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琪炎冷眼看着,也不表态,只看向了大殿当中的罗腾,道:“罗腾,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在公主殿下面前就这般放肆无状,你罗家人真是好大的能耐!”
郑氏是在他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如蒙大赦,眼泪流了满脸,却因为太过激动,反而好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罗腾闻言,也是不慌不忙的冷笑了一声道:“南河王世子难道看不出来,罗某今日的确是无状了一把,可我这针对的却不是浔阳公主,而是你南河王府吗?”
说话间,他便是将郑氏往人前一推,横剑压在她颈边,冲着远处的褚琪炎扬声道:“你母妃和表妹联合起来用了下三滥的手段毒害我妹妹,现在我妹妹生死未卜,就算你南河王府出身皇族,这世上却也没有这样的道理,任由你们为所欲为。褚琪炎,今天我便一句话撂在这里,我妹妹若能平安无事也就罢了,否则——”
他说着,唇角牵起的那一个弧度就更添了几分凛冽的杀意来,一字一顿道:“我才不管她是不是南河王妃,都一定要她给我妹妹抵命!”
说话间他手中就更发力,将那长剑往下一压。
郑氏的肩膀垮了半边,心里惧怕之余,终于忍不住嚎啕出声,大声道:“炎儿救我!他们罗家的人都疯了,他们杀了你表妹,他们真是要杀人的!”
郑嫣虽然流血不少,但罗腾下手却还是有分寸的,其实并不曾伤到她的大动脉,她的人只是晕死过去了。
可郑氏却是真不知的,只看他一剑下去,郑嫣流血倒地,就只以为是罗腾杀了她,这会儿惊惧之色溢于言表,生怕步了后尘。
郑嫣下毒的事,有迹可循,根本就无从抵赖。
褚琪炎也不试图分辩什么,只从罗腾脸上缓慢的将目光移开,再次望定了褚浔阳,漫不经心道:“浔阳,你怎么说?”
“我?”褚浔阳耸耸肩,笑的一脸的云淡风轻,径自错身站到了一旁,给罗腾让了地方出来,然后才道:“既然是你们两家的私怨,本宫自然也不会偏帮于谁,你们随意就好!”
说完就移开了视线,当真是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来。
褚琪炎的目光隐隐一沉,眼中流露出些许烦躁之意。
最近朝堂之上他处处要受到褚琪枫的掣肘,本来就应接不暇,不怎么顾得上郑氏,本来郑氏虽然有时候容易冲动,但在大事上也不是全无脑子,他想着对方会有分寸,所以也就没太当回事,只是千算万算却是怎么都没想到,郑氏自己是有分寸,最后差错会出在一个郑嫣身上。
现在闹到这一步,反而让他束手束脚的不好动作。
“放了我母妃,否则不只是罗思禹,我叫你也有来无回!”最后,褚琪炎开口,语气很淡很轻,听起来又似是带了几分无力。
听不出什么威压胁迫的味道来,但就是这种无波无澜的平静,反而不叫人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
罗腾的一颗心猛地上提,他身边的人也严阵以待的握紧手中武器,时刻的防备。
褚琪炎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突然七八道影子奔雷般窜了出去,直接避开院子里纷乱的人群,往大殿之内扑了过去。
罗腾的侍卫不由分说就举剑迎敌,冲出殿外,将对方拦下,双方大打出手。
褚琪炎一直站在远处没动,似乎并没有亲自出手的打算。
褚浔阳心中觉得怪异,延陵君的眼镜眯了眯,突然一撩袍角,转身大步往后殿的方向走去。
褚浔阳立刻就反应过来,快步追了过去。
两人才刚一前一后的绕过那尊巨大的佛像,迎面就见两个跌跌撞撞的人影彼此搀扶着奔了过来。
却是罗思禹和霍倾儿。
桔红和浅绿两个赶忙过去帮忙,扶住了两人。
罗思禹本来就在病中,体力不支,这会儿整张脸上就半点血色也无,苍白如纸一般,整个人看上去更是奄奄一息,霍倾儿扶着她,半拖半抱,分外吃力。
两人路上可能是没少摔跤,身上身上狼藉一片,罗思禹的前襟上更是染了血,一片殷红。
“没事吧!”浅绿帮忙接过了罗思禹。
霍倾儿的脸上也是难掩惊慌之色,看到前面的场面,也顾不得多说,只就颤声道:“思禹的那个丫头有问题,她把高山和高海都骗走了!”
