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默写完了一篇经书,她停下了笔。
赵世简低头看看,“娘子的字越发好了。”
李姝笑,“赵举人过誉了,我还差的远呢。”
赵世简趁机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娘子要不要写一写别的字体,小楷好看,秀气齐整,但娘子写了这么多年,以后怕是进益不大。娘子不若再练一练别的字体,说不得两边都能有所突破。”
李姝想了想,“我也不知道要写什么。”
赵世简笑道,“我有一本王羲之的《圣教序》,娘子先练一练。”
李姝点点头,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我都听官人的,只是我今儿写累啦,明儿再说吧。”
赵世简笑的见牙不见眼,忙搂着她,“好,明儿再写。”
李姝抬起头,“我有些口渴了,咱们去喝茶吧。”
二人携手一起出了书房,到了厅堂,发现玉娘和文崖一左一右,各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西厢房门口,像两个门神似的。
见李姝二人出来了,两个人忙起身,齐声道,“二爷,二奶奶。”
李姝问赵世简,“官人还是喝毛尖吗?”
赵世简点头,“毛尖清淡些,我喝不惯那些味重的。”
李姝笑道,“我倒不挑嘴,既官人喜欢喝毛尖,我陪嫁里特意给你准备了两包,咱们先喝那个。”
李姝转身吩咐玉娘,“去沏壶毛尖来,就用咱们带来的茶叶。”
玉娘忙去了。
这边小夫妻二人优哉游哉地一起喝茶,那边肖氏正在怅然若失。
小女儿出嫁了,她感觉心里像忽然少了一块似的。
“也不知姝娘在赵家过的习惯不习惯。”肖氏与严氏说道。
严氏挺着快要生的大肚子,忙安慰婆母,“三妹妹和三妹夫两个自由相识,她们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阿娘再不用担心。再者,赵家大爷也喜欢妹妹,三妹妹一进门,就得公爹和夫君的喜爱,阿娘就更不用愁了。”
肖氏笑道,“也是我白操心,简哥儿最是疼姝娘,还能对她不好?昭娘也别笑话我,等这孩子出生了,你就能体会我的心了。”
严氏摸摸肚子,轻笑道,“我虽然还不能体会阿娘的心,但也知道天下父母,没有一个不是为孩子着想的。”
肖氏眼神暗了暗,“你哪里见过那些狠心的父母呢,为了自己,恨不得把孩子称斤论两卖了。不过,好在咱们家没有那样的人。”
婆媳二人正说着话,李承业进来了。
婆媳两个都看向他,肖氏先开口,“二郎怎地不去看书?”肖氏还是经常习惯性地叫李承业二郎。
李承业也不在意,“儿子想着阿娘定然是在想着三妹妹呢,就来看看阿娘。”
说罢,他在严氏身边坐下了,轻声地问严氏,“昭娘这会子感觉怎么样?”
严氏笑道,“今儿动的少了,就是有些胀胀的。”
肖氏看了看儿媳妇的肚子,“也就这两天了,好在这孩子乖巧懂事,没有在他三姑妈出嫁当日出生,若不然,家里可不得乱套了。”
李承业身手摸了摸严氏的肚子,“说不得是个和二妹妹一样乖巧的小女娘。”
严氏眼神暗了一下,又笑道,“别人家都盼着生儿子呢,官人怎地喜欢小女娘。”
李承业笑道,“都是我的孩子,我岂会因为他们是男是女而区别对待,你放宽了心,咱们家的小女娘,都金贵着呢。”
肖氏怕严氏多想,也安慰她,“昭娘不要想那么多,就算是小女娘,我们也是欢喜的。你三妹妹才出嫁,我这心里跟被割了块肉似的,一整天都空荡荡的。要是有个小孙女,我不知多欢喜呢。我家常见你大娘带着小瑞娘,那么软软的小丫头,又乖巧又听话,时常眼馋得不得了。可惜你们都大了,也不让我抱了。”
李承业哈哈笑了,“阿娘晚上抱一抱三郎,解解馋。”
肖氏嗔他,“三郎也大了,你做哥哥的,别总打趣他。”
李承业笑道,“昨儿简哥儿说三郎在阿爹的书房藏了私房钱,我去找倒没找到,不知道三郎这小子有几个藏钱的地方。”
肖氏哈哈笑了,“定是简哥儿被你们逼的没法子了,拿三郎打趣。”
严氏听婆母和丈夫说笑,暗自心想,看小姑子在家就是掌上明珠,许是李家人真的喜欢小女娘呢。
再说赵家那边,到了晚上,赵书良父子都早早回来了。
吃过了饭,赵书良挥挥手,要打发大家各自回房。
赵世简起身,“阿爹,今儿大嫂让儿子把昨儿收的礼钱都核算了一边,儿子去把账本和银钱都拿来给阿爹看。”
赵书良听说后,又坐下了,“你去拿吧。”
赵世简才出门往西厢房去,孙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了,“阿爹,后天弟妹要回门呢,您看这回门礼。”
赵书良想了良久,郑重问孙氏,“老大家的,我把家给你掌,你能不能管好?”
