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瑶忙欠身行礼,尚未抬头,就听到拓跋樽冷厉威严地笑。
“果真不简单!柔萱要杀你,你竟还能冒死去救她?!”
“心瑶并非冒救她,而是救景玄!”
拓跋樽冷眯鹰眸,“景玄这不是好好的么?”
“在心瑶进来之前,陛下不是迁怒他么?”心瑶讽刺地冷扬唇角,这才抬眼看向面前善恶难辨的帝王。
她早就到了走廊上,慕景玄被迁怒的话,也听得一清二楚。“陛下不只是迁怒景玄,恐怕还动了杀气吧!”
拓跋樽愣住。眼前的小女子恭顺地保持着行礼的姿态,凤眸却黑如点漆,眼神幽凉透骨,仿佛她灵魂深处藏着个索命怨魂,让他毛骨悚然。
有生以来,他拓跋樽只震慑旁人,今日却头一回被人震慑。这滋味儿,委实不好受。
拓跋露和拓跋婵不禁为心瑶捏一把冷汗。她可真是戳中皇伯父的心思了。
慕景玄见拓跋樽神色不对,忙护在心瑶身后,立成一堵敦实厚重的墙。
龙玺也走到心瑶身侧,双臂环胸,静看着拓跋樽的反应。“陛下不会也如您的女儿一样,想杀了心瑶吧?”
拓跋樽倒是想这样做,却不想去招惹江宜祖和无绝,更不想坏了与慕景玄的舅甥之情。
“江心瑶,你起来吧!朕……”
不等他话出口,心瑶就抢言:“心瑶想用陛下的道歉和愧疚,换一道圣旨!”
拓跋樽顿时警惕地揪紧了心。 这丫头可别说想要回自己的生母!她应该还不知道北月皇宫内的秘密才对。
“你……你要什么圣旨?”
心瑶俯首贴地,“心瑶想要陛下册封景玄为北月储君的圣旨!”
“哈!哈哈哈……”拓跋樽清冷地狂笑,心头莫名地完全放松下来,却笑得仿佛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地笑话。“你一个毛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置喙我北月册封储君之事!”
慕景玄在心瑶身后向前挪了挪脚步,提醒道,“舅父,心瑶没有与您开玩笑,您若现在册封,景玄就去北月,若没有这心思,您也不必戏耍景玄,景玄大可随心所欲,带心瑶游山玩水去。”
“臭小子,你们这是联手威胁朕!”拓跋樽勃然大怒,脸上却仍保持着不以为然地冷笑。
龙玺也笑,却笑得煞气凛冽。“这不是威胁!睿贤王与家师很快就会追究柔萱公主调兵假扮马贼的事,陛下若不信,就在这里多住几日。龙玺乐得尽地主之谊!”
拓跋樽再也笑不出,伪装玩笑的心思也荡然无存。“来人!笔墨伺候,朕这就写圣旨。”
心瑶这才站起身来。
拓跋樽见她起身,不禁又狐疑。
“你不是急着要圣旨么?为何不谢恩?”
“陛下写完圣旨,加盖玺印,心瑶自会陪景玄一起谢恩。”心瑶说着,扣住慕景玄自后伸过来的大手,默契亲昵地与他十指相扣。
拓跋樽瞥了眼两人的手,压着盛怒,圣旨一蹴而就。
见慕景玄毕恭毕敬接过圣旨,一众晚辈都跪地俯首,他怒气才沉下去——也仅仅是沉下去。
他视线落在心瑶的发顶上,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了一抹杀气,话却是对慕景玄说的。“景玄,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尤其,不要因为一个小女子让朕失望!”
慕景玄高举圣旨,眸光深敛的看着地面。“只要舅父不介意景玄的野心,景玄自然不会让舅父失望!”
“歇息一晚,明日一早起行,都退下吧!”
