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渊帝自阶上俯视心瑶欢喜谢恩,眸光愈加复杂,心底也沉痛难言。
当初两人订婚时,皇后张姝将两个小娃儿摆在一处,乍一看,犹如下凡的一对儿仙童,天真烂漫,惊艳可爱,叫人忍不住疼惜宠爱。张姝直夸赞他们般配,他瞧着也欢喜,甚至忍不住想象两人终成眷属的模样……
如今,张姝成了庶人,昀修这般残暴不仁,心瑶也变得桀骜不驯,而他这堂堂帝王,愈发觉得力不从心。
“行了!都起来吧!”
慕昀修带着幽冥双煞愤然离席,所有人都欢喜不已。
北月王朝随行来的男女皆是能歌善舞的,被赐婚的江凌云和拓跋坤珠,相携加入围着篝火跳舞的人群中成了最幸福甜蜜的一对儿。
心瑶再不愿和慕昀修坐在一起,起身就要坐到祖母身边,欢喜地恭喜祖母被封为太王妃,更有不少官员女眷上前来敬酒恭贺……
慕景玄却还在恍惚,一刻生不如死,一刻又死而复生,只觉经历了一场梦。
一旁席位上就坐的慕鸾,注意到父亲看过来的眼神,忙伸手便拍了一下他的肩。
“臭小子,难为你跪在父皇面前求了半日,父皇已经给心瑶退婚了,你还不快去给父皇敬酒?”
慕景玄忙端着酒杯站起身来,不慎走得急,膝盖就磕在了桌案的边角上,“啊——”
席位间,有女子低低地笑声,慕鸾也忍不住笑。
慕允琪忙关切地问道,“七哥,没事儿吧?”
“没事儿。”
心瑶紧张地看向他的膝盖,见他眸光瞥过来,面红耳赤地忙挪开视线。
他突然这样腿脚不便,恐怕是因为跪了太久的缘故。
太后打趣道,“玄儿,宴席还没开始,你就先醉了!”
“皇祖母恕罪,孙儿失态!”慕景玄忙端着酒盅,快步走到父亲的桌案前,“父皇,儿臣敬您!谢父皇……”
“谢什么谢?有什么好谢的?今晚所有的事,都与你无关!”怀渊帝若有所思地眯着眼睛看他,却又不愿看他。
这臭小子,竟以死相逼,非要让心瑶和太子退婚不可。
可那丫头宁愿自毁名节,也不愿与他有什么瓜葛。
见他举着酒杯,怀渊帝气急败坏地端起酒盅,颇有几分嫌弃地喝完,便示意他退下。
拓跋樽忙温声道,“景玄,来,过来舅父身边坐!”
慕景玄忙端着酒盅,陪他坐在宽大如床的龙椅上,宫人过来斟酒,他忙端着酒盅又向舅父敬酒。
“舅父,景玄敬您!”
拓跋樽豪爽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艳若雕刻的侧颜。
“景玄,坤珠已经许配给了凌云,你可松了一口气?”
“景玄为坤珠表姐和凌云欢喜!”
“朕知道,你是嫌弃坤珠的!”
慕景玄忙道,“景玄没有嫌弃坤珠表姐的意思,是景玄脾气不好,怕委屈坤珠表姐。凌云武功高强,待人和善,更是景玄的好兄弟,坤珠表姐也喜欢他,父皇和舅父给他二人赐婚,是顺应天意和缘分。”
“从前你说话可不是这样拐弯抹角的,跟着你父皇学得,竟这般圆滑了!”拓跋樽坐正环住他的肩,却赞赏地道,“这样很好,不会得罪太多人。”
慕景玄僵硬扬了扬唇角,只觉肩臂上的大手千斤重。每次这老狐狸夸赞他之后,必然有什么为难棘手的事刁难他。
拓跋樽见他谨慎绷着脊背,愈发想笑,“景玄,柔萱是朕最疼宠的女儿,与你挺般配,你随舅父过去,登储君之位,择定吉日,便与柔萱成婚吧!”
他话音不高不低,却让满场多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心瑶在祖母身边握着筷子,忽然没了用膳的胃口,便干脆搁下筷子。
“舅父……”慕景玄忙要起身拒婚,肩膀却被大手强硬地按住。
拓跋樽忙把手扩在他耳边,以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嘀咕道,“当然,舅父知道你喜欢江心瑶!可心瑶刚与慕昀修解除婚约,名声不好,可以让她给你当侧妃或者……侍妾!”
慕景玄勃然大怒,抬脚便踹在面前的桌案上,冗长的雕龙翘首桌案凌空转了三圈,轰然坠落到台阶下,断成了两半……
满场一片死寂,百官们噤若寒蝉,无人敢开口问询发生了何事。
心瑶看了眼那桌案,又看台阶之上,就见慕景玄暴怒地眼底一片杀气,怀渊帝却坐在龙椅上波澜无惊地饮酒。
拓跋樽仿佛看了一场有趣的笑话,绷不住地在龙椅上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阶下的慕卓衍狐疑侧首问身边的母亲,“母妃,为何景玄如此抗婚,那北月皇帝竟笑得这样欢喜?”
宁珞眯着眼睛说道,“如此正好,你可以接近柔萱!”
拓跋柔萱看了眼摔成两半的桌案,忙站起身来,“启禀父皇,儿臣不要嫁给景玄表哥……请您不要为难儿臣,儿臣喜欢的人是慕允琪。”
“我?”慕允琪哭笑不得。他只是陪这丫头玩了两日罢了,怎么就谈婚论嫁了呢?
慕卓衍突兀地站起身来。“哎,你……柔萱公主你……”
宁珞忙扯着他坐下来,“你慌什么,皇上还没赐婚呢!”
心瑶揪着袍袖,不禁替慕景玄捏了一把冷汗。
两个公主竟都不肯嫁给慕景玄,慕景玄还要如何去当北月王朝的国君?拓跋樽明显是打了让慕景玄入赘的主意。
阶上的拓跋樽再也笑不出,他实在舍不得两个女儿都嫁得如此之远,尤其,柔萱是他最爱的女儿。
怀渊帝却龙颜大悦,“允琪,你若也愿意,为父给你赐婚!”
慕允琪还有点恍惚,想不通拓跋柔萱为何喜欢他。他可是方方面面都比不上七哥呀!
他的生母良妃宋欣茹自妃嫔席位起身抢言,“皇上,臣妾做主,替允琪答应了!柔萱公主性情温和,定是一位好儿媳!”
“哀家也十分喜欢柔萱公主,和允琪登对儿!”太后也忍不住开口。
“嗯!”怀渊帝不等拓跋樽开口,便说道,“朕做主,为柔萱公主与十皇子允琪赐婚,礼部择定良辰……”
“慢着,慢着……”拓跋樽有些焦躁,“朕不答应!朕死也不答应!”
慕景玄伸手便拍在舅父的肩背上,同样的姿态,同样重达千斤的力道,同样又不怀好意的凑到拓跋樽耳边,“舅父,若是父皇和相爷深究柔萱的身份,您可要当心了!”
“你这臭小子,你竟敢威胁舅父?”拓跋樽抬手就要打,慕景玄忙从他的龙椅上逃开,忽然轻松地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心瑶望着他开心地样子,也忍不住扬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