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看了她一眼,中心怪异,只对褚浔阳道:“公主,客人们应该都陆续的到了,我要去御花园那里会几个客人,您看您——”
太后的寿宴,男女宾是要分席的。
男宾的宴会摆在前朝,女眷则是在后宫的朝凤殿里。
“这里我人生地不熟,还是和二夫人一起过去吧!”褚浔阳道。
李氏闻言,这才稍稍放心了些,才要和繁昌公主告辞,却见前面排场很大的一队仪仗逶迤而来,却是风连晟亲自陪同成皇后过来给太后请安了。
几个人不能视而不见,只能等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身后的万寿宫里,又有几个人拜别了太后出来,于是就只能一起堵在了这里。
“见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吉祥!”待到陈皇后的仪仗过来,众人赶忙屈膝行礼。
“免了吧!”陈皇后随意的摆摆手,盛装之下,她的气色较之前几日倒是好了许多,见到褚浔阳也在这里,就微笑道:“定国公主也来了,倒是本宫来的晚了!”
“娘娘哪里晚了?说是我们不好打扰了太后和诸位殿下娘娘叙话,这才故意早来一步的。”褚浔阳道,回她一个笑容。
隐在人后的华思悦本来还要单独上前给陈皇后请安的,却不想陈皇后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褚浔阳,步子才刚迈出来一步,就又尴尬的顿住。
其实陈皇后是真的不曾注意到他,这里包括各家的丫鬟仆妇在内,足足挤了二十余人,华思悦的穿着又素净,站在人群里,的确是不出挑,自是不及穿着一品公主朝服的褚浔阳这般。
但是她没瞧见,却并不代表别人也看不到。
风连晟本是微微含笑跟在陈皇后身边的,这时候也和和气气的开口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定国公主了,真是凑巧啊!”
他这话说的,绝对是感慨良多,不期然就叫人联想到某些陈年往事,在场的几位命妇,脸色都不由微妙的变了一变。
华思悦是站在后面的,褚浔阳这时候还不曾发现她的存在,但已经敏锐的察觉到风连晟的这个态度很有问题。
“太子殿下!”她微微一笑,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李氏瞧着气氛不对,赶忙就打圆场道:“皇后和太子殿下还要去见太后,咱们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说完就拽了荣怀萱的袖子,退到一边。
众人纷纷往旁侧让开。
华思悦已经被崇明帝指婚给了风连晟,虽然还没有正式大婚,但这名分已经定了一半了,这个时候,她虽是心里头不痛快,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单独站出来,螓首低垂的再给两人行礼,“思悦见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金安!”
她的声音温婉又柔弱,使劲低垂着眼睛。
陈皇后一愣,眉头就隐约皱了一下,然后下一刻就走上前去,亲亲热热的拉了她的手道:“好孩子,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别这么拘束,这几天本宫都忙着筹备太后的寿宴,不得空,过几天,你没事就多进宫来走动走动,陪本宫说说话儿!”
这个未来婆婆的角色,她拿捏的还是相当到位的。
华思悦总算是找回了一点面子,温温柔柔的点头,“是!臣女领旨!”说话间,又稍稍抬眸,拿眼角的余光去瞧了眼旁边的风连晟。
风连晟那样貌本就不俗,再加上天生的贵气逼人,此时面带笑容的样子自是引得一众少女脸红心跳,愤愤隐晦的朝华思悦投去嫉恨交加的眼神。
可是风连晟的礼节虽然到位,但是态度上却极为疏离。
“皇后娘娘,您来了,太后刚刚才提起您呢!”就在这时,万寿宫里一个管事的嬷嬷已经快步走了出来。
“嗯!那本宫就先进去了,你们散了吧!”陈皇后点头,放开华思悦的手。
“母后!”风连晟却是突然叫住了她。
陈皇后回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皇祖母这里这会儿都是女眷在,儿臣过去多有不便,晚些时候再来吧!”风连晟笑道:“我先送华小姐去御花园那边!”
华思悦受宠若惊,眼睛明亮,脸颊绯红的猝然抬头看向了她。
同行的几位少女,包括荣怀萱在内,都忍不住眼睛发红。
“怎敢劳烦太子殿下!”华思悦轻声的说道,娇羞不已,总算是把前一刻陈皇后母子忽视她的不快统统抛到九霄云外了。
陈皇后看了风连晟一眼,心中有所顿悟,就点头道:“你去吧!你皇祖母这里,本宫先替你说一声。”
“有劳母后了!”风连晟笑道,笑容满面的目送陈皇后进了万寿宫。
一行人举步往御花园的方向走,褚浔阳忍不住回头看了风连晟一眼——
那人脸上的笑容实在诡异,怎么看都像是别有居心啊!
