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到底是萧询的外祖母,就算有千般万般的不是,也绝非她能编排的。
江溶月见陆念锦不说话,掩着嘴轻咳了一声,又语气讽刺的说起自己脸上的伤,“表嫂可知道,我是怎么滚下台阶的?”
“嗯?”陆念锦低低的疑了一声。
江溶月脸上的讽刺更加浓烈,“是我自己,故意踩到裙摆,滚下去的。”
“你……”陆念锦瞪大眼睛,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心疼的看着她,道,“表妹又何苦如何,再不济,你还有你表哥,纵使他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可兄妹之情还是有几分的,若是你有什么难为情的事,大可以来寻他。”
“何必如此伤害自己呢,你难道不知,女儿家的容貌有多重要?”
“我怎会不知!”江溶月哀声叹息,极美的眼睛里尽是绝望,“可凡事过犹不及啊表嫂……若非我生了一张这样的脸,祖母又怎会想尽办法要我去和亲,哪怕表哥已经答应救我出苦海,可她还是执意要再次将我推进那无底的深渊……”
说到这里,陆念锦总算明白了江溶月的意思,“所以,表妹你是为了不去和亲,才自毁了容貌?”
江溶月轻轻的点了点头,又含泪摇了摇头,“有和亲这个缘故,但是却不全是这个缘故,我之所以会义无反顾的自毁容貌,更多的是对祖母的失望和绝望,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她对我的疼爱和照顾全是假象,全是欺骗……”
“唉!”陆念锦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转移了话题,又问起她脸上的伤,道,“你脸上的伤,若是好生保养,用了我调制的药膏,就算恢复不到从前的才十成美貌,也能恢复个八成。”
“至于要不要恢复,如何恢复,你自己考虑吧!”
江溶月没想到陆念锦真的能治好她的脸,眼里不由迸出一抹希望,喃喃道,“不用十分的,八分就已经足够了。”
顿顿,她又道,“只是我不希望这么快就恢复自己的脸,表嫂能否帮我拖延几年,我不想,走了一个樱花国王子,又被祖母许给第二个樱花国王子。”
陆念锦道,“这个你自己把握就好,若是想要恢复得快,一日就多涂几次,若是想恢复的缓一些,一日就少涂一些。”
江溶月轻轻的点了点头,“多谢表嫂。”
陆念锦摇头,“你先别急着谢我,我只问你,我的药膏你应该不会是想白拿罢?”
江溶月闻言不由一愣,莫非还要要钱?
陆念锦一看江溶月的脸色,就知道她根本没想过要给自己诊金,面上不由冷了一些,道,“表妹,我虽然是你的表嫂,可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我调制药膏的那些药材也不是凭空从风中抓来的,你这么让我吃亏不好罢?”
江溶月迟疑了片刻,道,“是我的错,忘了表嫂也是要从别处采买药材的,要不这样吧,表嫂将方子给我,我让我外祖那边帮我调制药膏,这样也算省了表嫂的麻烦。”
陆念锦:“……”说真的,要不是同情她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被摩擦成了猪头,她现在就想让她滚!
“表嫂不愿意吗?”江溶月久久等不到陆念锦的回答,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陆念锦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压着脾气道,“表妹,我问你,若是你手中有一张比珍珠白玉玲珑膏还要好的祛疤方子,你会平白无故的送给我吗?”
江溶月愣了一下,心道,“……”那肯定不会啊!
“所以,我的药膏一瓶一万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陆念锦看着她错愕的面容,淡淡的说道。
“表嫂……”江溶月听了陆念锦的报价,惊愕过后还想讨价还价,陆念锦却无情的冲她摆了摆手,“你不必再说了!”
话落,药房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紧跟着,芸姜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子妃,奴婢和寒雪可以进来吗?”
“进来罢!”陆念锦扬声说道。
下一刻,芸姜端着托盘,就和寒雪一起走了进来。
陆念锦看到芸姜过来,站起身拍了拍衣袖道,“该说的话,我都已经和表妹说过了,你在这里伺候着表妹,我还有些旁的事,就不久留了。”说着,便朝外走去。
江溶月还想叫住陆念锦,但是陆念锦却连头都没有回。
寒雪看着太子妃这般模样,忍不住看了自家小姐一眼,疑声问道,“小姐,太子妃怎么了,可是你们吵架了?”