孙氏忙站起身,先屈膝给赵书良行个礼,再正色道,“阿爹,儿媳以前糊涂,总想着掐尖要强,犯了许多错误。如今儿媳有了煦哥儿,什么都想明白了。在这个家里,如今我不是外人了,我是煦哥儿的阿娘,在坐的,是煦哥儿的亲祖父、叔叔婶婶和亲姑妈,哪一个都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骨肉亲人。你们都疼煦哥儿,我怎能不知呢。”
说罢,她又向李姝和慧娘等人屈膝行了个礼,“以前都是我不好,心胸狭窄,愧对二叔和妹妹,更无脸见阿娘。阿爹,我不敢说能把家管得多好,但一定会把二叔和妹妹当自己的家人看待。为着煦哥儿,儿媳也都能改了过去那些毛病。还请阿爹信我一回,让我也给煦哥儿争些脸面。”
赵书良沉默了一会,“你以前做的那些个事情,是对不住你阿娘。你若想让你阿娘对你放心,你就不能薄待她的儿女。”
孙氏羞愧地低下了头,然后把心一横,直接跪下了,“儿媳知错了,儿媳以后为了煦哥儿,不敢说有多少真心,但定然不会克扣弟弟妹妹们,求阿爹给我个改正的机会。”
孙氏知道,她一定要把诚意拿出来,不然无法重新获取家里人的信任。如今在这个家里,二叔话语权比官人都大,二叔本就偏着自家婆娘,公爹也喜欢弟妹,若二叔一句话,公爹说不得就让弟妹管家。慧娘管家,她出去了尚且可以说家里是为了让小姑子练手,等以后出门子了不怯场。若弟妹掌了家,她作为长嫂,以后还有脸出门吗?别人不笑话死她?
可她以前对婆家弟弟妹妹们都是敷衍个面子情,公婆如何能不知道。原来有婆母在,公婆也不指望她能照顾小叔子小姑子。哪知婆母命歹,竟一病没了。婆母临终把女儿托付给李家,对她来说就如同盖棺定论。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她是个不合格的长嫂,否则婆母如何不托她这个正经大嫂?今儿若不把错认了,公爹是再不肯信她的。
赵书良也想家里和睦,他在外面可以用心当差。不出意外,以后他还是要跟着老大过,他又不会再续弦,内事总得有人管。若老大媳妇总是一幅小心眼子,如何能管好家?管不好家,他和老大在外面如何能安心当差?若让老二家的来管家,也不是不可以,但这必然会让所有人认为老大家的不是个合格的长嫂,不光增添兄弟妯娌之间的矛盾,还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
就在孙氏刚跪下的时候,赵世简进来了。他一只脚刚迈进门槛,见孙氏跪着,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他继续往前走,绕过孙氏,把账本和银子都给了赵书良。
赵书良看了看账本,大略看了眼银钱箱子,心里有数,老大家的这回没藏私。
赵书良让孙氏跪了好大一会,闷声说道,“你起来吧。”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我看在煦哥儿的面子上,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记住了,老二和慧娘是我的儿女,我和你阿娘把三个孩子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你若敢薄待他们,我头一个不饶你。别看你生了煦哥儿,老子若要发落你,你娘家也不敢放个屁。”
孙氏刚站起来,听到这话,吓得忙又跪下,“儿媳不敢。”
赵书良嗯了一声,“你起来说话。以后,我每个月给你5两家用银子,这里面包括我和老二两口子还有慧娘的吃穿嚼用,等老二以后有差事了,再让他自己养自己的小家。你每月做好账,当月用不完的,转到下个月接着用,年底算个总账,用些心,我随时查账。”
孙氏跪的久了,起来时双腿有些打摆。李姝和慧娘忙上前去,一左一右把她扶到一边坐下。
孙氏勉强笑了一下,“谢过弟妹和妹妹了。”
二人又回来坐下。
赵书良又看向其余人,“以后,家里内事给你们大嫂掌管。她以前是犯过错,但如今她既然愿意改,你们以后不可轻视她。”
赵世简拉着李姝站了起来,慧娘也忙跟着站了起来。
赵世简笑道,“不用阿爹嘱咐,我们自然会敬重大嫂。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多少男子汉,有过尚且不能改,大嫂是内宅妇人,知过能改,这也是大嫂的长处。我们只有敬佩的,怎会轻视。”
