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不想褚琪炎却是骤然抬手拦住了他,对皇帝说道:“现在去京兆府衙门,这样一来一去之间就得要差不多一个时辰,太耽误时间了,这里有暗卫和大夫,最不济——”
他说着,便是冷然的一勾唇角,看向了延陵君,继续道:“还有荣家公子在,想要查验这几人的真实死因不在话下!”
“南河王世子,请你慎言!”延陵君姑且还没说什么,风邑却立刻板起脸来,不悦道:“这种事你要做便做,别找上君玉来!”
仵作这一行,属于贱业,又是大大的不吉利,就是平民百姓,也都忌讳的很多。
褚琪炎闻言,也不觉尴尬,
延陵君却是款步下了台阶,无所谓道:“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皇帝陛下有需要,我帮忙看了就是。”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的态度,直接掏出帕子掩了口鼻,又从对面的花圃里折了一段竹子下来,大致的拨弄着几具焦尸瞧了瞧。
“表面看,伤口外翻,生前应该是有过剧烈的打斗,然后凶手的杀人手法十分老练狠辣,每一刀下去没容情,有些伤口深可见骨,这边这具和右侧那具,致命伤在喉部,剩下两具,一个被刺穿胸腔,破损的应当是肺脏,另一个是腹部失血。”延陵君一边随意的走了一圈,一面已经下了定论。
说完,他便是将手中竹竿一扔,又折回了台阶上,站在了褚浔阳的身边,“我能看到的就这么多,皇帝陛下若是还有疑问,要开膛破肚再行查验的话,那便就只能请您另请高明了。”
皇帝没接茬,而是对立在台街底下的暗卫递了个眼色。
那暗卫隐晦的略一点头,表示延陵君所言和他所了解的情况差不多,然后他就又从身边一个随从手里接过一个黑色长条布包,捧着小心的递送到皇帝的面前道:“这是在事发现场找到的,请陛下过目!”
皇帝以眼神示意他打开。
那人将布包打开,里面放着的赫然就是一把已经被烤焦了的剑鞘。
烈火焚烧之下,上面一层黑灰,看不出原来的面目,那暗卫小心翼翼的将剑鞘翻过来,将其中一小截已经擦拭干净的部分展露在皇帝的面前。
一般的世家大族,都有在用具上雕刻家族图腾的习惯,那剑鞘上的图腾是一只矫健的苍狼,图腾做的很小,不很显眼,但是苍狼背后的一弯新月却显得十分扎眼。
皇帝的目光刚往上面一落,顿时就勃然变色。
“这个图腾,属下找人辨识过了,如果不是有人可以做假,当是——”那暗卫回道,态度毕恭毕敬,尽量的小心,“这当是属于前朝皇家密卫特有的标识。”
这把剑鞘的做工考究,而且明显就不是新近打造,上面的很多雕纹都被摩擦的平滑了。
皇帝腮边的肌肉抽搐,半晌,却是连黑布带剑鞘一把抓起来,砰地一声砸在了褚易安的脚下,一面已经怒声命令道:“去!马上去东宫捉拿方氏,她敢反抗,格杀勿论!”
“是!”侍卫应声去了。
皇帝这才余怒未平的目光狠厉的再度看向了褚易安父女,道:“解释!”
“一把剑鞘而已!”褚易安道,抖平了袍子,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面上表情却是极为镇定,而不见丝毫的惊慌或介意,“就算真是出自前朝密卫之手,也不见得就是和兰幽有关。”
没有人拿住方氏的手腕,这就是口说无凭,可皇帝就是要这么怀疑,却也是谁都没有办法的。
“那么巧,朕才刚派了人去浔阳城找当年给她接生的稳婆,路上就被人劫杀了?”皇帝道,这会儿他自是任何人的任何话都听不进去的,“你还是一口咬定了和她无关?除了她,你倒是给朕说说,还有第二个有理由和动机去做这样的事了吗?”
