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气不过,还在大声喊着,陆念锦却不曾理会,她径直朝妇人走去,一手搭上她的手腕,帮她诊脉,一手检查她的胎位。
“双胎,七个月了,羊水已破,必须立刻催产。”须臾,她看着妇人说道。
妇人为母则刚,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陆念锦知道她的意思,正好不远处就有一家布庄,她一面施针帮妇人催产,一面吩咐秦嬷嬷,“有劳嬷嬷去布庄多买些布来,将这位夫人围住,我要就地为她接生。”
“是,姑娘!”秦嬷嬷答应了一声,转身便朝布庄走去。
陆念锦让妇人平躺在丫鬟的腿上,跪地开始为她施针……
一刻钟后,她施完针,秦嬷嬷也回来了,还带了几个布庄的伙计过来,让他们和宫中侍卫一起背着身,将她和妇人围在中间。
没多久,妇人再次阵痛起来,陆念锦绷紧了脸,两手覆在妇人的小腹上,确定胎位一直无异。
妇人的阵痛越来越厉害,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被堆到腰际的裙子,原本苍白的唇被她咬的一片殷红。
眼看着,产道已经开到八指……
突然,红帐外又爆出一阵吵嚷声。
陆念锦拧紧眉头,分神听了一嘴,那些人仿佛是五城兵马司底下的巡城卫,打着肃清朱雀大街旗号,叫喊着要将红帐拆了,秦嬷嬷试着跟那些人讲理,却被推倒在地。
想着秦嬷嬷的年纪,陆念锦脸色一冷,她让妇人的丫鬟陪着妇人,站起身就朝红帐外走去。
“就是你这个小娘子让人把这红帐围起来的?”一个身着藏蓝官府的巡城官走到她面前,挑着眉头,倨傲问道。
陆念锦话不多说,直接亮明身份,“是本太子妃让人在此圈起红帐,为妇人接生的,你有异议吗?”
巡城官听面前稚嫩的小娘子以太子妃自居,却是笑出声来,轻蔑地指着她的鼻子道,“你要是太子妃,那老子就是当朝皇子。”
陆念锦冷笑,她握紧了袖中的凤凰玉牌,正要露出,这时,一道温润微凉的声突然响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陆念锦侧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石青衣袍,容色有些寡淡的男子,牵着缰绳居高临下的问。
“下官谢琅见过苏公子。”她还未开口,巡城官便先拱起手,恭恭敬敬地说道。
苏倦却未理会谢琅,他幽深的目光直接朝陆念锦看去,“要我帮你吗?”
陆念锦看着面前的男子,心里突然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看她的目光,怎么跟沈擒那个禽兽看她的目光一模一样。
“姑娘、姑娘,我家夫人要生了……”陆念锦正犹豫着,妇人身边的丫鬟突然叫了起来。
陆念锦一听,再顾不得跟面前两人纠缠,拧身又钻进了红帐。
红帐外,谢琅小心翼翼地看着马背上的相国府大公子,冷汗涔涔道,“苏公子,那位……莫非真的是太子妃。”
苏倦听谢琅这么问,淡色的唇角动了动,平静无波道,“正是。”
谢琅一骇,下一刻,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红帐中,陆念锦正在帮妇人接生,妇人的产道实在太窄,第一个孩子的头怎么也挤不出来。
陆念锦和妇人都是满头大汗,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妇人已经有些脱力,没办法,她只能肃了脸,冲着妇人凝重道,“羊水已经没了,如果再这么僵持下去,两个孩子都会被活活憋死的,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夫人你下面剪开一点……”
“剪!”妇人满头大汗,两眼猩红地看着陆念锦,艰难道,“只要能保住我的孩子,便是剖开我的肚子,也是使得的。”
