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森身先士卒,率兵攻城,唐军射出箭羽,不断有士兵中箭倒下,在地上哀鸣。更多的士卒根本顾不上他们,抢先攻城。有人摔倒在地,被踩中要害,在地上翻滚几圈,被踩成肉泥。
鲍修让知道潘森兵力不足,也立刻率兵冲了上去,军旗所指之处,大军一拥而上,气势到了极点,准备一鼓作气,拿下福州城。
潘森冲在最前面,一边冲锋,一边关注着城中的情况,他冲到护城河边上的时候,忽然城中传来了厮杀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唐军惊讶的呼喊声。是预先埋伏在城中的福州军发难了!潘森大喜,振臂高喝,道:“兄弟们,里面的兄弟已经抢占了城池,杀啊!”
潘森此事已经可以想象杨琏的脸色是多么的难看,当初他委曲求全,假意投靠杨琏,甚至不惜杀了袍泽取信于杨琏,为的就是今日。不过,潘森那日杀的袍泽多半与他有些矛盾,其他的关系也一般,所以潘森没有伤心之意,只是觉得被杨琏牵着鼻子走,如今能报仇,当是人生快事。
杨琏站在城头上,目光阴冷,看不出悲喜,吴越军的攻势很猛,以目前唐军的兵力来看,根本守不住多久,不过,杨琏也没有打算依靠这么一点兵力来守城。
查文徽脸色大变,走上前去,道:“杨节度,你还是先撤,我这条老命,就扔在这里,你告诉陛下,我查文徽就算是死,也不会辱没了大唐的赫赫名声。”
章文莹抱拳道:“杨节度,查留侯,还是由卑职来断后吧!”
几人说话间,吴越兵马已经开始把云梯架在了护城河上,努力过河。城头上的人甚至能看清楚吴越兵马呐喊之际喷出的唾沫。
杨琏摇摇头,忽然笑着指着前方,道:“查留侯,章校尉,今日就看我如何大破吴越军。”
查文徽、章文莹惊讶间,杨琏回头大声喝道:“发射。”
随着杨琏的命令,城内原本喧嚣的厮杀声停了下来,身后不远处的投石器在接到命令的第一时间,就进行了抛射。这个时候,章文莹才注意到,这些士兵抛射的并不是石头,而是柴薪。
大量干枯的柴薪抛向了城外,与此同时,不少唐兵奔到城墙边上,同样将柴薪抛了下去,这样的攻击显然对吴越兵没有太大的伤害,吴越兵迅速将云梯架在了城墙上,准备爬城。
杨琏快步走到女墙边上,点燃了火把,扔了下去。其他唐兵也如此做着,一时之间,无数火把被扔了下去。
“轰!”火把落在柴薪上,大火冲天而起,柴薪上本来就撒了油脂,遇就被点燃。冲天而起的大火映红了杨琏的脸庞,眸子里,被突然出现的大火惊呆的吴越兵先是觉得四周一热,很快身上的衣甲就被点燃了。
这年头,铁甲不易,只有一部分的将领和特殊的兵种穿戴的是铁甲,大部分的士兵穿戴的还是皮甲,尤其是弓箭手。天干物燥,大火很快把他们身上的皮甲点着,无数士兵惨叫着,想要扑灭大火,可是身边柴薪都被点燃,根本无处可躲。
大火之中,潘森一张脸显得特别狰狞,他想不到杨琏居然使用的是火攻。当然更令他惊讶的是,城内的厮杀声已经没有了,这是什么回事?潘森闹不明白,而这个时候显然不是思考问题的时候,先要想办法怎么才能活下来。
潘森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身上的衣甲甩掉,但这时,衣袍已经被点燃,他闻到一股肉香味,但他不知道是自己被腿脚被烧熟了还是别人的,这个时候,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跳进护城河里,只有水才能灭火。
潘森想到的时候,很多士兵都想到了,不少士兵跳入护城河中,希望逃过一劫,可是,想法是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杨琏这时下令,五十多名士兵跑到女墙边上,抱着瓦缸向下一砸,瓦缸破碎,里面的油汁飞溅出来,油汁浮在水面上,不一刻就被点燃了,跳入护城河里的士兵反而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火苗舔着他们的脸、头发,糊臭味随着风向,飘荡在福州城的上空,杨琏觉得有些恶心。
查文徽毕竟是个文人,已经捂着鼻子在一旁开始吐了,这一幕,令他十分震惊,可是,作为大唐的敌人,他没有怜悯的可能。若是福州城被攻破,敌人会绕过他吗?
