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着脑袋坐起来,全然没能明白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只看到这间屋子里挤满了人,数十道诡异莫辩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
再低头一看,却赫然发现自己就只穿了里衣,这才骤然一下清醒了过来。
“庆妃娘娘!”他匆忙跳下床,跪地给庆妃行礼,脑子里却是飞快的回想——
他原来是走在花园里,正在想办法去和苏逸套交情,好把人骗出来的,后来——
后来在亭子里喝了丫鬟送过去的茶,再然后——
看到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场面了。
难道是那茶水有问题?
然则这会儿他已经顾不得去考虑到底是谁做了手脚了,如今他衣衫不整的出现在庆妃面前,如果皇室要追究,那也是大不敬的罪名。
苏逸之前过来的时候是多想这屋子里会有一个人,可是他的观察力却比庆妃等人敏锐的多,第一眼看到床上的那一团就知道肯定是个男人。
这会儿他便是悠然一笑,对庆妃道:“现在庆妃娘娘应该不会还觉得微臣会和罗三公子之间有点什么吧?”
其实真要算起来,从双方在花园里遇上,再到在这里二次遇到,中间才多长时间?就算屋子里的不是罗翔而是罗予琯,其他人也都不是瞎子,也都知道他不可能有时间做出什么事来。
只是如果是男女之间衣衫不整的共处一室,还是有借题发挥的空间的。
现在换成罗翔——
庆妃的脸色惨变,咬牙死死的捏着手里的帕子。
罗翔更是听的云里雾里,试探着略一抬眸,这才发现摔在地上的香草。
他沉了脸,低声喝问道:“怎么回事?”
“三——三少爷!”香草定了定神,还是舌头打结,焦急道:“三小姐不见了!”
“什么?”罗翔一惊,声音不由的提高。
庆妃的眸光一闪,立刻就抓住机会,岔开话题道:“既然这里是一场误会那就算了,可是罗三小姐失踪也不是小事,姚氏你——”
“是!”大夫人不等她说完就已经接过话茬道:“说什么罗三小姐失踪?可别又是一场误会!今天过府的客人这么多,到处都是人,又哪里有人能在眼皮子底下劫人的?罗三小姐别是也和三公子一样,累了就躲到哪个院子里去休息了吧!”
庆妃刚刚闹了笑话,正在理亏的时候,也不好再逞强。
大夫人说着就对如沫吩咐道:“吩咐几个人下去,四处的院子里都找一找,可别乱说话,对罗三小姐的名声也不体面!”
“是!”如沫应了,一挥手就先带了几个丫鬟婆子离开。
庆妃心有不甘,目光一闪,又再看向罗翔道:“罗三公子,你怎么会睡在这里?”
“我——”罗翔想说什么,外面如沫却是去而复返,对大夫人道:“大夫人,浔阳公主身边的青藤姑娘找来了,说要见您!”
大夫人的心神一凛,随即就飞快的明白了点儿什么——
罗翔会睡在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
她又看了庆妃一眼,面有难色道:“娘娘——”
“大夫人有事就先请便吧!”庆妃道。
她也是觉出了罗翔这事儿有蹊跷,非得要问一个明白才能罢休的。
既然是褚浔阳的作为,大夫人倒也不担心她能问出什么来,迟疑了一下就先带着如沫离开了。
苏逸的目光饶有兴致的扫视众人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正在犹豫着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的时候,突然隐约听到外面有女子语音尖锐的咒骂声传来。
众人的精神一紧,再顾不得许多,都匆匆循声出了院子。
大夫人彼时也没去远,走到这边隔了一座院子的小院前面就被阻了步子——
声音就是从那院子里传出来的。
一行人心下狐疑,就也都快步跟了去。
彼时那院子里,一名穿着华贵的妇人正揪着另一名女子的头发要将她从屋子里往外拽,口中一边高声咒骂:“不要脸的小贱人,你偷人也不看地方,大白天的就敢把爷们儿往床上拽,我呸!”
