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言辞坦荡,但是那种高高在上端着的储君架子却是多少都叫人觉得难以受用。
周围的人注意着两人之间的一举一动,再没人敢于打岔。
延陵君一笑,就着手中茶盏呷了一口,道:“谢了!”
两人你来我往,虽然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劲,但表面上也叫人看不出什么具体的端倪来。
一众的朝臣明哲保身,附和着又说了两句话就各自散了。
风连晟却没有急着回那暖阁里面,反而含笑看着延陵君道:“这么大好的日子,怎么没带着她一起过来?这么夜黑风高的,将她一个人留在镇国公府,你也放心?”
“尔虞我诈,还是这里的局面叫人更加防不胜防。”延陵君道,亦是眉目含笑。
两人绵里藏针的打了半天太极,眼见着开宴的时辰差不多了,风连晟方才看了眼外面被宫灯点缀的辉煌一片的宫殿群道:“老六和褚昕芮如今是沆瀣一气,明知道那丫头来者不善,势必要先下手为强的,你真就这么放心?”
风煦姑且不论,只就褚昕芮——
她如今已经是走投无路,明知道和褚浔阳之间已经是没有回头路走了,说她会采取非常手段来速战速决一点也不奇怪。
“那个丫头身份未明,她人在这里,本身就处于弱势。”风连晟道,侧目往身后看了眼宣城公主所在的那一席,“你们镇国公府本身就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宣城公主之心,也是路人皆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延陵君听了这话,也只是不徐不缓的微微一笑,他也回头看着外面的夜色沉吟了一声,然后突然问道:“你猜今晚风煦会出什么招?”
风连晟一愣,才要说话,外面就听一名内侍扯着嗓子高声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
众人不敢怠慢,风连晟把手中茶盏递给旁边行过的宫女,赶忙大步走在前面带了朝臣去迎接。
然则帝后一行才刚走到大门口,还不及进殿,就听殿前广场的方向又有人惊慌失措的尖叫着奔了过来。
“皇上!皇上有——有刺客啊!”
众人一惊,立刻警觉了起来,把守在大殿之外的侍卫们剑拔弩张的冲上去,顷刻之间已经有数百名御林军将整个大门围拢的水泄不通。
崇明帝自始至终却都十分镇定,只是不悦的微微皱了下眉头。
众人站在台阶上往下看去,却见远处奔过来的只是个侍卫。
那人过来的那个方向是后宫,应该是之前经历过一场拼杀,他头盔已经不知所踪,头发蓬乱,身上几处深浅不一的伤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才到了台阶底下,就摔了一跤。
崇明帝身边的大太监令文昌赶忙快走下去,责问道:“这是什么日子,你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什么刺客?哪里来的刺客?”
说话间他已经一挥手。
马上就有两个侍卫上前,将那人架起来,顺带着将他全身上下都搜了一遍,确定他不曾携带凶器方才稍稍放松了警惕。
令文昌这才走上前去,再次厉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是在淑妃娘娘宫里!”那侍卫道,抬手抹了把脸上血污,“六皇子和六皇子妃正在淑妃娘娘寝宫里更衣,突然几个伪装成宫女的刺客闯了进去,要行刺六殿下和皇子妃。”
“什么?”陈皇后大为惊诧。
有人居然胆敢公然闯进皇宫里来行刺,这也算是前所未闻了。
崇明帝听闻自己最宠爱的儿子遇险,登时也冷了脸,快步下了台阶,冷声道:“老六他人呢?可有损伤?”
“这——这——”那侍卫急的语无伦次,“六殿下和皇子妃都被刺客制住了,奴才们将淑妃娘娘的寝宫围了起来,那些刺客脱身不得,就将殿下扣下了,说是——说是如果不叫他们安全出宫,就杀了六殿下和皇子妃。”
崇明帝紧绷着唇角,脸色铁青。
这时候风连晟才从后面款步走上前来,问道:“淑妃呢?也被他们制住了?”