江溶月想到那一瓶子药膏的价钱就头疼的厉害,她烦躁的摇了摇头,哪里还有心情喝水,直接吩咐寒雪道,“叨扰太子妃也有一阵子了,既然太子妃还有别的事情,我们就先回去吧!”
“是,小姐!”寒雪答应了一声,拿起一旁的幂篱,和芸姜一起,仔仔细细的帮江溶月戴好。
随后,两人就朝外走去。
芸姜看着两人没落下什么东西,也不提禀报陆念锦,直接将两人送了出去,她是看着江府的马车离开后,才回了洛神苑。
彼时,陆念锦正在厨房中给萧询准备晚膳,她想着刚才在药房看到的自家主子的脸色,匆匆忙忙的进了厨房。
小厨房中,陆念锦听到芸姜的脚步声,分神问了一句,“将郡主送走了?”
芸姜点了点头,“回姑娘的话,送走了。”
“嗯。”陆念锦应了一声,就没再提这茬,好像刚才江溶月的不要脸并没有影响到她似的。
芸姜等不到主子主动跟自己提两人之间的龃龉,只好走上前去,洗了手,一边给陆念锦打下手,一边问道,“刚才在药房里,奴婢跟寒雪离开时,姑娘可是跟郡主吵架了?”
“没有啊!”陆念锦一面将改了花刀的鱼放进油锅里,一面道,“我们没有吵架。”
“那为什么奴婢跟寒雪进去时,您跟郡主的表情那么微妙,后来还先走一步?”
“也没什么,”陆念锦笑了笑,到底不好意思说,她是被有些人的不要脸给惊到了。
芸姜也是个有眼色的,她一听主子这话锋,就知道有些事情是不便说出来的,只好三缄其口,不再多问。
另一边,江府的马车上,寒雪也在问跟芸姜一样的问题。
不过,江溶月倒是没有隐瞒寒雪,她还需要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给鹤选堂的江老夫人传话呢,便皱了眉头,一五一十道,“我并没有跟表嫂吵架,我只是,只是被表嫂提出的诊金给惊愕到了。”
“诊金?”寒雪性子随了自己的主子,听了这两个字,也是一脸的惊讶,“太子妃竟然跟您要诊金?”
江溶月轻轻的点了点头,“不止如此,她手中祛疤良药更是贵的离谱,比五千两一瓶的珍珠白玉玲珑膏,还要贵上两倍,一万两一瓶!”
“一万两?!”寒雪直接跪倒在了马车上,她活了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嗯,”江溶月轻轻的点了点头,顿顿,又悲伤的垂下头道,“这么贵的药膏,我估计我这辈子都恢复不了以前的面容了。”
“姑娘,您别这样想,说不定还会有别的办法呢?”寒雪安慰自家主子,她根子里虽然是鹤选堂的人,但是表面上却跟了江溶月十几年,若是没有意外的话,等江溶月以后嫁出去了,她也是要作为陪嫁丫鬟随行的。
因着这个缘故,她此时是真的紧张江溶月的脸,毕竟,江溶月以后嫁得好了,她的身份也会水涨船高,可若她嫁的不好了,那她自然也落不了好。
一个时辰后,马车慢慢的在江府门外停了下来。
“小姐,到家了,”外面,赶车的小厮轻声的禀告,像是生怕惹怒了毁容的主子。
江溶月却没小厮想象中那般暴戾阴狠,闻言,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搭着寒雪的手就朝外走去。
两人下车后,便朝着江府的侧门走去。
站在车边上的小厮小声的嘀咕,“不是说五小姐毁了容貌吗?怎么性子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好?不应该啊!”
江府里面,江溶月前脚刚进门,大夫人王氏后脚就迎了出来,上前握住她的手,紧张道,“我的儿啊,国师府你表嫂怎么说?你的脸可是能医得好?”
江溶月听母亲这般问着,她不由得又红了眼眶,先是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大夫人看到,更加着急了,“溶溶,你这点头又摇头是个什么意思啊?你快跟娘说清楚,娘都要被你弄糊涂了,”说着,她又朝一旁的寒雪看去。
寒雪倒是没有顾忌,她咋了下舌头,开口道,“回夫人的话,小姐的脸能治得好,但是咱们治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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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梦见太子被万箭穿心
“治不起,这话怎么说?”大夫人一手扶着江溶月,急切的向寒雪看去,问道。
寒雪犹是愤愤不平,噘着嘴道,“回夫人的话,太子妃还不一定能治得好小姐的脸,就先开出一瓶药膏一万两的天价来,她这般坐地起价,可说是一点亲戚间的情谊都不顾!”