说着就愤然啐了对方一脸。
见到这妇人,众人反而见惯不怪了一样,都是面皮一松,只剩下一副等看好戏的表情挤在门外看热闹。
四王妃善妒,悍厉之名在外,这种场面早就屡见不鲜了。
且不说这些年被褚易清带回府里去的美妾被她打了多少出来,早些年的时候她甚至还尾随褚易清去锦上花闹过。
若说这我四王妃就是个不容人的醋桶子,那么四王爷褚易清也着实是个专门用来治她的风流种子,不管王妃怎么不容人,也是隔三差五的就往府里抬人,回回闹的鸡飞狗跳,就如是夫妻两个斗法,看谁能降住了谁一样。
而其中最离奇,三年前他更是趁着去给老丈人贺寿的契机把自己的小姨子、四王妃的亲妹妹给睡了。
丑事当场闹开,四王妃干脆也不打“狐狸精”了,直接把他给抓破了相,两人直接闹上了御书房。
男人风流,本来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巧就是褚易清自己挑的时间和人选不对,皇帝当场震怒,罚了他三个月闭门思过。
四王妃得了皇帝撑腰,后面反而更加有恃无恐,在女色方面将他管制的牢牢的,这两三年也闹的少了。
不曾想着这消停了没多久,这就又赶上好日子,居然还闹到了东宫来了。
四王妃陈氏的祖父原是武将,也是跟着皇帝南征北战多年的,只是子孙不成器,如今也开始没落了,可偏生她却随了祖父的火爆脾气,最是个不容人的。
被她拽在手里的女子,双手抱头,只是哀哀的哭泣。
衣襟散乱,头发也被扯着,狼狈不堪。
大夫人有些尴尬的站在外围——
这事儿她是该劝,可是说白了,却是人家夫妻间的家务事,又不好随便掺和。
“贱人!”四王妃拽着那女人犹觉得不解恨,又一脚踹在她膝盖上。
那女子惨叫一声,人还没等被她拽出门槛,就是痛的摔在了地上。
四王妃这也才暂时松了手,被迫后退一步。
众人这也才看清楚那女子的脸,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香草告知被人劫持了的罗予琯。
彼时罗翔刚好穿好了衣服赶来。
庆妃看清罗予琯的脸,脚下顿时就是一个不稳,往后趔趄了一步。
罗翔本能的抬手扶了她一把,道:“娘娘当心!”
随后就飞快的撤了手。
却没有察觉,在他拖住庆妃的那一瞬,有人已经飞快的往他的袖口里弹进去一枚蜡丸。
罗翔挤过人群进了院子。
正在被四王妃扯住头发厮打的罗予琯突然就看到了希望,卯足了力气一把将四王妃推了个踉跄,抢着起身扑过来,一把抱住他,大声道:“哥哥,哥哥你救救我,那女人——她——她是个疯子——”
罗翔看着她散开的衣襟,脑子里就一阵一阵的发晕。
他自己那边出事都犹且还没摸清楚前因后果,罗予琯这里又出了这样的事。
“你还敢推我?反了你了!”四王妃站稳了身子,气的浑身发抖,发了狠的目光四下里一瞥,扫见墙根底下放着的木桶就冲了过去,抄起半桶水就泼了过来。
罗翔有意拉开罗予琯,却没来得及,兄妹两个一起被兜头浇了个透彻。
时下已经是六月了,身上衣物都不似冬日里的厚实,被水一沾湿就紧紧贴在了身上。
罗翔的心里咯噔一下,赶忙一把搂过罗予琯,一边大声道:“拿件衣服来!”
褚浔阳已经在人群外围看了许久的热闹,虽然罗翔的动作够快,她也是一眼就瞧见了罗予琯那个肚子上的玄机,顿时就是心下一冷。
延陵君不知是何时出现,看到这一幕也是跟着眸光一闪,玩味道:“原来如此,我们这次好像是钓到大鱼了,就这么收网的话——”
就说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有人连番算计苏逸,原来玄机都在罗予琯的那个肚子上。
褚浔阳心里飞快的思忖了一下,侧目对青藤吩咐道:“去请父亲过来!”