章文莹反而要好一些,他忍不住道:“杨节度原来已经有了主意。”
“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罢了。”杨琏笑了笑,只不过笑容仍然有些苦涩。当年杨吴、大唐攻打吴越苏州,苏州守将钱元璙用的就是火攻,杨琏曾经翻阅过那几战的记录,发现钱元璙使用的火油,就是后世的石油。但是江南一带根本没有石油,杨琏曾经猜测,是吴越人与阿拉伯人经商所得。
那几战,钱元璙使用火油,烧的杨吴、大唐将士灰头土脸,至今对苏州心有余悸,只有李弘冀那种愣头青,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去攻打苏州。
对于敌人,杨琏并不怜惜,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万骨,有袍泽的骨,也有敌人的骨。那个名将踩着的,不是无数人的尸骨,才得到了这一称号?查文徽吐了半响,觉得胆汁都要吐出来了,捂着胸口,查文徽慢慢走了过来。
“想不到,这一战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查文徽说着,看了城外一眼,城外已经是阿鼻地狱,大火几乎蔓延在每一个角落,杨琏事先放在角落里的柴薪,不少人根本没有注意。而投石器抛出的柴薪,把前方一两百步范围内的地方都包含了。
这也就意味着,这两百步范围内的地方,火势最为密集,至于两百步外,火势仍然在蔓延着。夹城相对狭小,吴越兵都乱了阵脚,胡乱狂奔,反而把后军冲动了。
胡庆张大了嘴巴,惊讶地看着这一切,恍如在梦中,他曾经听父亲说过苏州保卫战,那时候,吴越人利用火油,烧的敌人喊爹叫娘,战事过后,尸体焦糊,根本看不出人形。胡庆听了,觉得大快人心,大丈夫者,当沙场征伐,快意人生。他曾经幻想,自己什么时候,能火烧敌军,一展父辈风采。
可是,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被烧的是他,而不是敌人。胡庆一时的惊呆,让他没有做出及时的应对。但是这个时候,胡庆面对冲天的大火,根本不可能派兵去支援,除非苍天有眼,突然下雨,灭了这场大火。
大火中,鲍修让的旗帜已经被烧毁,也不知道他人去了哪里,想来在这场大火中,恐怕已经变成了烤肉。想到这里,胡庆忍不住身子一抖。
胡诚比较冷静,在吃惊之后,他立刻反应过来,潘森、鲍修让看来凶多吉少,是活不成了。这两人他都不关心,他关心的是,潘森中计,足以证明这是一场阴谋,胡诚觉得,指不定杨琏还有什么诡计。
胡诚急忙道:“小叔,今日战况不妙,还是先撤退为妙。”
胡庆抿着嘴,说实话他很不甘心,被杨琏如此摆了一道,至少千余名士兵被活活烧死。其实士兵死亡的人数不多,但关键是,突然遇伏,而且眼睁睁地看着袍泽在大火中惨叫,往往奔跑着的一个火球忽然倒下,传来的糊臭味让很多士兵承受不住。这样对吴越军的士气是极大的打击,这个时候撤退的话,军心更会不稳。
退不行,那么进呢?这个时候冲天的大火截断了吴越军进攻的路线,就算想要再攻打子城,也要等到大火熄灭之后。这让胡庆进退两难。
胡诚的考虑比他胡庆更多一些,他生恐中了杨琏的诡计,这时在福州城内的吴越军只有五千余人,胡庆带兵足有三万,要攻下有内应的福州城,他只带了七千人左右,余下的两万多大军都驻扎在城外。换而言之,城中的吴越兵马不算特别多,如果被截断在城内,那情况就相当糟糕了。
胡诚劝慰着胡庆,先退出福州城,还有两万大军,主要稳扎稳打,就能夺下福州城。
胡庆还是犹豫不决,就在这时,罗城内,一座被废弃的宽大宅子里,隐藏着数百人。陈铁身着铠甲,正在等待着消息,他不安地踱步,这一项计划从一开始,知道的只有区区数人,作为最关键的一环,陈铁觉得压力很大。
杨节度为了吸引吴越军的注意力,亲自犯险,这让陈铁很是担心,如今他与林仁肇都把希望寄托在杨琏身上,若是杨琏出事,两人的前途凶险莫测。他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很是担忧。当杨琏点燃了浓烟,告诉他稍安勿躁的时候,陈铁终于放了心。杨节度既然逃到了子城内,就意味着他已经安全,如今他需要等待着的,是杨节度的另一个信号。
陈铁在屋子里踱步,屋子里灰尘很大,被他踏起,弄得屋子里乌烟瘴气的一团,让人呼吸也不畅起来。一名士兵陪着笑,道:“陈将军,吴越狗已经中计,想来要不了多久,我等就能杀出去了。”
陈铁瞟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道:“如果是那样,最好不过。”话音刚落,一名在外视察的士兵匆匆跑了过来,道:“陈将军,杨节度传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