李姝也笑道,“嫂子原来什么样我不知道,自我认识大嫂以来,大嫂没有一样做的不好的。”
慧娘也笑道,“这都是阿爹爱护我们,大嫂如今对我和二哥好的很呢,阿爹尽管放心。”
赵书良朝慧娘招招手,慧娘走到他面前。慧娘如今梳的发式比较复杂,头上还插戴了首饰,赵书良不好再摸她的头,他拉着慧娘的手,跟两个儿媳妇说道,“说起来,老二如今已经是举人了,不用我再操心你,你和你媳妇又好,你们两个相互帮衬着,再不会过不好日子。我所担忧的,唯有慧娘。我日常不在家,你们是嫂子,定要帮我多看着她。”
孙氏抢险回答,“阿爹放心,儿媳定会仔细照看妹妹。”
李姝也表态,“阿爹放心,我和慧娘妹妹好的很,阿娘当日托我照看妹妹,我许诺过阿娘的,有我在,定然不会让妹妹受委屈。”
赵书良点点头,“老大家的,从今儿起,这家给你管着。稍候我给你这个月的银钱,你若不会做帐,问问老二家的。以后家里的一些小事,你若拿不准,和老二家的商议,不用再问我。”
妯娌二人都齐声应了。
赵书良挥挥手,“都坐下。”说罢,他从银钱箱子里给孙氏拿了5两银子。
孙氏接了银子,心里暗自算了一下。公爹和老二两口子,再加上慧娘,四个人光是吃喝,一个月2两银子也尽够了。其余二房和小姑子的开销,估计也是从这里面走。
随后,赵书良对沉默不言的赵世崇说道,“你的同僚送的礼,你们自己收着,以后走礼都由你们自己去。”
说罢,他按照单子上记的账,划了一部分银子给孙氏。
孙氏看向赵世崇,赵世崇点点头,孙氏接了银子。
赵世崇道,“让阿爹为我们费心了。”
赵书良没说话,他想了想,又拿出5两银子,对赵世简说道,“老二,你媳妇后日回门,你明儿带她去买些像样的回门礼。要买什么,问你大嫂。家里有的,尽管拿。剩下的银子,留着给你和你媳妇零花吧。”
赵世简听见是要他买回门礼物,没有客气地接过银子,笑道,“谢过阿爹。”
李姝也起身道谢。
赵书良见事情都说完了,就打发儿女们都去歇着了。
赵世简带着李姝回了西厢房。
李姝叹口气,“阿爹真不容易,白日当差,夜里还要操心家里的事情。一颗心掰成两瓣儿用,时间久了,身子要累垮了。”
赵世简也闷声道,“谁说不是呢,我看着也心疼。我时常想这个事情,等慧娘出了门子,我也有了差事,咱们就不用阿爹供养了。到时候,我们每个月给大嫂交些银子,连阿爹的一并给了,阿爹由我们兄弟两个一起养,他也能少操些心。”
李姝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吩咐玉娘打水洗漱。
五月的天,白日还是比较暖和的。李姝今天又是整理东西,又是陪着赵世简胡闹,感觉自己出了不少汗,身上有些腻腻的,怪不舒服,她准备好好洗个澡。
玉娘知道她的习惯,把陪嫁的浴桶给她放到卧房里,打了几桶水,把浴桶装了个大半,伺候她好生从头洗到脚。
赵世简见玉娘伺候李姝洗澡,自己去书房看了会书。
李姝美美地洗了个澡,换上了自己的睡袍,擦干了头发,又把头发梳通,顿时感觉神清气爽,然后懒懒地躺在贵妃榻上。
浴桶里面都是水,玉娘一个人搬不动,赵世简听见动静过来了。他见玉娘拿着小桶慢慢往外提,觉得很是麻烦,直接把浴桶一抱,到外面把水倒了。
玉娘咂舌道,“三娘子,姑爷力气真大。”
李姝笑道,“既姑爷把水倒了,你再去给姑爷打桶热水来。姑爷不用浴桶,你把浴桶放在门口,等浴桶晾干了,你把浴桶收起来。以后我每隔三天用一次浴桶,其余的日子,我跟姑爷一样用木盆就可以了。”
玉娘忙道自己记住了。
赵世简倒过了李姝的洗澡水,问李姝浴桶放在哪里,李姝让他放在西厢房门口。玉娘见他进来了,忙出去给他打水了。
等赵世简也洗好了,他又搬个小凳子坐她身边,夫妻二人闲着说话。
李姝问他,“官人平日夜里要读书吗?”
赵世简一边玩她的头发,一边回答她,“我平日夜里吃过了饭,先走一刻钟,再看一个时辰的书,然后练练阿爹教我的功夫,练完功夫出了一身汗,洗洗后躺下就睡着了。”
李姝暗自算了算,赵家如果七点钟吃饭,吃过饭七点半,饭后走一走,再准备准备,大概八点钟刚开始看书,一个时辰就是十点,再练功夫,洗过澡后差不多十一点了。
果然,读书的孩子都苦的很,何况他这样文武兼修的,更是辛劳。
李姝心疼地摸摸他的头,“那你早上什么时候起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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