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海小区的老式筒子楼,用的都是这种防盗门,金属栏杆里面,填的是类似纱窗的绿纱网。后一种声音,像极了淘气的小孩在撕扯着纱网玩。
客厅大灯开着,但灯罩里面落满了灰,时而闪烁两下,还没有窗外鱼肚白的天空亮。
租住房不足三十平,格局窄长,屋里昏沉沉的。
蜷缩在沙发里的女孩正是李梦梦,在私人诊所尖叫着昏倒后,醒来就报了警,女孩们围着她递水递纸巾递,平复半天,结论是做了噩梦,人都散去,她心里害怕,让徐小凤把她送到了男友刘路的租住房。
她用手捂着手机,泫然欲泣:“你怎么不在家?”
刘路赶紧道歉:“梦梦?我正跟朋友外面打牌呢,今晚恐怕回不来了。”
“你家外面有响声,我好怕……”
“听不清你说什么……嗡嗡嗡…喂?喂?梦梦……”
电话断了。
老式楼大概信号不好,网络连接也断了。
想起警察说尽快出警,李梦梦稍稍定神,抱着一只抱枕,按开了电视遥控器。
看会儿电视,转移一下注意力。
入眼的是一部经典的古装喜剧,蓝白的画面闪动起来,屋里却仍然寂静一片。
“硌哒哒哒哒……”锁芯跳动的声音令人头皮发炸。
李梦梦伸直手臂,眼泪夺眶而出,疯狂按动着遥控器按钮。
没声音?怎么没声音呢……
“妹。”机箱里总算传出了声音。
“口渴啊。你有水吗?想喝水。口渴啊。你有水吗?想喝水。”
电视里传出的声音,不是原本的声轨,而是……
李梦梦脸色泛白,蓦然尖叫起来,遥控器“哐当”猛地砸在了门板上,摔了个稀巴烂,两枚电池崩出,滚落在地板上,声音骤停。
——打走了?
一门之隔,们班上贴了张黄符纸贴,哗啦啦上下翻动。
黑色t恤少年靠在老楼蜕皮的白墙上,结成剑指的手收回,“咔吧”动了一下手腕,脚下两撮灵符灰,徐徐冒着青烟。
肖子烈沉着脸,黑黝黝的眸子锐利如隼,打量空荡荡的窄长楼道。
折成令箭的符纸燃尽的的刹那,蓝色幽光如冷刃横出,蓦然被一道赤红的力量“当”地架在空中。
只这片刻,那“啪嗒啪嗒”的声响急促地顺着水泥台阶层层下跌,阴气四散,楼道残破的橘黄感应灯明灭几下,转瞬亮起。
少年踩在灵符灰上狠狠碾了碾,手机贴在耳边:“盛君殊,那老东西跑了?你凭什么拿了我的弓,还拦我的伏鬼咒?”
少年阴测测的声音,从免提话筒传来。
汽车“咕咚”一声颠簸过减速带,握着手机的人有一双耷拉下来的三角眼,眉眼上先有了一种丧气而怂的气质:“对不起,小六、六哥,我是张森,我们盛总有要、要事……”
车窗外绿树迅速向后掠去。凌晨六点的校园空荡荡,梧桐大道畅通无阻。咖啡店招牌旁一只巨大的熊本熊人偶,摇晃着脑袋,给来往行人递发传单。
肖子烈压抑怒火:“让盛君殊接电话。”
盛君殊的秘书张森,小心地看向侧边。
路口红灯。年轻男人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袖口扣得严丝合缝,半块价值不菲的腕表。
高定西装,中灰,衬出脖子和手腕冷白的皮肤,下颌骨方且直,侧面线条英气得干净利落。
眼下他心无旁骛地望着路面,侧脸蕴着一股矜贵的冷峻。
“小,小,小六哥……”
“电话给盛君殊!”
张森给这火气一炸,眼睛一闭,手机递到了盛君殊嘴边。
盛君殊目不斜视,轻转方向盘:“贸然出手,不妥。”
“好,拦着我也算了。桃弓是师父赐我的法器,你只是我师兄,凭什么说收就收?”
“一个月内班主任不打电话给我,就还给你。”
肖子烈开始耍赖:“我班主任和我的弓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拿弓杀班主任。”
盛君殊开车时不能受干扰,规矩地把车停在路边:“肖子烈,你没规矩。”
“哐哐哐……”有人敲车窗。
两人的目光一齐射向窗边,外面是个低胸小背心加热裤的朋克小太妹,似笑非笑地怼在车窗上,一双大圆耳环晃荡。
张森冲她比了个“快走人”的恐吓手势,又比了个“砍头”的威胁手势,她还哐哐敲窗。张森这才想起来,镀膜外面的人压根看不见他们车里。
“我现在有事情,先不说了。”盛君殊压低声音。
“你能有什么事情?”
