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她倒能神气起来了。可也不是我说你,这种场面,你多少也得过问过问。更别说,还开了特恩,进来的不止命妇,也有些闺门的小姐。若回头出了什么差错,她卫仪一个可兜不住。”
“是,母后教训得是……”沈皇后埋下了头去,手也握得紧了一些,“那观礼后儿臣自当回宴主持。至于柔仪殿,还未正式开宴,贤妃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嗯。”
太后这时候才点了点头,勉强算是饶了过去。
只是陆锦惜在旁边,却是听出点味道来了。
传言还真不假。
太后娘娘方才这一番话里透出来的,既有对沈皇后的不满,也有对贤妃卫仪的不喜。
想来她是太后,自觉是后宫中第一尊贵的女人。
皇后沈氏,小门小户出身,性情手段都一般,压不住人,所以不满;贤妃卫仪,行事张扬、手段太过是其一,与先皇的卫皇后有关是其二,所以不喜。
传闻当年太后还是端妃的时候,就很不受宠。
先皇后卫嫱执掌封印管理六宫,是个手段很厉害的女人,却并不很喜欢端妃,更为多照顾其半点。
如今的贤妃卫仪是先皇后卫嫱的侄女,纪太后岂能喜欢?
人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果真不假。
陆锦惜事不关己地想着,还是不说一句话,仿佛坐在这里的不是那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陆锦惜,而是昔年那个怯懦胆小不敢说话的陆氏。
没办法,她对后宫的女人们实在不感冒。
功利地想,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后,看着都像是扶不起来的阿斗,既于她无用,又无法带给她利益。
所以,何苦费那神呢?
她只将自己的目光移到桌案上,时不时露出一个含蓄有礼的微笑,来表示自己还在倾听。
这模样,倒也没有引起人怀疑。
毕竟,她这样与很久以前进宫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就连永宁长公主都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大约巳时三刻,一名小太监从太和殿那边跑了过来,凑到了永宁长公主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永宁长公主眉头顿时一挑,威仪的凤眼里,露出几分惊讶。
紧接着,便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起来,迟疑中摆了摆手:“你去吧。”
“是。”
小太监躬身一拜,便又退走了。
这一幕,在场之人都看见了。
陆锦惜是永宁长公主侄媳,且聪明,所以只看着没问;沈皇后自来有些惧怕这一位位高权重的长公主,所以虽然好奇,却不敢问。
唯有纪太后是她母后,在那小太监退走后,便奇怪问道:“可是朝上出了什么事?”
这时辰,大臣们都还没有下朝呢。
那小太监则正好从上朝的太和殿那边来,以纪太后对着宫廷的熟知,几乎就立刻猜到了正确的方向上。
事实也的确是出了事了。
只不过……
永宁长公主皱着的眉头没有松开,也不知为什么,莫名看了陆锦惜一眼,随后才道:“朝上倒没有出什么事情,只是今科会试不是要开了吗?皇上想点顾觉非为考官。本来是没多少人反对的,但没想到,老太师竟然反对了。”
“什么?”
纪太后顿时惊讶起来,只觉十分出乎意料。
顾承谦乃是扶立萧彻登基的真正功臣,比起卫太傅这种情势逼迫下不得不点头的可好了太多。
因着这一层关系,纪太后对顾氏一门也是青眼有加。
顾觉非就更不用说了。
顾氏一门的嫡长子,也是顾承谦最得意的儿子,有着八斗高才,且以前常在宫中走动,算是当今皇帝萧彻的挚友。
他以探花身份进入翰林院其实已有六年,只因人不在京城,所以各种查考都没做。
但与他同年的那些人,如今可都已经在朝上做官了。
“顾承谦没糊涂吧?”
纪太后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只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顾觉非这六年可不容易,好不容易回来了,不就是要接下他的重担,撑起顾氏一门吗?且又不是点会试总裁官,不过是个普通考官罢了。以顾觉非的才华,也没人能说三道四啊。”
谁说不是呢?
所有人都以为当初顾承谦冒雪上山,叫了顾觉非回家,该是觉得自己应该致仕了。接下来,就应该是全力支持这个儿子,进入朝堂,站稳脚跟。
所以,当初整个京城才那么轰动。
可现在,这么个绝好的机会,而且还是皇上亲自提出要点考官,结果竟然被顾承谦驳回了?
