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女人从小在娘家长大,受到娘家的关爱,她从心里真正当做一家人的自然是娘家人。可是,男人就是想当然地认为妻子应该喜欢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和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是在现代社会,很多人也是这样想,也因此产生了很多的夫妻矛盾,甚至离婚。
卢八娘是理智的人,她明白想管理好婚姻,处理好与马十七郎的亲人的关系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当然她从没想过与齐王府的人友好相处,亲如一家人,但是她要让司马十七郎认为自己对他的亲人都非常好。
即使有的时候,不避免地出现一些矛盾时,卢八娘也不会做坏人,她会把责任推到司马十七郎身上,而保持自己永远是高贵善良的。
就像现在,卢八娘拿出了淮北最高的水平招待司马十七郎的亲人。大家面前摆的酒是孟白送的,案几上的菜肴包括了淮北当地的山珍海味,虽然做得不够精致,但已经是淮北这里的最好的了。卢八娘还把府里的女乐叫出来弹琴助兴,一时间颇有几分京城里歌舞升平的意思。
酒宴的气氛越来越高涨了,司马十七郎的也忘了刚刚小小的不快,与兄弟们说笑谈天,毕竟在一起长大,血又总会浓于水,兄弟间感情再淡,也能有一些。而且以司马十七郎的理念,他是肯照顾自家兄弟的,就是对于当年迫不得已离开他的兄弟也不会记恨。
酒过几巡,大家都带了几分醉意,就听有人说:“十七兄,怎么不让我们的小嫂子出来给大家敬一杯酒呢?”
原来还是二十五郎,他有些醉了,端着酒杯晃着,“听说薛家小嫂子貌美无比,见到她的人都无不惊为天人呢!”
“是啊,我听娘子说,薛家表姐体态娇弱,精美无双!”司马二十四郎也充满好奇之心,“有时在院子外面听到薛家表妹的琴声,还是才女呢。”
其实薛九娘根本没见过薛祺娘,她听到的也不过是传闻,而这传闻是董夫人和卢八娘一起打造出来的。二十四郎的消息自然从她那里听来,而琴声确实能传出府外,淮北王府实在太小,卢八娘又不禁止薛侧妃弹琴。
幽雅的琴声就这样传了出去,甚至在卢八娘的默许下,淮北军中不少人都听过薛侧妃是个世上少有的病弱美人,淮北王颇有艳福的传言呢。
“薛家表妹从小就体弱不能见外人。”司马十郎看出弟弟们醉了,而十七郎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赶紧出来打圆场。
“我们又不是外人。”二十五郎醉熏熏地反驳。
司马十七郎理也不理他。
二十四郎则又想起来一件,带着些委屈地说:“十七兄,前些天俘到的漂亮白奴都送到京城了,我和十兄都没有得。”
“是啊,十七兄送到府里的四个白奴,啧啧,可真漂亮!那皮肤白得像雪一样,眼睛还是绿的!”
“那次我去叔祖家,听叔祖也说十七兄送的白奴要比他家以前的要好得多,可是他太小气,说什么也没让她们出来宴客。”
白奴送回来时,司马二十四郎已经回了大营,他那时虽然还在养伤中,但还是带着伤过去看了几回,他原来想得还挺好,以为淮北王妃会送给他一个,但是很快人就都送到了京城,等他养好了伤,退而求其次想要个女乐,又被王妃拒绝了。
酒精慢慢地让二十四郎激动起来,他早就有些不满了,薛九娘嫁过来时的嫁妆中只有一些财帛,却没有漂亮的侍女,而自己为了北征受了伤,竟然没有得到特别的优待。平时不敢说出的话,今天却鼓起了勇气,“十七兄,白奴没有兄弟的,不如就把女乐赏我一个吧!我家里的侍婢丑得要命,又不会歌舞,兄弟的日子难过啊!”
“是啊,我们过来就是为了找十七兄享福的,不如把女乐给我们一人分一个,将来再得了白奴千万别忘了兄弟们!”