“很重要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走神片刻。心里想,确实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然而这样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一千年来,只不过是一条小小的待办事宜,躺在他密密麻麻的日程本里的小角落。
“我去接你二师姐回来。”
第2章 师妹(二)【修】
“……”电话那头的肖子烈是被水泼了的炮仗,蓦然只剩下点紊乱的鼻息,安分地把电话掐了。
“哐哐哐。”
车窗缓缓降下,单向镀膜背后露出来的是一丝不乱的黑发,一双矜贵冷情的眼睛,眼珠黑湛湛,眉骨,鼻骨,薄唇……可口。
幺鸡胳膊肘拄在车窗上,熟门熟路搭讪:“老板,车不错啊。”
盛君殊注视着她。
幺鸡拈着朵掉在前引擎盖上的夹竹桃:“车技也不错嘛。”
盛君殊瞧了她手上的花一眼,似乎费解。
张森:“老,老板,她,她她性暗示你。”
盛君殊捋起袖口看了一眼手表。六点三十分了,再不走就要赶上早高峰。
幺鸡见他没反应,略有尴尬:“……找谁啊?”
盛君殊扳后视镜的手略停了一下,再度瞥出来:“我找16级衡南。”
幺鸡脸色一变:“不认……”
“谢谢。”他眼睑微敛,车玻璃就缓缓升上去,灰色镜子般映出幺鸡惊愕的脸。
vanquish缓缓向后倒,利落地向前驶入正道。
张森从后玻璃看见幺鸡顶着紫色爆炸头,站在原地怒气冲冲地朝他们比中指:“找那鬼妹干嘛!”
十分钟后,车停在四号女生宿舍楼前。
车里空调温度极低,盛君殊的纯正阳炎体不怕,张森早就被吹得哆嗦着披上了外套。
女生寝室楼下,四五对年轻情侣正搂抱在一起,啃鸭脖似的相互啧啧,难舍难分。更有甚者,吻到深处,架起娇小女朋友,吧嗒一声坐在vanquish前引擎盖上。
“往往往哪坐呢?!”张森脸都绿了,猛拉车门半天,车门落了锁,拉不开。回过头,瞥见盛君殊在光影里安坐如钟。
张森艰难地收回了手,如坐针毡。
倒是那女生让引擎盖下的发动机一烫,花容失色扑进男生怀里:“啊,好热!”
一道玻璃门之内,宿管员阿姨带着眼镜看报纸,独善其身。
……
眼前这所清河财经,是本地一所地处偏僻的职业大专,无论从教学条件还是学生的表现来看,都好像不太正规。
衡南,就在这所学校里面。
张森怀里的档案袋,记录抛物线一样的人生:贫困学生,初中以第一名的成绩特招进清河市一中,保送至高中部,三年担当芭蕾舞剧女主角,班花,芭蕾舞女神头衔无数。
可惜从高二年级开始,成绩一落千丈,旷课、早退、警告,三进三出精神病院,才勉强进入眼前这所大专。
在许多人眼里看来,这就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张森唏嘘,因为衡南上一世天资聪颖。只还魂,不投胎,同一个人,这一世怎么混这么惨?
盛君殊靠在椅背上,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唇,目光滑过一对对扭股糖似的小情侣。
张森当然不知道盛君殊在想什么。
他在认人。
如果她有了男朋友,他还得想个理由,把难舍难分的小情侣拆开,把女方单独带回去。他一边找,一边思考这个麻烦的理由。
盛君殊寻了一遍,姿势一动,想到什么:“今天星期几?”
“星期……三?”
盛君殊打开了手机记事本。准确在密密麻麻的日常里抽出一页课表,盯着看了片刻:“她不在这儿。”
“不在?”
“这节马原,她翘课打工。”盛君殊答得轻描淡写。
*
咖啡店上午的生意集中在七到八点。上班的老师、打卡的学生都在这个时段涌入校园,九点以后,咖啡店几乎门可罗雀。
路上不再有人,店铺外发传单的熊本熊玩偶缓慢地转身,弯腰,拉开门钻进店中,小心地跨过正在地上移动的长条拖把。
拖地的阿妹直起身,笑嘻嘻地打了它屁股一下,熊迟缓地捂着屁股,滑稽地慢跑几步,挤进狭小的工作间。
咖啡馆是个迷你小店,只容四五张塑料桌子。工作间也很小,只是挤着摆了一张长条椅子,对面是员工存放个人物品的铁皮柜子。
没吊顶的屋顶管道狰狞密布,唯一的灯泡坏了,仅高处的排气扇转动着,透着一点呛人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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