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才几年……
这些年,他一定过的很苦吧?
阿桥的爹……
这个称呼在脑海中浮现。
随之,心惊胆颤,遍体生寒……
不!
不!
她不能再这样叫他了!
她没有资格了!
而这一刻,柳河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不过脸色却平静了许多,毕竟他是有了心里准备才来的,而见到张氏之后,浮现在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同样是,她老了,这么多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其实柳河恨张氏吗?
恨过的。
尤其是在听到她丢下女儿改嫁,还卖了家里的田地走的时候,他恨她的!
在他恢复记忆,在那段艰难的回家之路,家里的妻子跟女儿就是他的灯塔,一直等待着他回去,也一直支撑着他走过那一次又一次的艰难!
终于,他回到了家了。
可是这个家却早早就没了!
妻子妻子没了。
女儿女儿也没了!
他恨张氏的!
可是……
想到了当年的那件事,他又恨不下去……她在最艰难的时候选择抛弃阿桥,或许就是因为她们不是……即使她不知道,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改不了的,就算她不知道,可最后做出的决定还是表明了她心底的感觉。
她不要阿桥!
所以,他不恨了!
就当他欠了她的!
再后来……
她出事了,差一点没命,便是怨,也没了。
因为说到底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他自己!如果他不去走那次的货,如果他留在家里陪着她们母女,那他的家还在,她不用受这么多的苦,而阿桥也不会被卖,不会来到易家,现在更不会……
“我来看阿桥的。”
柳河收起了思绪,轻轻道。
张氏却仍是僵着。
萧瑀面色有些尴尬,“张姨……”
张氏却猛然转身,往厨房跑去,背影颤抖。
柳河低下了头,他知道张氏为何要这样,就算如今已经陌路,可是毕竟是当了几年的夫妻的,可是……现在不是顾及这些的事情,“萧二少爷,阿桥在哪里?”
“我领您去。”萧瑀道。
柳河跟着他去见了柳桥,这时候柳桥已经安稳了下来,正呼呼大睡,“真的没事?”
“没事。”萧瑀回道,“我送嫂子回来的时候已经去看过大夫了,大夫说她只是醉了,睡一觉就会好的。”
柳河松了口气,随后又面色一沉,“阿桥好好的怎么会醉酒?”
“是这样的……”萧瑀将事情简单说了说,嘴边也泛着苦笑,“……当我跟君东家谈完了之后就去找嫂子,可是没想到嫂子饭菜没吃……多少,就是喝光了酒……醉倒了……”
“金玉满堂的人怎么能够给阿桥酒喝?!”柳河怒道。
萧瑀苦笑,“可能是伙计想要讨好我们,所以才忘了嫂子的年纪不宜喝酒。”
“易之云呢?!”柳河再次怒喝,一定是这小子不听阿桥的劝,阿桥才会这样伤心的!一定是!“你带我去找他!我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想做什么?!从军?他傻了吗?!”
萧瑀忙拦着,“阿河叔,易大哥也是有苦衷的,他……”
“岳父。”萧瑀的话还没说完,门口便传来了易之云的声音,而他的手中还端着一碗冒着气的解酒药。
柳河一见了他,顿时睁大了眼睛,“你这臭小子,我说过如果你……”
“岳父。”易之云却轻轻打断了他的话,“大夫开的解酒药好了,你让我先喂了阿桥喝,再说其他的事情好吗?”
柳河面色铁青。
“阿河叔。”萧瑀也劝道:“本来易大哥昨天就被云姨打的内伤的,他应该在屋里休息的,可是却执意要去给嫂子煎解酒药,你就先让他喂了嫂子吧。”
柳河目光剐了一圈易之云,起身让开了位置。
易之云面上一喜,端着解酒药上前,坐在了炕边小心翼翼一勺一勺地喂了柳桥喝,而且还边很细心地擦干她嘴边溢出来的药汁。
一碗药,喂了小半个时辰。
喂完了药之后,易之云将碗搁在了一旁,然后抬头看向萧瑀,“阿瑀,你先出去。”
“易大哥……”
“出去吧。”易之云道,“岳父不会对我怎样的。”
柳河对这话嗤之以鼻。
萧瑀看向柳河,“阿河叔,易大哥他是有苦衷的,你先好好听听他解释,就算看在嫂子的份上。”
柳河扫了他一眼,冷哼道:“如果不是因为阿桥,刚刚我见了他就动手了!”
