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马车在城门处停下,蔡浥朝城墙上的守城卫亮出国师府的腰牌。
守城卫立刻开启城门,恭恭敬敬地将两人迎了进去。
进城后,马车又跑了半个时辰,才在太子府后门停下。
蔡浥将陆念锦扶下车,又亲自将她护送进去,看着东暖阁的灯火亮了,才纵身离开……
暖阁中,秦嬷嬷在寝房守了一天半,终于等到陆念锦回来,她走上前,正要询问几句。
陆念锦却不等她开口,就哑着嗓子道,“嬷嬷,我累了,有劳你唤人准备汤浴,我想赶快洗洗歇下。”
秦嬷嬷闻言,盯着陆念锦发红的眼圈儿又看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默默离开。
没多久,洗澡水就准备好了。
能容下三个人的黄杨木大浴桶中,陆念锦一个人泡在里面,洗了一会儿后,她身子突然往下滑去,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沉在浴桶中,在水没过头后,闭上了眼睛。
在外面守门的秦嬷嬷借着屏风上的人影,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吓坏了,她再顾不上别的,惊叫了一声就朝屏风后走去,一面伸手将陆念锦往出捞,一面急声道,“姑娘!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过不去,非要想不开!”
陆念锦被秦嬷嬷捞起来时,是一脸的茫然,她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和花瓣,朝秦嬷嬷看去,“嬷嬷你在说什么,谁说我要想不开了?”
秦嬷嬷板了脸,“没有想不开,那姑娘怎么把整个身子都埋进水中?”
陆念锦无奈道,“我只是想将自己洗的干净一点。”
秦嬷嬷不信,她又看了陆念锦一眼,这次却是僵住了,她狠狠变了脸色,盯着陆念锦身上大片的青肿痕迹,颤声质问,“姑娘,您是因为被人……所以才畏罪自裁?”
“嬷嬷!”陆念锦见秦嬷嬷越想越过分,忍不住肃了声,拿出主子的款儿,道,“我说了,我没有自杀的意思,至于我身上这些痕迹……”
她停顿了一会儿,低声道,“就和大慈恩寺那件事一样,只不过这次是国师被下药。”
秦嬷嬷听陆念锦解释完,她差点合不拢嘴,过了好一会儿,才黑着脸点了点头,道,“姑娘不是想寻短见,那老奴就放心了……至于和国师的那两次,姑娘你想想,除了老奴,应该再没别人知道罢?”
陆念锦点了点头。
秦嬷嬷松了口气,“没人知道就好,没人知道就好。上次就不提了,这次,老奴明儿就出府去给您抓副避子药,姑娘你记住,等喝了药,这事儿就算过去了,神不知过不觉,您照样还是清清白白的怀德太子妃。”
陆念锦听秦嬷嬷这般说,胡乱地“嗯”了一声,道,“嬷嬷说的我都省的,只是避子药就不用你出府去买了,我自己等会儿去药房煎一副来吃就好了。”
“倒是老奴糊涂了,竟又忘了姑娘也是大夫这回事。”秦嬷嬷拍了下自己脑袋,说道。
两人低低的交谈着,以为夜半无人,没有第六耳,若全然不知,起夜的楚拂刚好从窗口经过,稍一竖耳,就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是夜,陆念锦给自己全身都涂了药,又煮了碗避子药,一口饮尽了,才回房歇下……
次日起,她又开始去观平殿抄经。
一来给先太子祈福,二来也为了定自己的心。
转眼,时间便过去了一个月。
这天,她抄完三遍祈福经,正打算离开观平殿,大殿的窗口处却传来一阵响动,陆念锦下意识地朝窗口看去,只见蔡浥已纵身跃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陆念锦讶异看了他一眼,问道。
蔡浥则上前拱手道,“太子妃之前不是让属下安排人盯着孟家吗,属下得了消息,孟大小姐这几日又办了件大事。”
“什么大事?”
蔡浥回道,“孟大小姐设计孟二小姐与府中马夫通奸,孟夫人为孟二小姐求情时,却被查出了和人有染的旧事。得知孟二小姐身世不明,孟大人一怒之下,听了孟大小姐的提议,要将孟二小姐送去拢翠田庄。”
陆念锦听的目瞪口呆,好一会才道,“……那孟二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太子妃的话,这孟二小姐长相肖母,并不类父,从面容上来看,还真瞧不出一丝与孟大人相似的地方,再加上二小姐当初又是足月后,过了二十来日才出生的,那就更说不清楚了。”
“没有滴血认亲吗?”陆念锦道。
她记得,古代人还是很信滴血认亲这玩意的。
蔡浥摇头。
陆念锦又打听,“那这位二小姐品性如何?”
蔡浥稍微回忆了一番,道,“孟二小姐因是孟家当家夫人所出,受其母影响,娇纵是有些娇纵的,但害人的事还真从未做过,对待家奴有时候脾气差了点,总体上还算赏罚分明。就中不溜秋的,说不上讨喜,但也不讨人厌。”
陆念锦约莫明白,沉吟了片刻,道,“既然罪不至死,那就找个人将她救出来罢。”
一个养得骄纵傲气的贵族小姐,在被长姐算计之前,只怕一根指头都没被外男碰过,如今一夜之间不但失身于马夫,更要被送去拢翠田庄那种腌臜的地方,想想也是怪可怜的。
蔡浥领命离去。
隔日便传来消息,已经将人救下。只是在拢翠田庄的半日,还是令她受了极大的刺激,现在人已经有些不清楚。
陆念锦听了蔡浥禀报,头疼地挠了挠太阳穴,说好的要改行呢!
