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寒道:“你师尊大约也说了只要注意分寸,便并无大碍吧?”
玉襄笑道:“你是看我现在还在催它开花猜的吧?”
她摇了摇头道:“我师尊说,随我开心就好。”
“尊重事物的四季轮回没有错;想要见它开花而让它提前花期也没有错;给它休养生息的时间没错;但不断地让它盛开,拼尽一生的力气绚烂一时,去肆意怒放,宛若流星一般短暂却绚烂,也没有错。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很多错误,却并没有那么多的正确,那只是不同人的选择。每个人都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
“敬畏、逍遥、节制、放纵体验生与死的极限……我怎么选,都没有错,所以随我开心就好。”
听完这话,白秋寒上前一步,将手放在了那棵大树的树干之上。他感觉到了什么,微微一笑道,“你选择封印了它。”
“嗯,我封印了它的生命力,叫它不能开花,只能滋润根茎,深深地缠入崖壁,粗壮的吸取更多精华,将开花的力量储存起来。”见他猜对了,玉襄开心道:“这样,只有我想让它开花的时候,它才会开花,而那时,它可能已经储存了好几百年的能量,即使为我开上一整年的花朵,也不会担心能量耗尽而枯萎。”
“它快成精了。”
“这你也发现了?”玉襄眉眼弯弯道:“我五师兄和六师兄,都是精怪,我六师兄还是我师父点化的石头。所以我发现这棵树快成精的时候,我就决定收它做我的第一个徒弟。”
她眼睛亮亮道:“我一直在等它生出灵智,也一直在想,到时候,应该给它起个什么名字。”
白秋寒笑了笑,道:“按照你师父的风格,不如就叫王四。”
“呸!”玉襄嗔了他一眼。“我才不要!我告诉你,我实名嫌弃我师尊的起名能力!他什么都好,就是起名的品味太糟糕了!”
不识情滋味的少女,一旦情窦初开,自然而然的就会学会如何向着心有好感的少年娇嗔薄怒。
就好像点石成金一般,没有这样的经验,有些女孩的外表纵然已经格外成熟
了,内在却还只是个天真懵懂的幼稚孩童。
但若是心有所动,哪怕外表还青涩稚幼,内心却能在一瞬间,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少年也是一样的。
他见她嫌弃太逸,心里便有一种莫名的高兴。
而玉襄背着手,有些扭捏的揪着手指说:“以后你也帮我想想名字吧。”
白秋寒点了点头道:“好。”
玉襄见他答应,忍不住笑了,随即又狭促道:“不过,你该叫我师叔。那我的徒弟,就跟你平辈呢?而且这棵树生了好久好久,没准比你还大。”
“呵。”白秋寒淡淡道:“你看我认么?”
玉襄笑的更厉害了,她道:“你不认什么啊?”
“我才不会叫你师叔。”
“可是,”玉襄狡黠道:“门派对你的补偿已经发下来了,在我这里,你要不要?”
“……”
她从储物手镯里掏出了一大摞符纸——虽然上阳门出品的符箓,威力只以自保为主,也不可能做到完全的等值,却也是价值不菲。
不过,这点财物,白秋寒还没放在眼里。他只是觉得有趣,所以顺着玉襄,陪着她嬉闹。
玉襄笑眯眯道:“叫声师叔就给你。”
白秋寒就乖乖道:“……师叔。”
“诶,真乖。”她作势就要将符箓放进他的手心里,却在他准备接过去的时候忽然手一扬,又躲了过去,笑道:“再叫一次。”
白秋寒一时无语,没办法,只能拉长了音调,无奈又好笑的又道:“师——叔——”
玉襄这才心满意足。
而岚与萤卧在一旁,瞧见这对互动,大的那只优雅美人低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呼噜声,惹得萤嗷呜扑上去咬他耳朵。
岚:【你主人真傻。】
萤:【你主人才傻!】
不过,虽然萤势头骁勇,但他们年岁毕竟差距颇大,岚动也不动,懒洋洋的抬起一条前腿,便轻而易举的将萤压在了爪子底下。
他们是兄妹,又结伴远离了族群,自当相互友爱。
打闹了一会儿,岚很快便服了软,低头给炸毛的妹妹舔了舔毛,萤这才哼哼唧唧的又缩进了他的肚子下头——没办法,打也打不过,既然他都认错了,那就原谅他吧。
……
忘一离开了上阳门。他本就是魂魄,散去实体,藏在云上,就像是一阵轻烟,随风飘去。
只是行至千星宗附近时,突然有一道陌生却极为霸道的神识席卷而来,那是修为上的强势碾压,让忘一几乎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就被迅速捕获,失去了意识。
他修为高深,由于体制奇诡,整个修真界能打赢他的,或许有不少,但能让他毫无还手之力就被迅速制服的,恐怕连他的师尊,当世修真界第一人的太逸真人都做不到!
当忘一重新恢复意识,睁开双眼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其中的惊险危急之处,便先发现自己居然有了一具身体。
他以魂魄之体修行了千百年,哪怕能够凝聚出实体,那感觉也与一具真正的肉身感觉极为不同——
有人把他封印进了一具躯壳之中?
“莫要担忧。”大约察觉到了他的魂魄正在剧烈挣扎,一道陌生的声音,虚弱却温软的响了起来:“这是我的身体。也是我将你掳了过来。”
忘一顿住了身形。
这声音听起来并无恶意,可行为却匪夷所思。
“……谁?”
“我是千星宗宗主——起
码在我失去意识前,我还是宗主。我叫燕和。”
“……”
“你不知道我吗?”见他如此沉默,燕和有些无奈的轻轻一叹:“我到底沉眠了多久……?”