见妇人同意,陆念锦再不犹豫。
她从丫鬟手中接过剪子,小心地将妇人的产道划开一点。
妇人吃痛,闷哼了一声,与此同时,第一个孩子终于从产道中挤了出来,伴随着一阵猫儿般的哭声,陆念锦让丫鬟将男婴包裹起来,转手又去接第二个孩子。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第二个孩子就跟着出来了,是个女婴,陆念锦拍了下她的屁股,哭声倒是比她哥哥嘹亮很多。
“夫人,是龙凤胎,您一口气就生了小公子和小小姐两个小主子……”丫鬟将两个孩子抱到妇人的面前,妇人抬起手碰了碰,只来得及交代了一声,送她去桂子巷宅子,便晕了过去。
陆念锦帮她披了件衣裳,又守了她一会儿,确定没有大出血的迹象,才让人撤了红帐,将两个刚出生的孩子连带着妇人搬去了她的马车清洗,止血上药……
两个孩子并非足月而生,一个比一个弱小,陆念锦光是看着,就担心的厉害。
她和秦嬷嬷一人抱着一个,用筷子沾了温热的玫瑰露,小心翼翼地喂给两个婴孩。
刚出生的婴儿能睡,喝过甜甜的玫瑰露就打起瞌睡。
也是这时,陆念锦才有空问起丫鬟妇人的身份。
丫鬟提起这个就来气,她红了眼尾,带着满肚子愤懑道,“金嬷嬷刚才说的是真的,我们夫人是金陵首富万大官人的嫡夫人不错。可自从五年前,夫人娘家失势,老夫人就逼着老爷抬了老爷的表妹谢氏为平妻,还故意将夫人留在金陵服侍她,反让谢夫人跟着老爷定居上京……直到去年冬月老爷回乡祭祖,让夫人怀上了身孕,老夫人才肯放夫人来上京与老爷团聚!”
“可谁知刚进京就碰上这种糟心事,要不是姑娘你出手相助,只怕我们夫人和少爷、小姐危矣!”
“举手之劳罢了。”陆念锦淡淡说道,顿了顿,又道,“不过今天这出,十有八九都是你们府上那个平妻做下的事。夫人这个样子,自是不便回去,她既提议要去桂子巷宅子,那我稍后便派人将你们送去那里。”
丫鬟点了点头,抹泪道,“那个宅子是夫人娘家留下的,里面都是张家忠仆,住在那里,总会安全些的。”
“如此我就放心了。”
几人又在马车里待了一阵子,直到两个孩子第三次睡着,金嬷嬷派去百草堂的小厮才回来了。
丫鬟也是个泼辣的,一听大夫现在才来,出了马车冲着底下的金嬷嬷就是一阵骂。
金嬷嬷混浊的眼珠子动了动,倒是想骂回去,但是想到刚才听到的陆念锦的身份,又不敢口出狂言,只能压下脾气,道,“既然夫人和少爷小姐都没事了,那就让侍棋去雇辆车,我们尽快回府罢,免得老爷担心!”
丫鬟柳眉倒竖,呸了一声,“现在还没查清楚,是谁在害夫人和少爷小姐呢,就想夫人跟你回那狼窝虎穴,你想得美!回去告诉谢夫人,想要我们夫人回去,先把害夫人的凶手绑过来再说!!”
金嬷嬷:“……”
丫鬟骂完后,又钻回了马车。
陆念锦看了她一眼,叮嘱道,“你好好照顾夫人和两个小主子,回头我让人将夫人月子里恢复伤口用的药送过去。”
丫鬟自是点头应了。
“那我便告辞了!”陆念锦说着,就要带秦嬷嬷一起下车。
丫鬟见她要走,连忙问,“姑娘能否告知,府上是京中哪家,随后我们夫人也好登门拜谢。”
“不必了,说了是举手之劳。”陆念锦说着,便朝车下走去。
她下车后,交代侍卫亲自将万夫人主仆四个送去桂子巷。
侍卫领命离开。
陆念锦打算另雇一辆马车,转身时却发现那位苏公子还没走。
“方才多谢公子。”她看向他,有些冷淡地道了声谢。
苏倦捏着马鞭,朝她微微勾了勾唇,“苏某送太子妃回去。”
陆念锦果断婉拒,“苏公子好意,心领了。”
说完,略一颔首,转身便朝太子府的方向走去。
苏倦看着她窈窕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冷光,夹了下马腹,朝她追去。
陆念锦看到苏倦又出现在自己的身边,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冷声威胁道,“再跟着我,你就不怕你的下场和沈擒一样?”