“阿河叔,易大哥已经受了内伤了!”萧瑀惊呼道。
“阿瑀,你出去吧。”易之云加重了语气。
萧瑀看了看他,只好叹气道:“好,我这就出去,你们好好谈谈。”
就在萧瑀走出去关上了门的时候,柳河便当即上前,一把揪着易之云的衣领,将他从炕上提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去从军?!阿桥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这个家哪里过的不好了?!你从什么军?!”
“岳父……”
“你对我保证过一定会照顾阿桥,会一辈子对她好的!”柳河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你就是这样对她好,就是这样!?”虽然为了不吵着柳桥压低了声音,可是还是清楚地表现出了他的愤怒。
易之云看着他,“岳父,我知道是我对不住阿桥……”
“我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柳河要听的不是这些话,他不想听他说好听的话,“你是想甩了我闺女所以才去从军?”
这个原因自己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可是……
“你要是真的这样想,那我带阿桥走就是了!我们柳家没有你们易家有钱,但是养活阿桥没有问题!”说着,便松开了他,然后便要动手带女儿走。
“岳父!”易之云当即阻止,挡在了柳桥前面,“你不能带她走!”
“让开!”柳河怒道。
易之云咬着牙,“阿桥是我的媳妇!”
“你都要去送死了,还要媳妇做什么?”柳河怒道,“你想要我女儿给你守寡吗?!”
易之云僵着脸,“我不会死!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柳河好笑了,“活着回来?就凭你?!那么多人有去无回,你凭什么说你可以活着回来?你有什么本事活着回来!?”
战乱的时候朝廷强制征兵没有办法不得不去,可是现在根本没有强制,他跑去从军做什么?不对,就算是战乱的时候,朝廷也不征独子入伍的,更别说是寡母养大的独子,而且,他还是考过了县试的,是个文人!
他到底疯了那条筋去从军!
“你不想我带阿桥走是吗?”柳河咬着牙道,“那好,你现在马上去消了自己的名字!马上去!”
易之云看着他,“岳父……我不能答应你……”
“你——”柳河气疯了,“那你滚开!”
“岳父……”易之云咬了咬牙,“阿桥现在还没醒……你就算带她走,也该等她醒了之后再……”他无法在强硬地说不许任何人带柳桥走。
柳河气的面色发青,“你就这么肯定阿桥不会跟我回家对不对?你就吃定了阿桥不会离开你易家?!好!我就等阿桥醒了之后才来带她回去!我就不信你这样对她,她还会留在这里让你随便欺负!”
易之云无言以对。
柳河浑身发颤,“易之云,我果然是看错你了!我以为你是一个有担当,一个可以让阿桥托付终身的男人!我还庆幸阿桥运气好被卖也能卖到你们这样的人家,给人当童养媳还能得到这么好的夫婿!臭小子,我看错你了!”
“岳父……”
“不要再叫我岳父!”柳桥断然打断了他的话,“等阿桥醒了,我马上来带她走!从今往后,她跟你,跟你们易家再也没有关系!”
从今往后,她跟你,跟你们易家再也没有关系!
不!
“不!她是我的媳妇!一辈子都是!”易之云惊慌道。
柳河被气笑了,“你想我女儿当寡妇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岳父……”
“我告诉你,我柳河这辈子就是这样了,但是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女儿也毁了!”柳河一字一字地警告道,“我不管你为什么要去从军,也管不着,可是,我绝对不会让你毁了阿桥!想要阿桥给你守一辈子?你做梦去吧!”
骂完,看向昏睡的天昏地暗的柳桥,眼底的愤怒转为了心疼跟慈爱,半晌,转向易之云,“我一定会带阿桥走!”随后,转身离开。
易之云双手紧紧地扣着炕沿,却始终无法阻止身体的颤抖。
他错了吗?
错了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痛苦?
错了吗?
……
柳河走出了屋子,如果可以,他一定会在这里等的,可是不成,他关心柳桥,但是没忘了张氏,刚刚张氏的反应,如果他在这里等,恐怕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一定不会让阿桥继续在呆在易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