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
次日十五阿哥从尚书房散学回来,进所儿里先将骨朵儿叫到外书房,问她查办的进度。
骨朵儿叫着帕子幽幽道,“奉阿哥爷的话儿,这后院里所有官女子送给小侧福晋的香包,我都亲自盯着内管领的妇人给拆了,香药打散、分拣开,请太医和御药房的太监们来查过了。”
“那些香药,都没错儿。全都是常见的香药,没一样儿是有毒、害人的。”
十五阿哥便哼了一声。
他自然不奇怪。
宫里用药的规矩,各关口都卡得极严。太医只管看诊、开方子,却碰不到药材;所有药材都在御药房,由太监们管着。
太医和御药房的太监分开两头儿,便也既能互相合作,又能互相监督。
而所有进贡药材的,要么是内管领下世世代代都做这个差事的,要不就是内务府多年下的苏拉和合作多年的商号。这当中每一个环节,都是用全家的脑袋做押担保的,没人敢出半点纰漏。
所以敢从用药这儿直接拿毒药害人的,那其实是这人自己脑子有病,要将自己全家的性命都搭上。
“你只查了香包么?”十五阿哥淡淡抬眸,望住骨朵儿去。
骨朵儿便亮声一笑,“妾身自然还想去查旁的……只是,那总归还需要阿哥爷另外一句话儿才行。终究嫡福晋的身份在妾身之上,可不是咱们后院里这些官女子。若没有阿哥爷的话儿,妾身若查了,回头嫡福晋再记恨我去,那妾身倒里外不是人儿了。”
十五阿哥轻哼一声,“我说了,这事儿全权交给你查去。不管是谁,你尽管查就是!”
十五阿哥回头看一眼总管太监三庚,“我不用给你话儿了,我给你个人。”
“三庚,从明儿起,大侧福晋但凡要查什么,你都亲自跟着去。若有人推三阻四,你就传我的话儿,说是我说的,全权交给大侧福晋彻查,任何人不得拦阻。”
三庚忙上前领命,“嗻”了一声。
骨朵儿面上终是浮起笑意,放下心来。
她一高兴,免不得秋波流转,一双眼、一颗心都掉在十五阿哥这儿了。
十五阿哥却正巧垂眸喝茶,没接着这一波眼神。
十五阿哥的这一碗茶喝得慢,仿若一边喝茶一边在沉思。
半晌十五阿哥才缓缓道,“香包里的香药既然都没有问题,那你接下来又要查什么?”
骨朵儿无声叹了口气,“香药查完了,接下来要查那些绸缎。”
“香包又不仅只是内里的想要,香包还有外头的锦缎套子,套子上配搭的穗子……这些看似无害,实则每一样儿都能吸水、吸味儿、沾染病气。若是有人动了心眼儿,将那些绸缎事先泡过药汤子,或者沾染过病气,那就成了绝佳的害人利器,又能掩人耳目,不惹人注意。”
“说得好。”十五阿哥难得这般赞许。
骨朵儿受了鼓舞,不由得道,“既如此,你嫡福晋送的大褥和枕袱,因为用料最多,总难免嫌疑最大。妾身不得不将那大褥和枕袱都拆了,将里头的棉花也都掏出来,甚至连那锦缎上的丝线都的从绣花里给拆出来……这样一来,那东西难免毁了、碎了,倒可惜了嫡福晋给阿哥爷和小侧福晋的一番心意去。”
十五阿哥点头,“事出非常,查证要紧,你嫡福晋不会这么小心眼儿。”
骨朵儿这才傲然一笑,“阿哥爷这话儿,三总管必定也听真楚了。”
三庚自明白,上前赶紧行礼道,“奴才听真楚了。明儿起,大侧福晋奉阿哥爷的话儿去查证,若有人质疑,奴才自将阿哥爷这会子的话儿传了。”
十五阿哥又道,“明儿起,咱们所儿里所有人名下的针线妇人,全都停了手里的活计,拨给你去听差。”
骨朵儿却拒绝,“别介……阿哥爷的心意,妾身领了。可是各人名下的针线妇人,自然心里都只有自己的主子,到时候倒未必齐心。”
“只管用妾身自己名下的针线妇人就是了。虽说人手没那么多,但是好在这活儿也不是急着忙着就能办得出来的。总得心细如发,更得齐心协力的,才能查得出来。”
十五阿哥便也点头,“……旁人的倒也罢了,可是小侧福晋名下的针线妇人,你倒可以用。”
骨朵儿想想也对,这便应了,“就照阿哥爷的话儿,明儿一早我便早起点卯,将她们都聚拢在一块儿派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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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完了话儿,十五阿哥是与骨朵儿并肩走进垂花门,进内院来。
行走台阶之间,十五阿哥还伸手扶了骨朵儿一把。
骨朵儿高兴不已,抬眸之间,又是波光流转。
十五阿哥点点头,“你先回去安排明日的事,我先去看看小侧福晋。回头去瞧你。”
十五阿哥含笑立在廊檐下,目送骨朵儿回了东厢房,这才转身进了西厢房。
廿廿不叫他进屋,只让他在外间,隔着碧纱橱与她说话。
可惜,十五阿哥可不信邪,直接推开碧纱橱便走进内间来。
廿廿惊得直叫,“爷,人家生着病呢!”
十五阿哥哼了一声,“那晚上爷也是在这帐子里滚的,可什么事儿都没有,怎如今还非要隔着个碧纱橱去了?那叫——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廿廿没忍住,“噗”地就笑了出来,“爷,你什么时候儿也变这样儿了?”
外人眼里的十五阿哥,温文儒雅,宽容大量,谁能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呀?
十五阿哥又“呸”了一声,径直走过来,撩开帐子,将她给拎进怀里,抱住。
“爷今儿,就想骂娘!爷被惹恼了!”
叫阿哥爷这两句粗话一骂,廿廿也不知怎地,心里那股子憋屈,竟然神奇地找到了个出口,缓缓地排遣开了。
她只小心推着十五阿哥,保持一个安全距离,“……这才是宫里啊,几千年来,何曾一日不如此?”
“爷不用生气,我自己更不意外。要不,我当真白白七岁就进宫了……这些宫里的故事,我便是从前没经过,可是听也都听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