看来——
他是对陈皇后替他选的这位太子妃不怎么满意的。
不过横竖是与己无关的事,褚浔阳也懒得费心思,就和李氏他们一道儿款步前性。
宴会要设在晌午,这会儿时候还早,各家命妇千金们早早的到了,都三三两两的在御花园里散步联络关系。
李氏带着褚浔阳刚一出现,就如是众星拱月一般,遭遇了无数人的围堵和恭维。
褚浔阳游刃有余,敷衍着打了招呼,正在言不由衷的时候,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瞧见荣怀萱跟着繁昌公主往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上走去。
这位荣家三小姐,真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横竖是无事可做,褚浔阳心下好奇,就找借口从人群中出来,悄悄的跟了过去,不想才刚拐过一个拐角,却见一人含笑从一丛茂盛的灌木丛后头走了出来——
恰是一身明黄太子朝服的风连晟。
左右无人,褚浔阳的眉头就皱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在等你了!”风连晟道,他倒是坦白,把玩着手里一把折扇,那表情再不似之前那般和气,半真半假的。
“有事儿?”褚浔阳也冷了脸,挑眉道。
“不算什么大事,就是久不的空相见,昨儿个刚好得了些消息,想要和浔阳公主一起交换一下心得!”风连晟道,同样也是挑衅的同她一挑眉。
他一说昨天,褚浔阳对他要说的话就已经心里有数。
“没想到太子殿下你的消息渠道比本宫想象中的更加灵通!”褚浔阳道,语气当中却是颇多嘲讽。
“呵——”风连晟笑了一笑,直接敷衍了过去,然后就正色道:“褚琪枫已经降旨立后了,再怎么说他都是你唯一的兄长,为此——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只是下旨订了婚事而已,等到正式大婚还早着呢,届时本宫自然要回去道贺的,这就不劳连晟太子你来操心了!”褚浔阳道,说着就要避开他,继续往前走,“太后娘娘还等着太子殿下您去拜寿呢,我不耽误你了。”
风连晟款步走到小路上,也不再试图拦她,只含笑看着她的背影。
褚浔阳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止了步子回头道:“对了,说起婚事这茬儿,连晟太子您也是好事将近了吧?本宫当是不需要同您道喜的吧?”
风连晟的目光微微一动,随后却是半真半假的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诅咒本宫的姻缘不顺吗?”
“这种事,用得着我来咒吗?”褚浔阳反问,想了想,就又折回来,站在了风连晟面前。
风连晟不避不让。
褚浔阳盯着他的连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也不避讳,过了一会儿就玩味笑道:“好像这些年皇后娘娘为你打算,替你选定的绝色佳人也不少了,有一件事我一直比较好奇——”
她一个女子,这么口无遮拦,着是风连晟再如何的镇定,这会儿脸色也是微微的变了。
褚浔阳却是不管,只就红唇微启,很有些暧昧不明的笑道:“难道仅仅因为她们是皇后娘娘看中的,太子殿下您才刻意的对她们敬而远之吗?”
这是他后宅私事,褚浔阳居然——
风连晟脸上表情终于有点难以维持,脸色铁青的咬牙道:“褚浔阳你怎么这么——”
这话只到一半,他就又自顾打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这些话,若是换做任何一个男人来和他说,都无伤大雅,可是这褚浔阳——
这女人,是不是太奔放了点儿?荣烈居然还真能受的了她?
褚浔阳自是想不到他此时的心思的,随后就敛了笑容,正色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来跟我提及我二哥的婚事,无非就是他的处境叫你找到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触罢了。论及远虑和眼光,风乾实比你实在是差的太多,在他处心积虑的为了夺位不择手段的时候,你却已经开始盘算将来要如果才能稳固帝位,万古长存了,你我之间,虽然算不得朋友,但是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本宫还是十分佩服你的。的确,风乾他——根本就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陈皇后送进东宫的那些女人,风连晟一个也没动,表面上看他是厌倦陈皇后,所以才故意的忤逆,但是追溯本源——
他其实就是不想要那些庶出的子女先占据了后院位置。
他对帝位势在必得,这就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江山社稷铺路了,这辈子,他受够了兄弟争锋算计的苦,他的那些兄弟,有人仗着比他年长,有人则是子凭母贵,整个朝中的局面被他们搅和的乌烟瘴气。
事实证明,作为一朝储君,一个“嫡长子”的身份是何其重要。
要名正言顺的断绝了其他皇子的妄念,就只有当朝太子的身份完美的无懈可击。
立嫡立长四字而已。
有人说多子多孙多福寿,但是对皇家而言——
有时候,子孙多了,就是数不尽的麻烦。
因为陈皇后一直有私心,挑挑拣拣的没有给他定下正妃的人选,所以他便刻意拖延。
从长远考虑,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再走上他今天的老路,所以——
他将来的嫡子,也必须是长子,要在身份上以绝对的优势压服所有的兄弟朝臣。
“罗思禹要为罗国公守孝三年,褚琪枫只颁了立后的圣旨,却对扩充后宫的事情只字未提。”风连晟道,看似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事实上他已经隐约看穿了褚琪枫的打断。
褚琪枫是和他一样的人,先虑而后动,凡事都要力求精确完美,不会给任何人留下可乘之机。
“那只是我哥哥的私事,我不想议论,也无权过问。”褚浔阳道。
风连晟沉默片刻,脸上表情却逐渐沉淀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庄肃,淡淡说道:“抱歉!本宫今天的话好像是多了点儿!”
说完就一撩袍角,转身往花园外面的方向走去。
褚浔阳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神色也是少有的凝重。
就在刚才的那一瞬,她突然觉得是第一次看到了这个男人最真实的一面,冷肃又坚定。
以前的交集中,风连晟也有威风八面阴狠霸道的一面,但就是因为表现的太激烈了,反而给人一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事实上,这人本就是个沉稳又冷静深沉的人。
褚浔阳目送他的背影,唇角微弯,莞尔一笑。
青萝从旁看着,突然一阵的担心,试着开口道:“公主,连晟太子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等在这里和您说这些话?”
之前他说要送华思悦分明就是借口,为的就是找机会和褚浔阳单独会面的。
这么大费周章,最后却只是说了无关痛痒的几句话?
青萝的心里忍不住的担忧——
这人,别真是贼心不死,对自家主子还有什么想法吧?
“大概就是因为压抑的久了,所以才忍不住的想要倾诉吧!”褚浔阳道,却是不以为然,“这世上可没有真正无坚不摧的铁人,在人前演戏演的久了,总归也是会累的。”
因为褚琪枫的事,勾起了风连晟压抑已久的心事,所以他会找上她,几乎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褚浔阳也没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