“得说十七兄还从羯人那里得了无数的金银财帛,”又有人用渴望的语气说:“现在京城里各家都喜欢摆些羯人的金器,想是淮北一定留了不少,为什么不摆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呢?”酒宴上的器具不过是些普通的白瓷,一件金银器都没有,与传说中淮北王得了像山一样高的金银器相差太远了。
司马十七郎环视了他的这些兄弟们,因为初到淮北军大营,每个人都打扮得不错,高高的帽子,光灿灿的锦缎袍服,身上佩着美玉,在淮北军大营朴素的着装下异常显眼,不知情的人看到了,总要赞一声这些龙子凤孙们气度不凡。
现在喝多了酒,不再特意维持端正的姿势,于是帽子歪了,身子靠着案几,话说得最多的司马二十五郎揎袖露臂,却不防袖子里不小心露出的一片里衣,发黄的旧绢上面还有几个破洞。明明精穷,却偏偏在外面穿着绫罗绸缎充门面,只是真相能骗过谁也骗不过自己。
再瞧他们恣意放纵的形象:看着女乐们流着口水的,说些下流话的,偷偷动手动脚的,他们大约把这里当成齐王府了吧!
司马十七郎心里突然觉得非常悲凉,自己的这些兄弟们,没有一个人问到自己北伐的难处,没有一个人想到自己与胡人交战时九死一生的艰苦,没有一个人相信北伐所得的战利品大都送到了京城,他们想的不过是到淮北来享受!
当年淮北军差不多一无所有地渡河北上,最初粮食不够吃,快入冬了兵士们尚不能每人有一件厚袍,更别提日常用品的极度匮乏,现在虽然好多了,但是平时自已和王妃穿的不过是普通绢帛衣物,每餐不过三五个菜,就是他自己,也是为了弄些粮食才纳了个妾,本就是名义上的,至于白奴,王府里一个也没留。
司马十七郎忍不下去了,转过头向尚喆和湖阳郡主微板着脸说:“姐夫姐姐一路劳顿,早些休息吧,我们兄弟再说一会儿话。”
尚喆和湖阳郡主都是会察言观色的人,马上都答应着站了起来,湖阳郡主也很无奈,在路上她不是没告诉弟弟们到了淮北应该如何,可是没有人肯听啊!她在走前还不忘向卢八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劝着点司马十七郎,卢八娘只做没看到。然后她又向这群弟弟们使个眼色,让他们老实些,结果他们是真没看到。
只剩下司马家的人了,司马十七郎挥退了女乐,先向司马二十四郎淡淡地说:“二十四郎,有心思要女乐,说明你的伤全好了,明天就回军中,每天都要按时操练,我会让田涵盯着你的!”王妃早就把二十四弟的事告诉了自己,自己也赞成他先生嫡子再纳妾,可是二十四弟竟然还敢当着自己的面开口,真是不懂事!
“至于你们,”司马十七郎用手划了一下,全包括了进去,“愿意从军的就和二十四郎一样到军中从我的亲兵做起,不想从军的就去让十兄安排你们做记事,干得好我自然提拔你们,若是哪一个敢在淮北惹事,我绝不会轻饶!”
然后他起身扶起了卢八娘,“我们回去吧。”
第八十一章 建宗祠十七郎教弟送玻璃卢八娘劝姐〔一〕
卢八娘扶着司马十七郎的手,感觉到他的低气压,便轻声说。“毕竟刚到淮北,总要慢慢适应。”
京城里的风气本就与淮北很不相同,特别是齐王府里,这几年愈发地糜烂,司马十七郎出了齐王府的大泥潭后回头再看到这些纨绔的行为越发地不顺眼了。
其实卢八娘不是想装滥好人,而是她理解司马十七郎的这些兄弟。他们大都数是比十七郎还惨的人,最起码十七郎小时候曾受到过齐王重视,他生母死后也还有池师傅护着,而别人呢?很多一直就生活在完全被忽视的状态中,哪里有人教育过他们应该如何上进呢?
尤其是十七郎的弟弟们,他们最重要的成长的阶段也错过了齐王和齐王妃为了夺嫡而奋斗的时期,那时齐王府表面上看起来还算是秩序井然,最近几年的齐王府,连遮羞布都不用了,孩子们长成这个样子不是很正常的吗?