就是永宁长公主都觉得不可思议。
总不能是因为薛况那档子事儿吧?
可不应该的啊。
这件事顾承谦六年前就知道,六年后还是请了顾觉非回来,证明他到底迈过了这个坎儿,心里再不认同他,可也的确需要他。
但现在……
平白无故,跟皇帝对着干,这不是一心要跟顾觉非作对,还不想让他顺利进入朝堂、不想让他上位吗?
一时间,永宁长公主想起了前阵子听到的“传闻”,阅微馆回去的次日后,顾承谦便病倒了。
对外只说,是身体不好。
但永宁长公主知道,大夫们诊治之后说,那是急火攻心,气的。
至于顾觉非,也是有一阵子没出府。
后来去学堂教薛迟他们,却是脸色有些苍白,身上还带着点清苦的药味儿。
是跟薛迟有关吗?
还是说,除此之外,顾觉非还犯了什么别的忌讳?
这父子俩啊……
永宁长公主思及此,也觉得有些复杂,只道:“老太师的心思,谁能猜得着?大约是想再晚点,也或许是为了二公子吧。听说他二公子顾以渐今年也参加会试。他们是兄弟,总该避嫌。”
“这倒是有点道理了……”
纪太后听着,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便慢慢思索着点了点头。
同样的一番话,陆锦惜也听着。
只不过……
这个理由,实在无法说服她。
一个年轻且名气未出的顾以渐,凭什么跟顾觉非相比?
为了顾以渐的科举,断了顾觉非的前程,简直是本末倒置。
顾太师一朝宰辅,怎么可能掂量不清这点利害?
她慢慢地抬眸看了永宁长公主一眼,却暗暗思考着这件事代表的意义,可一时心思又忽然飞走了——
铺在面前的青云路,被自己最亲近的人阻断……
顾觉非,该是什么心情呢?
☆、第82章 第082章 曲线救国
“退朝——”
一声洪亮的唱喏, 从高高地太和殿上传来, 一下拉回了她的思绪。
上首坐着的纪太后还在与永宁长公主及沈皇后说着话儿, 于是, 陆锦惜才意识到, 自己竟然走神有一会儿了。
幸好,并没有人注意到。
在“退朝”的声音传来之时, 纪太后她们谈话的声音自然就停了下来, 朝着太和殿那边看过去。
在她们这个位置, 恰好能看到太和殿殿门。
大臣们自门内鱼贯而出,都穿戴得整整齐齐,只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又不一样。
他们有的一个人走着,也有的三三两两走一起,一面走一面说话。
出来的大臣, 对陆锦惜来说, 大多都是生面孔。
仅有几个面熟的, 也就是一个九门提督刘进, 一个当朝太师顾承谦,还有个瘦些的白胡子老头儿在顾承谦身边走着, 看那官服应该就是太傅卫秉乾了。
顾觉非出来的时候, 她一眼就看到了。
翰林院修撰从六品的官服穿在他身上, 竟没损他仪容半点。
就这么看过去,竟然觉得上头绣着的那一只雪白的鹭鸶都有了仙鹤的□□。
他那张被老天精心雕琢过的脸上, 更不见半分的愤然与失意。
就好像, 片刻前的朝会上, 那个距离会试考官位置仅有咫尺之遥却偏偏失之交臂的人,与他毫无干系;
就好像,导致这一场失之交臂的人,不是他那一位位高权重、贵为太师的父亲。
顾觉非依旧是那个淡然的顾觉非,甚至若仔细了看,还能发现他唇边隐约着的一抹浅笑。
顾承谦就走在他前面一些,可他没有追上去,顾承谦也没有停下来与他说上半句话的意思。
旁人或许以为他们父子俩是在避嫌吧?
但顾觉非心里很清楚,自打祠堂那一晚他当着顾承谦的面说要娶陆锦惜之后,这父子的情分便断得差不多了。
只是他到底也有几分没想到。顾承谦竟然会做得这么绝。
身为当朝太师,他即便是不结党不营私,说一句话,满朝文武又有谁敢当成是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