“一瓶药膏一万两?”大夫人也变了脸色,呐呐道,“这样的高价,太子妃是有些不讲情面。”
“娘,女儿不治了,不过就是一张脸,为这就将整个江府的家底都掏空,不合算的……”江溶月突然插话,眼波盈盈的看着大夫人说道。
大夫人看着自家女儿懂事的模样,心更酸了,忍不住将女儿的手握的更紧,哽着声音道,“治,你如今是娘唯一的骨肉,就是拼了为娘的这条命,娘也要治好你的脸!”
“娘!”江溶月动容的叫了一声,和大夫人抱头痛哭在一起。
大夫人感受着怀中女儿瘦骨嶙峋,没有一点肉的身子,心里更酸了,对陆念锦也生出几分埋怨来。
待她怀中的江溶月缓过来后,她安抚了她几句,让她先回去,自己则带着贴身嬷嬷去了老夫人的鹤选堂。
鹤选堂中,老夫人正在用晚膳,听到王嬷嬷禀报,她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筷子,吩咐一旁侍立的下人,“将这些都收拾出去,请大夫人进来!”
“是,老夫人!”下人答应了一声,将膳桌上的杯碗盘碟,全部收拾到食盒中,端了出去。
老夫人接着王嬷嬷的手,漱了口,又净了手,大夫人才进来。
“儿媳见过母亲。”大夫人上前福了下身,向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国师府那边有消息了?”
大夫人叹了口气,“回母亲的话,有消息是有消息了,只是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老夫人一听这话,一下子坐直了脊背,浑浊的眼中透出一抹锐利,“你的意思是,溶溶的脸,太子妃治不好?”
大夫人连忙摇头,“这倒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老夫人说着,脸上露出一抹不爽来,眉头皱的紧紧的。
大夫人一看老夫人不悦,立刻将陆念锦竟然跟“自己人”收诊金,一瓶子药膏就要一万两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夫人听完后,起初面上也有几分不痛快,但是没多久,她复又从容起来,看着大夫人道,“太子妃调制药膏多有劳碌,收些诊金也是应当的。”
大夫人没想到老夫人会这么说,脸上露出一抹震惊来,“母亲的意思是,要拿银子买药膏了?”
老夫人讳莫如深的看了她一眼,“江府和东宫到底是一体的,若是太子妃的药膏真的有用,我们自然不会短了她的银钱,你回头派个人走一趟,先取几瓶药膏回来试试,若是真的有用,再与她结了剩下的银子。”
大夫人听完老夫人的话,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单纯了。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老夫人竟然想出这般空手套白狼的主意。
先靠面子拿了药膏来用,若是溶溶用的不好了,那自然是不用给银子的,若是用的好了,后续也涉及这银子什么时候给,怎么个给法。
“儿媳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了,”大夫人松了一口,笑着答应。
老夫人嗯了一声,跟着,又问了几句江溶月的情况,得知这个孙女的情绪还算稳定,脸色才稍霁。
问完江溶月,老夫人就有几分意兴阑珊了。
大夫人还是有几分眼色的,她站起身来,冲着老夫人道,“天色也晚了,母亲好好歇着,”说完,就退出了鹤选堂。
老夫人看着大夫人离开,原本挺直的脊背也松垮了下来,她靠在大迎枕上,面目阴沉沉的。
王嬷嬷瞧着,低低的叹了口气,一面拿起美人捶帮着老夫人敲腿,一面道,“太子妃此举,确实上不得台面了一些,京中贵女,便是有习医的,平日帮着亲戚好友瞧瞧,也是图个贤惠名声,哪有太子妃这样张口闭口就是银钱的。”
老夫人听王嬷嬷这般说着,脸色又阴了几分,冷声哼道,“狮子大张口算什么本事,能将银子收到手里才是本事。”
王嬷嬷一听,忙含着笑附和,“老夫人说的是,还是您目光如炬,看的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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