当然她这样说的根本原因却是,司马十七郎对他的兄弟们虽然很不客气,但其实还是关心他们的。毕竟是宗法社会,同姓同族本就要相互照应才能更好地生存,更何况他们都是亲生的兄弟。
“亏了王妃贤良。”司马十七郎真心感谢卢八娘,骄傲如卢八娘的贵女,能够对自己的兄弟们这样用心确实难得,家里的事自己只要交给她就能放心,“虽然生气,但总不能不管,我才知道二十三弟的亲事还没有着落呢,下面还有好几个,你看看帮他们都挑个差不多的人吧,别的都不要紧,只是一定要士族出身。”
卢八娘心里一笑,就是这样生气,司马十七郎也没忘了给兄弟们结一门像样的亲事。她略沉吟了一下,“淮北军营里士族女本就很少,而二十三郎几个年纪却又拖不起了,还真要抓紧呢。”
司马十七郎晓得这些难处,“这些事也不是能急得了的,再者总要他们懂些事了再成亲,总不能耽误人家的女孩,只是要先打算起来。”
“你放心吧,我都懂的。”卢八娘嗔道,论贤良卢八娘觉得自己装得还不错,只看司马十七郎将青州都给了自己,也确实应该贤良一点,比起青州的收入,几个弟弟娶亲又能花多少钱呢?
不过呢,卢八娘哪里是真贤良的人,小叔子这种生物她实在喜欢不起来,对她来说,拿点钱不算什么,娶亲也没关系,但是她可不想与这么几些个讨厌的人经常打交道,尤其是今天二十四郎的那几句话,让她心里恶心极了,若不是自己先向司马十七郎报了备,而他也信自己,弄不好自己就成了一个苛刻小叔子的嫂子呢!
总要把司马十七郎兄弟的事完全撇开,于是卢八娘体贴地说:“弟弟们还小,总要有人好好教导他们,我一个嫂子总不适合说太多,就像二十四弟纳妾的事,他大约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就有些不服,可我是嫂子,总不能眼见他犯了大错不管。再则叔嫂间若无他事,也不好常见面的。我们既早就分家出来,不如也建一个宗祠,让十哥做宗令,将淮北皇室子弟都管起来,我每年可以拿出些财帛补贴大家。”
“让十兄管管他们倒是个好主意,”司马十七郎很认可卢八娘的意见,“至于补贴还是算了吧,越是给他们补贴,他们越是一事无成,让他们都去做事,挣俸禄养家。”
“你提到建宗祠的事我也早就在想了,只是先前不是合适的时机,现在倒是办起来的时候了。”司马十七郎对于宗祠大事一向都非常重视,《左传》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指的是祭祀祖先的仪式;戎,指是的出征前祭祀社稷的仪式,也可以代指战争。
战争,是一种保证,只有通过战争才能支撑和保障淮北新政权的存在和延续。而祭祀,不只是从历史的根源上来宣示淮北政权的正统,也是凝聚淮北军的精神,司马十七郎供奉先皇遗诏,其实就是同样的道理。
果然司马十七郎道:“我们既然分宗出来,必要自己建宗祠的。地点我也想好了,就在淮北军大营旁,以供奉皇祖父遗诏的大殿为最中心再建几座殿堂。你在周围留出几千亩皇庄,供祭祀和救济族人之用。”
“而且我想以后,不只是齐王府的弟弟们会陆续过来的,也许妹妹们也会被送过来,说不定宗室也会有人来淮北,我们也该早些打算,定下成例,一视同仁才好。”
卢八娘早就虑到了这里,今天这么多人到淮北,没有齐王夫妻的默许肯定是不成的。要知道这么多的儿子就是无底洞,他们已经负担不起了,便转嫁压力到这里,不得不说,齐王夫妇真不傻,也真不要脸!
而且司马十七郎并不会推诿,他一向有着封建大家长的自觉,毫无疑问地会接下来,看来他也想清楚了,这么多的人,他若是都养着,将来恐怕会是更大的麻烦。只能逼着他们上进,当然这才是真正为他们负责。
于是卢八娘赞道:“王爷,若是只拿点财帛供养其实是最省心省力的,你是真心关心兄弟们,才让他们习文从武,这是为他们长远打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