听到沈擒的名字,苏倦的脸色一下子冷了起来,半晌才道,“沈擒放浪形骸,不择手段,我跟他不一样,便是有所图,也断不会留下把柄。”
陆念锦听他说完,过了许久,叹息道,“如果早知今天,当初我不会救他,也不会救你。”
“但是已经迟了。”苏倦看着陆念锦的侧影说道。
陆念锦不再言语。
走了很长一段路,才看到马车行,她雇了一辆马车,连招呼都懒得跟苏倦打,径直就上了车。
秦嬷嬷在她之后也上了车,刚坐下,就忍不住问道,“姑娘,你认识长宁侯府世子和相国府大公子?”
陆念锦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
“那您就长话短说。”
“我救了他们,他们却都想纳我为妾。”
“畜生!”秦嬷嬷一听是“纳妾”,顿时就火了,狠狠的啐了一口。
陆念锦点头,深有同感。
而被骂为畜生的两个人——
西北军营,沈擒一面被狠狠的操练,一面暗暗想着:陆念锦,你等着,三年后爷回来上京,你必须得给爷生个孩子补偿爷!
马车后面,苏倦微微地眯了眯眼睛,总觉得今日的阿锦跟以前不甚相同,以前的她单纯善良的跟只小兔子一样,多看一眼就想将她吃干抹净一次,但今天的她,却好似多了几分倔强和硬气,撩得他更加心痒难耐了。
……
两刻钟后,马车在太子妃门口停下。
陆念锦下了马车,理都没理后面的苏倦,就朝太子府侧门走去。
回到回心楼,浣溪立刻就迎了上来,跟在她身边,叽叽喳喳道,“姑娘和嬷嬷终于回来了,您不知道,这两天我盼得脖子都长了几分。”
“是吗?”陆念锦朝浣溪看去,结果却看到她衣领之间隐约露出来的一点紫红。
看来,两个婢女的婚事是不能拖了。
这般想着,她不再理会浣溪,而是让芸姜叫了海棠过来。
海棠这些日子一直闷在自己的房中,终于有透气的机会,她红润的脸上带着几分欢欣向陆念锦行礼。
陆念锦叫了起,直接看向她问,“三日后是个不错的日子,我想将你和浣溪的婚期都定在三日后,你觉得如何?”
海棠想到林檎,脸上泛起一抹羞涩,跪下道,“奴婢一切都听主子的安排!”
陆念锦见她没有异议,点了点头,便示意她退下。
三日时间,足够准备一切。
嫁衣是两人自己绣的,嫁妆是陆念锦赐的,新房也都在太子府中。
到了第三日,两个新娘子给陆念锦磕了头,便被相好的婢女簇拥到了新房拜天地……
这一夜,欢声笑语一直飘荡了很久。
陆念锦靠在罗汉床上,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打心眼的为两对新人高兴。
忽然,没有任何预兆,她面前出现了一片阴影。她猝然抬起头,只见无羡公子负手立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她一下坐直身子,戒备地看向他。
无羡公子动了动唇角,看着她防备的表情,心里微堵,半晌才道,“本座今日来是想与你说,若你那日的决定是因为腹中胎儿,那大可不必,本座不会让自己的骨肉隐姓埋名,更不会让他受人非议。”
陆念锦听他这么说着,却冷了脸,“谁说这是你的孩子了?”
“不是本座的,难道还能是别人的?”无羡公子皱了眉,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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