“没!”那侍卫回道:“奴才们在现场没有见到淑妃娘娘,不知道娘娘是不是已经遇害,只那些刺客实在大胆,奴才们又不敢擅自做主,故而只能暂且将他们困住,过来请陛下定夺。”
“刺客?”崇明帝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听了笑话一样冷声的开口,“哪里来的刺客?居然这般大胆,进宫行刺?还胆敢要挟朕?”
“奴才也不知道。”那侍卫回道,满面急色,“那几个女人,个个都身手了得,若不是有弓箭手围住了娘娘的寝宫,这会儿她们可能已经要突围逃出去了。奴才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只听那些人似是在质问皇子妃,问她什么公主的下落,还说什么皇子妃若是不肯放人,就要杀了她给他们主子陪葬。”
其他人都听的云里雾里,却唯有延陵君和风连晟马上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这两人都是逢场作戏高手,脸上也是半点端倪也不露的。
就在这时候,广场上又有几个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却是几名侍卫带着镇国公府的管家到了。
“你怎么来了?”镇国公荣程昱大为意外,赶忙迎了过去。
那老管家跑的双腿发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国——国公爷,不好了,府上——府上出事了,半个时辰之前突然有一大批黑衣人潜入咱们府里偷盗伤人,小的叫了所有的侍卫阻拦也未能将他们拿下,咱们府上现在已经乱套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荣程昱闻言,不由的勃然变色,下意识的抬脚就要跟他走,但是转念一想,又回头为难的看向了崇明帝。
崇明帝此时自是无暇理会他的,当先就已经举步往后宫的方向行去。
风连晟等人赶忙跟上。
其他的外臣命妇不好随行,全都忧心忡忡的等在原地。
荣程昱这才一把抓了那管家的衣领道:“好端端的,怎么会遭了贼了?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这会儿眼前没有外人,管家才敢说实话,有些心虚的错过他去看了眼后面的延陵君,嗫嚅道:“国公爷,他们似乎不是普通的贼人,一闯进府里就直冲着大公子的院子去了,好像是——掳走了大公子院子里的一个什么人。”
荣程昱满心狐疑,扭头看了延陵君一眼。
延陵君却是面不改色,只就事不关己道:“我和祖父一样,下午就进宫来了,府里发生什么事,我又怎么会知道?”
荣程昱见他如此,也没心思过分和他纠缠,就带着那管家匆匆离开,先行回去善后。
王嬷嬷心中略有所悟,忍不住用力握住了宣城公主的手。
延陵君在场,宣城公主却是什么也没说,只被她扶着先行回了殿里,留下延陵君一人在那殿前广场上。
待到那主仆两个上了台阶,王嬷嬷见着左右无人,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道:“公主,难道是六皇子出手了?”
综合两方面的说辞,现在大约可以理出一个头绪来,那就是风煦和褚昕芮为了报复,借由整个镇国公府所有的主子进宫赴宴的契机去掳劫了褚浔阳,然后褚浔阳的婢女气不过,又冒充了宫女混进宫来,想要拿了褚昕芮和风煦去换人。
宣城公主不置可否,却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延陵君一眼,神色复杂。
“公主——”王嬷嬷见她不语,就忍不住的又开口。
“怕是没这么简单。”宣城公主道,叹一口气。
只看延陵君这个不冷不热的反应,他就肯定是心里有数,褚浔阳一定不会出事。
如果褚浔阳没有被掳劫,那么孙淑妃宫里又会发生什么事?
