌眼睛余光看着这座院子,说是院子,这里一点都不小。亭台楼阁水榭花池,沈歌起码看到了三样,房子在这些建筑中错落,显得极精美。
这种精美并不是奢华的那种精美,而是带着一种简洁大气在。
院子里还有几棵树,树上的叶子虽落了,但枝条疏疏朗朗,别有一番感觉。
沈歌一下便喜欢上了这座院子,等荀澄带他到院子里时,沈歌忙朝他道谢:“多谢大管事费心。”
“老爷亲自吩咐的,您安心住着便是。”
沈歌点头。
院子早已打扫准备好,沈歌立时便能住进来。
荀澄带着他到左右几间房看了看,“书房、卧房与待客的房间暂时便这样布置,沈公子若有哪儿想改的,尽管与我说便是。”
“应当没有,我极喜欢这地方,尤其是书房。”
荀澄立刻笑了起来,“书房乃老爷在京都里的时候亲自布下的,您喜欢便不枉他一番心意了。”
沈歌珍惜地摸摸高度恰好的大书桌,问:“荀哥这些日子一直在京都里么?”
“在京都里待了几日,前些日子带人南下去了。”
荀澄笑眯眯,对沈歌几乎知无不言。
第41章 文章
京都是个好地方, 对于有权有势之人而言更是如此。
沈歌虽不算有权势, 但在荀家, 着实开了眼界。
温室里种出的蔬菜,在被子里的熏香球, 装有类似抽水马桶的干净便利的卫生间,各种芳香怡人的花露……沈歌才到荀府几天, 就见识了种种想都未想到的事宜。
若他这辈子不是投生在沈家村,他定会有种只不过来这个古香古色的时空度假的错觉。
这个时空的好物着实不少, 就算比起后世来, 某些地方也不遑多让,只是绝大部分民众享受不到罢了。
沈歌看着面前精美的砚台与笔洗, 深深觉得无论是哪个时空的人, 智慧都没差到哪里去,相差的不过是生产力, 而这份生产力一旦补足, 何愁落后于人?
沈歌一路赶来京都,在路上撑着一口精气神还不觉, 到京都后放松下来, 锦衣玉食地养着,一下便病倒了。整个人又是发热又是上吐下泻,吓所有人一跳,就怕他会有什么事。
荀澄十分上心,立即去请了名医过来。
大夫看过之后给沈歌开了两贴药,药吃三天, 煎好之后一贴比一贴苦,又苦又咸,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奇怪味道,熏得沈歌直想吐。
好在沈歌喝过那么多次药,对喝药这种事习惯至极,等药温凉之后,捏着鼻子一口灌下去,回过头来龇牙咧嘴地往自己嘴里塞蜜饯,别提多爽快,极令人省心。
荀澄亦发觉沈歌是极好伺候的一个人,脾气好,能吃苦,几乎不提要求,所有为他做的事他若是不愿意,他都会先站在你的角度想一想,并迅速将自己的脾气压下去,再慢慢遇你沟通。
荀澄伺候荀飞光多年,见识尽了荀府的妖魔鬼怪,忽然来沈歌这么位近乎君子的小少年,荀澄心中别提多感动。
荀飞光堂堂镇国公,某种程度称得上权倾天下,从身份地位上来看,配得上他的人本就不多。到他这份上,他亦无需与谁联姻,从这角度看去,他身旁站的那一人品行脾气就显得尤为重要。
不管怎么样,荀澄本人对沈歌极为满意,尽管这事完全轮不到他说话。
沈歌本就是个好相处的人,荀澄这头热乎起来后,沈歌的日子过得越发顺心。
住了几天,沈歌方知晓,荀澄不仅是他这头的大管事,还是荀府的大管事,每日极忙,只能早晚各抽一段时间过来他这头。
尽管如此,荀管事还是日日都来。
沈歌自己要看书,又要访友,他看着蛮子跟进跟出,一时也没空教他,便托李绵延等人教他一些拳脚功夫。
李绵延本就是荀飞光亲自指派之人,他听沈歌的话犹在听荀澄的话之上,当下便答应。于是蛮子便被沈歌安排去李绵延那头学武,两人一天到晚也就早晚碰个头。
蛮子原先不同意,沈歌知他想什么,便道:“你说要照顾我,现下你文不成武不就,难以发挥什么作用,至于跑腿,大管事拨给我的小武、小文两人比你还利索,也更有眼色,你完全用不着操心。”
沈歌这么一说,蛮子便老老实实地跟着李绵延埋头苦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