心瑶抿着唇,压着心底的澎湃的欢喜,和慕景玄手拉着手一起出去,两人相视而笑,无甚话语,甜蜜的感觉却比平日更强烈千百倍……
龙玺跟在两人身后,迈出门槛之际,却听到背后的传来女子的恳求赐婚的话音。
“皇伯父,露儿想嫁给龙玺,恳请皇伯父赐婚!”拓跋露恭敬地双膝跪地。
拓跋樽俯视着侄女,只怀疑自己听错。见龙玺飞快地转身回来,他忙又正襟危坐,“你也是这个意思?”
龙玺:“正好相反,第一,龙玺对拓跋露甚至算不上认识,第二,身为龙鳞阁大弟子龙玺曾歃血为誓终身不娶!”
拓跋露顿时恼羞成怒,侧首看向与她隔着一丈远的男子,视线落在他英俊的侧颜,却又恨不起。
“我哪儿不好你可以告诉我!你若嫌弃我太热情,我可以学大周女子的矜持,你若喜欢琴棋书画养养都会的,我也可以学……我……”
龙玺只觉这事儿荒唐可笑。“郡主为一眼就倾尽终身,不觉得荒谬么?!”
拓跋露气急,“怎么会荒谬?我皇伯父对玉贵妃……”
“露儿,住口!”拓跋樽忙对龙玺说道,“你先退下,露儿还是个孩子,让你见笑了!”
龙玺忙行告退礼,逃似的快步躲出去。
拓跋露这就要起身去追……
“露儿!”拓跋樽头痛地呵斥,“你还觉得柔萱给咱们皇族丢脸还不够是不是?”
“柔萱是做坏事,露儿是做好事!皇伯父您想,若是露儿嫁入龙鳞阁,您就再也不用担心无绝跑去咱们皇宫弹琴弄曲了。”
拓跋樽不敢恭维地冷笑,“如此说,伯父还应该多谢你的好意?”
拓跋露厚颜地笑了笑,“伯父倒是不必感谢,只写一张赐婚圣旨龙玺就无处可逃了。”
“圣旨的确好用,但是,这世上也有一句让人痛不欲生的话。”
“什么话?”
“强扭的瓜——不甜!”
拓跋露不服气地咕哝,“露儿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话!”
“你现在听到了,滚吧!”拓跋樽说完,就绝然别开脸。
*
天不亮,车队就起行。
拓跋樽唯恐江宜祖和无绝派人来算账,便把宝贝女儿拓跋柔萱搁在自己的帝王华车上。
拓跋柔萱周身被包裹成了粽子,因为浑身剧痛,心头燥怒不宁。
自然,这燥怒不宁,还因为不爽慕景玄被册封为储君,不爽江心瑶竟顺利随行,更不爽拓跋露和拓跋婵都不正眼瞧自己……
“父皇,为何您不干脆把江心瑶赶走?”
拓跋樽歪靠在凭靠上,一手捏着额角,一手拿着折子,正看得头疼。
他不耐烦地瞥了眼重伤也不肯消停的女儿,“那丫头是景玄的命,景玄是朕唯一的外甥,又是我北月储君,为父早就乏了,景玄若不去北月,谁替朕顾着朝政?你瞧瞧这些折子,朕不过就是出来几日,他们就派人送到这儿来,都想累死朕!”
“照您这样说,就是对江心瑶无计可施了?!”拓跋柔萱气急败坏地摔砸枕头,“您就不怕母妃被江心瑶勾回大周?”
“你母妃早就对江宜祖死心,为父才不怕。相反的,正好可以用江心瑶试试她。”
“母妃的名声始终不好,江心瑶去了,母妃和我愈发抬不起头。”若非名声不好,她早就当了北月储君!
“你若是因你母妃的名声而嫌恶心瑶,大可不必。因为你母妃的名声,是被为父毁掉的。”
拓跋樽说完,便急急地抬手阻止女儿再开口,“朕要看折子了,你好好歇养,不要再扰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