罗思禹原来的丫头出事之后,她身边才换了这个婢女。
她自己的心思细密,当时选人上来的时候不可能不谨慎为之,现在看来,却是后期被人笼络收买的几率要更大一些。
罗思禹气息虚弱,喘息之余也没了力气说话。
褚浔阳也没去追问两人具体到底是如何脱险的,桔红飞快的将罗思禹身上检查了一遍,发现她身上并无伤口,这才放心了些,再一看,霍倾儿一头的冷汗,右边的袖口还被划破了一片,就赶忙掏出金疮药,撕了布条给她包扎。
这一来一去的功夫,罗腾已经察觉额了这边的动静,回头看来。
罗思禹靠在浅绿身上,声音低弱的唤了声,“哥哥——”然后强撑着力气撇开了浅绿,自己脚下踉踉跄跄的往前行去。
罗腾一看她身上沾染的血迹,眼睛顿时就红了,只当她是被人暗算,又受了伤,顿时就暴怒的嘶吼了一声出来,“褚琪炎——我跟你势不两立!”
褚琪炎见到罗思禹这样出现,也是十分意外的皱了眉头。
他原以为利用罗思禹身边的人会很容易得手的,届时用罗思禹来罗腾的跟前换郑氏,也就方便的多了。
现在的状况,却是再次脱离他的计划之外了。
眼见着罗腾是被激怒了,褚琪炎也不由的紧张了起来,匆忙的打了个手势。
眼见着罗腾要对郑氏挥剑,那大殿门口正在厮杀中的侍卫突然抽身猛扑了过去,双手抓住罗腾的手腕,在罗腾全无防备的情况下,之用蛮力将对方撞翻在地,同时大声吼道:“王妃快走!”
罗腾被推开。
郑氏也受了冲撞,往后一个踉跄,本来是被吓傻了,听了这话才如梦初醒,拔腿就要往院子里跑。
罗腾被那侍卫纠缠,一时摆脱不得。
罗思禹便是当机立断的弯身从地上捡起一把剑,摇摇晃晃的就朝奔逃中的郑氏背心刺去。
虽然今日之后南河王府和罗国公府势必成仇,但如果是叫罗思禹亲手刺死了郑氏,那么褚琪炎一定会马上就不遗余力的对她下杀手。
“思禹!”罗腾大惊失色的惊呼一声,用了空前的爆发力将试图绊住他的那个侍卫一脚远远的踢开,可要爬起来的时候——
却已经是明显的来不及了。
褚浔阳的心神一敛,夺了青萝手里长剑就抢了过去。
延陵君见状,也没拦她,只从腰间的配饰上面扯下一颗珠子,运力于指尖,射了出去。
灯影下有明亮的光线一纵,随后就是铿然一声,撞在了罗思禹手中那长剑的剑身之上。
罗思禹只觉得虎口处一痛一麻,仓促间就痛呼一声,骤然送了手。
宝剑坠地,又是砰地一声。
正在本命间的郑氏忍不住的扭头看来。
而褚浔阳则是转瞬就到。
佛堂金光的映衬下,她手中长剑反射出来的光芒近乎刺目。
郑氏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脚下就如是生了根一样,再就竟然一步也挪不动了。
褚浔阳和褚琪炎之间如今已然是苦大仇深,完全不在乎是多一笔还是少一笔了,哪怕是在场这么多人看着,她也不在乎。
眼见着长剑逼近眼前,就要刺穿你郑氏的胸膛,旁边刚刚暴起的罗腾却是心下一急,凌空一剑横贯而下,扫起的剑气竟是生生将褚浔阳的动作阻的慢了半拍。
也就只是这一眨眼的间隙,眼前一片残红惊起——
血光泼洒的老高,一半染红了后面佛像的金身,一半从空中坠落,泼了昏迷中的郑嫣满脸。
郑嫣只觉得被什么黏腻温热的液体糊了一脸,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赫然看到郑氏的身体正缓慢而笨重的朝她砸了下来。
对方眼睛里深埋着恐惧情绪,目赤欲裂,颈边的伤口有血水喷涌,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得老大,眼眶都要瞪裂了一样。
“啊——”郑嫣只觉和她的眼睛对上就毛骨悚然,再度失声尖叫了一声,就两眼再度一翻,又晕死了过去。