“……燕和真人,据说已经飞升成仙。”
“原来你知道我。”闻言,燕和松了口气,好像笑了一笑,“那我睡得大概也还没有那么久。实在抱歉,我很难才能醒来一次,也很难才能积蓄到能将神识扩散到这么远的力量……所以看见你的时候,我只能先把你带过来,以免错失机会——你是上阳门弟子,居然还是个鬼修。这可能是我能遇到的最好的机会了。”
“你想……做什么?”
“说来可能叫人笑话,”燕和无奈道:“我要逃出去。”
“……你是宗主。”
“但是,”燕和轻轻一叹,“千星宗内已经没有我可信之人了。有人并不愿意我苏醒。”
“谁?”
“她不是你现在所能抗衡的,所以你也无需知道。你只要知道……我当时的确天劫已至。”燕和低声道:“但是因为一些变故,我当时重伤。我的几位弟子在我昏迷之时,替我将天劫转嫁到了自己身上,扛过了前面八道天劫。但最后一道天劫,天道似乎察觉到自己为人所欺,格外严厉。我的几位弟子魂飞湮灭,而我的肉体虽然已成仙人之体,神识却溃散外逸,无法苏醒,无法动弹。”
“说实话,我原本只想着,能不能遇见一个正派弟子,替我将消息传出去。但我发现你是个鬼修……便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就是直接让我操控你的身体离开?”
“我想,上阳门广寒峰的弟子,必定不会辜负我的期望。说起来,不知如今的广寒峰峰主是谁?”
“……吾师太逸。”
“啊。”燕和好像有些意外,“太逸成了广寒峰峰主?你们上阳门的峰主之位不是需修无情道么?我记得,他当时修的乃是无上剑道啊。”
第二十三章
忘一第一次,有了眼睛这种东西。
他如今还没能完全适应新的身体,只觉得全身说不出的沉重,仿佛灌进了铅,又像是被困在一块巨大的石头里,沉入了深深的,看不见天光的海底。
他努力了许久,才终于微微仰了仰头,看见了头顶斜上方的景色——那并无特殊,就与他睁开眼睛所看见的一切一样,是覆满了冰雪的石洞岩壁。
“这是千星宗内的雪魄窟。”燕和适时的为他解释道,“是一座凝魄灵石矿。”
凝魄灵石的功用,顾名思义,有约束神识魂魄的效用。用来存放他的身体,稳定他的灵魂,最为合适不过。
但这样的举动,安排的十分妥帖重视,更像是在保护,而不是在迫害。他却说自己在千星宗内没有可信之人,要逃出去。
这样的矛盾之处实在令人生疑。但忘一没有把自己的推测说出口,燕和却好像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
他苦笑了一声,却没有解释。
两人都各怀心事,却因为此刻特殊的关联,不得不一起合作。这经历天劫淬体后的仙人之体强横至极,从外部来说,未曾渡劫飞升的修士,哪怕拼尽全力也不能损伤分毫,纵然是太逸在此,也束手无策。
因为这是此方世界的最强者更进一步的状态,是原本该破空而去,根本不再属于此方世界的超越了这个空间上限的强大身躯。
而太逸还未能抵达渡劫这一步。
至于内部,虽然与外部相比,较为脆弱,却也让忘一感到仿佛深陷于世界上最为坚硬的晶体内,上下左右,毫无空间,几乎动弹不得。
这具身体原本的意识因为虚弱多年,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不知在此无意识的盘坐了多久,四肢躯干僵直的仿佛已经化作了化石。
哪怕是燕和亲自来,一时半会可能也没法成功将身体活动开来,更别提是修为更弱的忘一——他们之间修为的差距,就仿佛浩瀚大海与一圈池塘。
忘一拼尽全力,才终于将自己活动的范围,推进了那么一点点——可以睁开眼睛,让脖子微微上仰。
燕和显然也知道,如果把全部工作都交给忘一,那他们很大可能会一起共存到天荒地老,或者两人的意识一起消亡。也相当于是他变向囚禁了他一辈子。
“雪魄窟里充满了我之前失去意识时,自神魂之中逸散而出的能量,我现在尽量将它们收拢,积蓄力气,借给你使用,”燕和歉意道:“麻烦你了。如果我还能辅助你做些别的事情,请一定要告诉我。”
作为一位曾经修炼到了世界顶端,甚至渡过了天劫的大能,他如今温和的态度可谓是十分少见。
就连忘一的师父——太逸的态度也从不曾如此平易近人。
忘一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的用力。
他还记得,他身上还有师门任务,他一定要去完成。
……
就在燕和开始收拢四周的仙力——那些从他身上逸散而出的力量,早已经过天劫淬炼,不能再称之为灵力了——时,一众魔修,却径直的朝着上阳门的方向,气势汹汹的问责而去。
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玉襄吓了一跳,因为对方的矛头直指她而来,声称她与同伴无故闯入伊旬教的灵石矿脉,不仅手段残忍的将守矿教众杀害,其师兄还助纣为虐,不仅没有主持公道,反而偏袒同门,出手诛杀了前来查看的守矿教众的师父。
简直不可理喻,丧心病狂,无理取闹。
“上阳门此举是想撕破与我教当初签订的千年协定,重新挑起战争吗?!”
这行魔教使者的头领,亦是半人半蛇,
却是一位美艳娇媚的雌性。大约是此次的“受害者”皆为蛇族中人,所以魔教觉得她作为领袖,合情合理。
只见她墨绿色的长发浓密披散,一双黄色的竖瞳妖冶非常。虽然神色盛气凌人,但做足了姿态,在山门前高喝了一声后,倒不曾出手主动攻击,反而与五六位蛇妖同门一起停在了上阳门山门之外,递上了拜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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