“父皇既然已经是认定了她,那么随后等她来了亲自询问就是,儿臣现在说什么,只怕在您看来也都是狡辩了。”褚易安道,这个时候再和皇帝争执,完全是白费唇舌。
皇帝的胸口起伏不定,目光死死的盯着他的脸。
褚浔阳跪在褚易安身后,也是低眉顺眼的一声不吭。
皇帝的心中一片混乱,无数的念头都在盘旋不止。
方氏的身份,褚易安是一早就知道的,当初就是两人合力,一起骗了他。
如果方氏真的包藏祸心,褚易安这么多年来就会真的毫无所察?这并不符合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的了解。
可如果褚易安是和她串通一气的,那么又是为了什么?
褚琪枫的身世有问题?他们是为了培植继承人来稳固地位?但是那个时候褚易安膝下已经有了褚琪晖了,他们犯得着这样多此一举吗?
皇帝越想心里就越是混乱,到了后面就隐隐开始觉得头痛欲裂。
“陛下,外面风大,要不还是先进去吧!”李瑞祥试着问道。
皇帝现在也十分在意自己的身体,并不逞能,冷着脸就转身往里走,刚走了两步,却见远处的御道上,褚琪枫风尘仆仆的赶了来。
褚浔阳见到他,就是心头一紧——
她和褚易安进宫的时候适逢褚琪枫出去办事,她还特意叫人对他封锁了消息,就是为了让他避开这样的场合。
不想他还是这么快就赶来了。
褚琪枫来的很快,因为一路上走的太急,喘息都有些不平。
见到褚浔阳望他,他的眼中便是闪过一丝明显恼怒的情绪,直接越过褚浔阳,就冲皇帝追了过去,道:“陛下,琪枫有话要说!”
“哥——”褚浔阳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要去拉他,不想就在这一瞬间变故突生,竟是还没等他拽住褚琪枫的袖子,倒是有人先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道:“小郡主,跟我走!”
彼时那里站着的人不在少数,所有人却都没有这样的防备。
那人是褚琪枫匆忙带过来的几个侍卫里头突然跳出来的,一把拽了褚浔阳,随后手往腰际一摸,手中就对了一柄软剑,二话不说就要冲破人群往外闯。
皇帝回头,一时间就有些反应不过来,而侍卫们已经蜂拥而上去阻拦了。
就在这时,前去东宫捉拿方氏的暗卫也匆匆折返,看到这边的情况,远远的就扯嗓子嚷,“快拦下他们,方氏拘捕逃脱了,不能叫他们带走浔阳郡主!”
方氏拘捕?那就表明了不打自招。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是在皇帝面前主动认罪了。
这个节骨眼上,她居然也不忘黑自己一把?叫人来带她走?九重宫阙之中,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便是孤注一掷,要把所有证据都指向自己了。
好!很好!
方氏的这一招,当真是很绝了!
自此以后,只要她不出面澄清,那么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下面再追查下去,一步一步,她褚浔阳的审视被怀疑,各种证据也会逐渐浮出水面,再就是百口莫辩了。方氏果然是敢想敢做,还真就把她推出来做了褚琪枫的挡箭牌了。
褚浔阳面上冷然一笑,心中却是释然——
这样一来,褚琪枫便是安全了,只要皇帝把冒头对准了她,只要是皇帝认定了她,那么应该这件事就再无悬念了。
不管方氏的用心何其可恶,横竖她的目的也是一样,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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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自断一臂
如今皇帝身边近身护卫他的侍卫都早就换成了暗卫。
那人虽然还不及赶到,暗卫们闻言,根本就无需皇帝吩咐,立刻就蜂拥而上,全力阻燃。
那人拽了褚浔阳,就想往御花园的方向走。
褚浔阳并未反抗,只就由他拽着走。
后面的暗卫随后扑到,那人势单力薄,必定是要不敌的。
就在这时,那御道右侧的高墙后面突然一片银色光芒压了下来。
暗器飞扬,将后面追上来的暗卫暂且挡的一时,同时拽着褚浔阳的那人已经就着一提她的肩膀,就携她翻过了旁边的高墙。
“追!快去追!”有人大呼,“叫人从那边过去,去御花园里包抄,一定不能叫他们离宫。”
暗卫们训练有素,只留下了贴身保护皇帝的人,其他人都紧随其后追了过去。
因为变故突然,这边皇帝的寝宫门口,大部分人都还在发愣,待到人仰马翻的闹过一通之后,延陵君已经不见了。
褚琪枫的心弦紧绷,冷不丁打了个寒战,立刻就快步往台阶下面走去。
褚琪炎也是错愕的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也就下意识的要去追。
彼时那名回宫来复命的暗卫已经满头大汗的奔到了眼前,二话不说,直接横臂将褚琪枫拦下了,冷声道:“这个时候,郡王爷还是不要随便走动的好!”