院子里,纷乱奔走的人群之后,褚琪炎却是一动不动的站着,连脸上表情都无甚变化。
郑氏的身体摔下地上。
因为出手的动作太快,罗腾的剑上甚至都没有沾血,他的脸上却还保持着方才出手那一瞬间时候近乎狰狞的表情。
褚浔阳的手静止在了空中片刻,然后缓缓的垂下。
“二哥!”罗思禹也愣在当场,脸上表情又惊又惧,好半晌才一个激灵,呢喃了一声。
她的身子一晃。
罗腾也赶忙弃剑迎上去一步,双手穿过她腋下,将她压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脊背道:“别害怕!没事了!”
自始至终,他的眼睛都微微下垂,没有去看任何人。
罗思禹靠在他怀里,不动也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吓坏了。
院子里,广袖之下,褚琪炎的手指迅速捏成拳头,仰天出了口气,然后重新再把目光移到对面的时候,脸上还是如初始时候那般冷峻的表情。
褚浔阳这会儿也顾不上罗腾那里,只是隔着人群与他远远的对望。
褚琪炎站在那里,身后就是夜色弥漫,孤冷一片的夜空,他站在那里,岿然不动,然后——
他一寸一寸的缓缓抬起右手,稳健有力的挥下一个动作。
褚浔阳的眸光微微一凝,立刻就感知到了什么。
下一刻,褚琪炎的身后,突然有大批的侍卫潮水般涌了进来。
然后就见那夜幕之下,他的唇角扬起一个冰凉的弧度,字字平稳而缓慢慢说道:“有人犯上作乱,意图对公主殿下不利,还不护驾?给我结果了他们?”
院子里,正和褚浔阳的侍卫拼杀中的御林军个个都如遭雷击,神情惊惧的猛然回头朝他看去。
“世子——”有人不可思议的尖声叫嚷起来。
褚琪炎却是置若罔闻,只就透过纷乱的人群,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佛堂里面,笼罩在万道金光之下的褚浔阳。
他带来的那些人唯命是从,立刻涌入战圈。
褚浔阳的神情漠然,也不阻止,只就面无表情的看着,凉凉道:“这里有南河王世子坐镇,你们都撤回来吧!”
“是!公主!”侍卫们得令,立刻抽身而退,撤回这大殿门口,将褚浔阳等人护卫在了中间。
既然事情败露,褚琪炎自是要杀人灭口的。
他临阵倒戈,这一击之下,便是将自己从此事里面摘了出来。
虽然彼此双方都知道今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证据湮灭,照样还是谁都拿不住他的半点把柄。
以杀止杀!
他带来的人本就不在少数,再加上前面有褚浔阳的人出手开路,就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不到,这大雄宝殿前面的尸体就横七竖八的摆了满地。
褚琪炎踩着满地狼藉的尸体和鲜血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他的视线是一直都保持和褚浔阳对视的,最后在那正殿门前站住。
他的侍卫跟过来收敛郑氏的尸首,他却只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褚浔阳道:“现在你怎么说?还要插手进来吗?”
罗腾当众杀了南河王妃,只个理由,足以承受他肆无忌惮的报复。
罗思禹被罗腾护在身后,紧张不已的用力抓着他的袖子。
罗腾面上的表情却是十分平静,似乎是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和打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