说完就当先一步挤进了院子里。
彼时香草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外衫,给罗予琯裹在了外面。
屋子里的褚易清也整理好衣物黑着脸走了出来,看到王妃张牙舞爪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的怒斥道:“闹什么闹!”
“我闹什么?你还好意思问我闹什么?”四王妃彪悍惯了,哪里管什么人亲人和,顿时就像是一只发了怒的攻击一样,双目圆瞪的指着罗予琯吼道:“你家了是没人了还是怎么样?出来吃顿酒席也不消停,在这里就跟这小贱人颠鸾倒凤的做些无耻的勾当,你不要脸,我还要脸的呢!别忘了,这里不是咱们王府,这是东宫!我倒要看看你是准备如何给太子殿下交代!”
方才在屋子里她已经是抓住罗予琯好一番的厮打,罗予琯的脸也被抓花了,道道血痕狰狞。
她几时见过这样泼妇一样的女人,而且看上去又的确是自己理亏,这会儿只就吓的瑟瑟发抖的躲在罗翔怀里,不住的哭。
罗翔也是一脑门的官司,想问她是怎么回事也不能开口。
大夫人看到褚浔阳过来,总算是松一口气,赶忙迎上去,“浔阳,你看这事儿闹的——”
“四皇叔,皇婶!”褚浔阳越过她去,走到四王妃面前,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道:“皇婶消消气,有话我们去屋里说吧!”
“咳——”褚易清倒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只是被自己的王妃闹出来才有些难看,这会儿当着褚浔阳这样的小辈的面,面上自是有些挂不住。
四王妃看着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声道:“不用进屋子里去,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有话就在这里说!”
她刚冲进去的时候也没细看,这会儿认出罗予琯来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道:“还是大家出身,就转身做这样下流的勾当,简直丢人现眼!”
“你闹够了没有?”褚易清的面子挂不住,终于也是忍无可忍的上前,一把拽住四王妃的手腕,拼命的给她使眼色。
“是我闹还是你闹?”四王妃却是不买账的,只就怒骂道:“今天是侄女儿的回门宴,你这个做人叔叔的当众打脸,和这贱人在这里鬼混,我都替你寒碜的慌!”
她说着也是越想越气,干脆又过去一把拽了褚易清的衣袖,就往外走,“走!我们进宫去求见父皇,让他评评理,看看到底是你混账还是我胡闹!”
提起皇帝,褚易清自然就想到她之前给自己穿的小鞋,也是恼羞成怒,一把将她推了个踉跄,满面怒色道:“别拿父皇来压我,本王就是要睡几个女人纳几房小妾也是天经地义,父皇他也不会管!”
“你——你说什么?”四王妃险些一口气背过去,瞠目结舌的瞪着他,半天,突然也是嚎啕一声,哭了出来,“你还要不要脸了?你——”
说话间外面突然有人扬声道:“太子殿下到!”
门口堵着的众人赶紧纷纷让路,褚易安沉着脸从外面大步进来,同行的还有几位当时和他一起在前厅喝茶的同僚。
四王妃有找回了主心骨,连忙扑了过去,跪在他面前,道:“殿下恕罪,是我家王爷他一时糊涂,千不该万不该脏了您府上的地方,又扰了四郡主的回门宴。”
上来却是先主动给褚易清栽了罪名。
褚易清的胸口一堵,也是觉得理亏,深吸一口气,上前对褚易安拱手施了一礼道:“皇兄,是臣弟一时无状,本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王妃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就好小题大做——”
四王妃怒目圆瞪,又想和他争执什么,褚易安却是越过两人径自往屋子里走去,一边面无表情的撂下话来,“本宫不管你们的家务事,可今天这事儿闹到了本宫的府宅之内,又损了皇家的体面,老四你是一时糊涂也好,是别的也罢,本宫这个做哥哥都不好插手你的似是,回头一切都等父皇来了由他定夺吧!”
褚易清闻言,顿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赶忙跟进去,“皇——”
四王妃却是颇具得色的冷冷一笑,整理好衣裙也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