这人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最近经常随在皇帝的身边,褚琪枫是认得的——
正是继适容之后,皇帝新提携上来的暗卫统领。
这个时候,褚琪枫满心惦念着的就只是褚浔阳的安危,还哪里管他是什么人,顺手就抽出旁边一个侍卫腰间佩剑,手法精准狠辣的往他手臂上斩去,同时语气阴冷低沉的吐出一个字:“滚!”
能被皇帝授以暗卫统领之职,那人的身手自然了得,只是他却不曾想到褚琪枫竟会有恃无恐的当着皇帝当面出手,下意识的避让的时候已经迟了,袖子生生的就被褚琪枫斩掉了一截。
那人后退一步。
褚琪枫已经一阵风一样从面前卷了过去。
褚琪炎这也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失态,赶忙回头对皇帝道:“陛下,微臣跟过去看看!”
说完又等了片刻,看到皇帝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一撩袍角急匆匆的追了去。
那暗卫首领刚刚吃了褚琪枫的暗亏,脸上挂不住,沉着脸跪在了皇帝的面前,重新禀报道:“皇上,属下等奉命前往东宫去请侧妃娘娘进宫问话,不想才出了东宫的大门,她却骤然出手打伤了随行的侍卫,随后又有帮手接应,属下等遭遇暗袭,一时失手,最后——将人给跟丢了!”
“在东宫门口?”皇帝目光冷冰冰的,全无一丝温度,话一出口,却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冷不防就给笑了出来。
他霍的扭头,再次看向了身边的褚易安。
褚易安的眉头深锁,面上也是一副凝重的表情,只道:“浔阳被人劫持了,此事的始末儿臣一时也说不清楚,凡事都等琪枫把浔阳追回来再说吧,既然兰幽她是从儿臣府上出来的,儿臣就一定会给父皇一个满意的交代。”
平白无故的,方氏怎会突然拒捕逃脱?
这件事,已经演变的相当严重了。
皇帝的戒心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的严重过。
他看着褚易安,眼睛里已经不加掩饰,全部都是讽刺和探寻,半晌,才阴阳怪气的冷哼了一声道:“但愿——你能交代的过去!”
说完就当先一步转身,回了殿里。
这个时候,风邑在场,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他脸上表情略有不自在的掩唇咳嗽了一声,但是延陵君明显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他也不能一走了之,转身又硬着头皮跟随皇帝进了里面的寝宫。
褚易安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目光却越过对面高耸的宫墙,落在御花园的方向。
“殿下,可是需要属下跟过去看看?”陆元忧心忡忡的往前挪了一小步,试着问道。
方氏要推褚浔阳出来承担此事,这绝对不是临时起意,她会把人派进了宫里,那么——
褚易安的心中飞快的思索,想到后面,眼中就突兀的闪现一抹阴唳的冷色来。
方氏要做,那就一定会把一切的前因后果都安排妥当了。
“府里那边曾奇会处理,你马上出宫去一趟慈修庵。”褚易安道,他的语气不重,声音也压的略微有点低,说着就别有深意的看了陆元一眼。
陆元反应了一下,也是飞快的反应过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