事情——
似乎很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了。
宣城公主忧心忡忡,这里今晚人多,她也不便多言,只就回了殿里。
*
这边崇明帝一行急匆匆的直奔孙淑妃的寝宫,一路走过去,那附近的御林军果然是被刺客惊动,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一片。
孙淑妃的寝宫则是被侍卫从外围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围墙上蛰伏了大批的弓箭手,严密防范。
“参见皇上!”见到他们这一行人过去,外围的侍卫赶忙屈膝行礼。
崇明帝冷着一张脸,疾步往里走。
“皇上,淑妃娘娘的宫里有刺客,您还是不要进去了。”一个校尉赶忙上前拦他。
崇明帝面沉如水,冷厉的一道眼波横过去,不怒而威,完全不需要他开口说什么,那侍卫就是心头一抖,赶忙往后退开。
因为里面的刺客要求,这会儿这寝宫的所有侍卫和宫婢全都被赶了出去,偌大的院子里,空荡荡的,四处廊下大红喜庆的灯笼映着墙头上兵器的利刃,看上去分外的不协调。
崇明帝举步跨进院子里,陈皇后是不想冒险的,可是又不能当面退缩,只就有些紧张的拽着他的一片袖口,寸步不离的跟着,在他身边低声道:“皇上当心着点儿,那些刺客居心不良,恐怕会狗急跳墙。”
崇明帝不语,直接往里走。
令文昌小跑着抢上前去,直接冲着里面尖着嗓子你嚷道:“是何人在此放肆?陛下驾到,还不快快放了六殿下,陛下宽仁,兴许还能给你们一个全尸。”
他抢在前面,唯恐里头的刺客冲出来会对崇明帝不利。
那正殿的大门敞开,里面狼藉一片,所有的家居摆设都东倒西歪,并不见人影。
令文昌这一声喊出来,就忽而听到里面风煦带了哭腔的叫嚷声道:“父皇别进来,儿臣无恙!”
话是这么说,他那语气之中分明是透着十二分的惶恐和狼狈的。
到底也是自己从小宠爱的儿子,崇明帝听了这话,脸色就更加难看,脚下步子不停,直接闯了进去。
风连晟等人也不敢劝他,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
几个随行的侍卫蜂拥而入,闯进门去戒备。
那屋子里的桌椅歪倒,花盆瓷器碎裂到处都是,宫灯倒在地上,火盆香炉也都乱七八糟,有些大红色的喜帐被烧的焦糊一片,一眼可见之前这里一番厮杀的惨烈。
“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还不放了六殿下和皇子妃出来!”一个侍卫怒声叱道,说着几人就往后殿奔去。
就在这时候,才见几个黑巾蒙面的女子推着一身狼狈,满脸血污的六皇子风煦从后面出来。
“全都让开,否则我这就杀了他,大家鱼死网破!”为首的一个女子冷声道,说话间架在风煦脖子上的长剑就往下一压。
风煦闷哼一声,颈边已经开始有鲜血涌出。
皇帝身边的侍卫自然都是高手,哪里会把几个女刺客看在眼里,当即互相使了个眼色就提剑冲了过去。
那几个女子似乎也没想到他们会硬拼,一时间无所防备,一个怔愣的空当,风煦已经被人抢了去,大力一把甩到了皇帝那边。
令文昌赶紧过去扶他,“六殿下,您还好吗?”
风煦被他搀扶着起身,看到崇明帝,顿时就喜极而泣,踉跄着奔了过去,“父皇!”
崇明帝见他一身狼狈,自是心疼,下意识的抬手去扶他。
站在旁边的风连晟看着这一幕,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可是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却是为时已晚。
只见风煦在接触到崇明帝的那一瞬突然从袖子里吐出一把匕首,寒光乍现。
☆、第060章 逼宫
“父皇当心!”风连晟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想要抢上前去,却是骤然觉得头重脚轻,眼前一晕。
他心中惊呼一声不妙,再不敢贸然动作。
风煦袖中匕首一现,崇明帝也是眉心一跳,本能的想要后撤,却是已经晚了。
因为他之前一心只想着去扶风煦,根本全无防备,是以这会儿就叫对方不费吹灰之力的近身。
风煦的眼中燃烧着兴奋的火光,直接掏出匕首压在了崇明帝的颈边。
陈皇后和风连晟等人都大惊失色,想要往后退出殿外的时候却是惊觉自己四肢乏力,头脑晕眩,摇摇欲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