现在手又痒了。
蔡浥有几分明白陆念锦的心思,见她犹豫不决,便试着提议,“太子妃若是不想出府,那不如属下先从外面给她找几个大夫瞧瞧?”
“这样也行,若是外面大夫没办法,我再出去看她。”陆念锦点头道。
蔡浥表示明白,离开前,他又像想起什么一般,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她道,“属下险些忘了,这是主子托属下给您的诊金。”
陆念锦听到诊金二字,脸色立刻变了,刚到手的锦盒嘭的一声砸在地上,盒子震开,几十颗拇指肚大的东珠全涌了出来,带着莹润的光泽,弹跳着四散开……
贝齿紧紧地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她才控制住自己的怒气,冲着蔡浥道,“我不会要的,你回去还给他!”
第47章 呵,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蔡浥看着翻了一地的东珠,却是满脸不解,他看着陆念锦问道,“为什么不要,太子妃救了主子,这是您该得的啊!”
陆念锦却懒得跟解释,甩了他一记瘆人的眼刀,拔腿就朝外走去。
蔡浥看着陆念锦离开,只觉得人生艰难。
好像自从主子结识太子妃后,他就成了风箱里面的老鼠——两头受气。
但受气归受气,掉在地上的东珠还是得捡。
整整六十六颗浑圆硕大的东珠,他弯着腰,撅着屁股,找遍药房所有犄角旮旯,终于艰难地数够了六十六颗。
回到大慈恩寺后山竹楼,他进了书房,一脸郁闷地将锦盒呈上,无奈道,“主子,您给太子妃的诊金,她不肯收,让属下带回来还您。”
无羡公子看了眼放在桌上的锦盒,眉头紧紧皱起,诧异地反问,“你同太子妃说,这是本座给她的诊金?”
蔡浥迟疑地问,“难道……不是吗?”
无羡公子扶额,深深叹了口气,摆手道,“算了,你就直接说,太子妃这回有多气吧!”
蔡浥听主子这么吩咐,暂且将心里的狐疑放到一边,他仔细地回忆了下陆念锦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道,“好像比上次,属下让她穿您送她的衣裳给您看还要生气!如果您当时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可能会直接将锦盒砸在您的脸上!”
无羡公子:“……”
那就是怒不可遏了。
“主子,太子妃到底为何会如此生气?”蔡浥将心里的疑惑扒拉出来,凑近无羡公子,不耻下问道。
无羡公子却只是冰冷地看了他一眼,问,“你可知太子妃当日是如何为本座解毒的?”
蔡浥想都没想就道,“不就是金针刺穴,将药性逼出体外吗……难道、不是?”
无羡公子眼中寒光湛湛,嗓音沉闷,“本座那样与你说,是为了太子妃的清誉着想。”
……
“原来是这样!”蔡浥听无羡公子这般说,终于想明白陆念锦为何生气,一时间,硬朗的脸上全是悔色,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那现在怎么办?”很久后,他才再次看向无羡公子,懊恼地问,“如今还指着太子妃为主子您解毒……怎么能这样往死地得罪她!”
无羡公子移开目光,修长的手指无奈地轻叩着桌面,道,“过几樱花国座去趟太子府,与她解释清楚罢,但愿她能听的进去。”
也只能这样了,蔡浥心道。
正想着,他脑中突然有一道灵感闪过,跟着脸色骤然一变,忽然看向书桌后的无羡公子,若有所思道道,“那之前的衣裳……”他想说,主子之前送给太子妃的衣裳,是不是也不是什么正经衣裳?
但话还未问出口,就被无羡公子威压十足的目光给堵了回去。
“……若主子没有旁的事,属下就先退下了!”
他内心一凛,忙识趣地提出告退,不等无羡公子答应,就一阵风似的旋了出去……
无羡公子在他离开后,抬起手,轻轻地摩挲了下桌上的锦盒,嘴角勾起一丝难言的苦笑,但愿她还肯听她解释吧!
太子府,回心楼。
陆念锦离开药房,回到东暖阁,再也忍不住委屈,浑身都发起抖来,扑在了床榻上。
诊金?他竟然让人给她送诊金!他什么意思啊!
他是真把她当一味药了,还是在他心里,她就是一个用钱就能收买的女人,用完了就拿一匣子珍珠来打发她!
凭什么!他凭什么这般侮辱她!
陆念锦越想越气,越想心里越堵得慌,她狠狠地咬着牙,眼泪如雨一般落下,打在枕头上……
“无耻!大猪蹄子!”
“薄情寡性,冷心冷肺的男人……”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她一边哭,一边在心里骂。
哭到最后,许是累了,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到了晚上。
睁开眼,秦嬷嬷就坐在她的身边,慈祥和蔼地守着她。
陆念锦被她扶着坐起身来,想到自己睡前发生的事,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自己的眼睛,担心到,不会哭肿了罢?
秦嬷嬷知道她的心思,笑着道,“姑娘放心,老奴在您睡着后,就帮您热敷过眼睛了,并没有红肿起来,您不用怕见人。”
“嬷嬷……”陆念锦听秦嬷嬷这般说着,一下子又红了眼眶,她乖巧地朝她怀里靠去,环住她的腰身,瓮声瓮气道,“嬷嬷,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秦嬷嬷低了低头,宠溺地看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嬷嬷这一辈子,没什么亲缘,能放在心上的就姑娘你一个,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她说着,又陪陆念锦坐了一会,待陆念锦没那么粘着她了,才放开她,笑着问道,“姑娘睡了许久,现在该饿了吧,要不要让人传晚膳?”
陆念锦闻言,看了眼窗外天色,又摸了摸有些空的五脏庙,道,“是有些饿了,那就先用晚膳吧。”
秦嬷嬷道了声“好”,转身下了榻,出去招呼人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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