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十五正老大不乐意跟这女的说话,干脆把手机给路潼。
电话那头:“喂?”
路潼往前走,直到站在电梯口,秦十五看不到的地方,才开口:“阿姨你好,我是秦十五的同学。”
“哦,怎么了?”
路潼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把这件事情讲清楚:“秦十五的身体不是感冒,是急性白血病,平均病程只有两个月,两个月内找不到骨髓移植,死亡率高达百分之百。我没有告诉他真实情况,但是你作为他的母亲,应该有权知道。”
路潼听到电话里传来咔哒一声,对面那女人的声线终于颤抖起来:“你和我开玩笑的?”
路潼冷静道:“我没有开玩笑。我手里有一张病危通知书,阿姨能赶回来签了吗?秦十五需要立刻住院。”
长话短说,路潼挂断电话之后,后背已经全都被汗打湿。
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病危通知书看了好几遍。
怎么会这么快?
昨天他还活蹦乱跳的,今天只不过是来了一趟医院,忽然就活不长了,忽然就病危了,忽然就要住院了。
他一个人在电梯门口站了很久才回去。
秦初观察路潼的脸色,发现他脸色极差,医生给秦十五安排了骨髓穿刺,基本确诊了这个病例。
秦初隐约察觉不对劲,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秦十五做的这些奇奇怪怪的项目,紧接着脸色一瞬间也沉了下来。
“真的要住院吗?”秦十五紧张兮兮地抓着路潼。
“要的。我晚上留下来陪你。”路潼推着椅子。
秦十五有点不好意思:“那你不上课吗。”
“请假了。”
秦十五心安理得的享受路潼的陪床。
秦初一直跟在他身边没走。
医院床位紧张,秦十五暂时没排到vip病房,跟另一个小姑娘住在一起。
那小姑娘跟他的病一样,已经开始化疗,脑袋光秃秃的,床头柜还有些水果。
她妈妈正在给她用酒精擦拭身体,一边擦一边抹眼泪,想要把女儿的体温降下来一点。
秦十五被秦初抱到了床上,路潼把床摇了起来,然后自己找了一根凳子坐下。
秦十五说:“你们去吃点东西,我在这儿等你们回来。”
秦初圈住路潼的手腕,把他带了出去,他也有些事情想问路潼。
两人走后,秦十五靠在床上,看着窗外。
隔壁床的小女孩痛醒了,她妈妈在阳台一听到她的动静,立刻就赶了回来。
孩子一转头,看到秦十五,大吃一惊:“哥哥,你谁啊?”
秦十五:“我是这儿的病人。”
孩子他妈说:“萱萱,别这么没礼貌。”
萱萱说:“之前在我隔壁床的那个姐姐去哪儿了?”
她妈小声说:“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以后才回来。”
萱萱说:“我还想吃姐姐给我带的红豆奶。我能去那个很远的地方找她吗?”
她妈妈抱住她,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出来:“不要去哪里,你去了妈妈怎么办……”
医院啊……
秦十五若有所思。
真是个压抑的地方。
萱萱帮妈妈擦了眼泪,偏头问秦十五:“哥哥是什么病?”
秦十五:“我妈说我感冒了。”
萱萱妈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打断萱萱的话:“别乱问哥哥。”
秦十五笑道:“没关系的。”
萱萱妈不好意思地看着秦十五。
秦十五开口:“我知道他骗我。”
秦十五成绩不好,不代表脑袋不聪明。
要说他以前不了解路潼,可能还看不出路潼的心思。
现在不一样了,好歹也在路潼身边混了一年多,再看不出来,他就是个棒槌。
况且,“秦十五”的身体,他是知道的。
之前何医生给他打过预防针,说过原来的这身体主人是个病秧子,估计就是得了什么重病忽然死了,才轮到自己这个十六年后的魂魄霸占了该身体。
既然用着人家的身体享受了这么久,付出一点代价也是应该的。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秦十五心里猜测道:如果这个身体死了,那我是不是能回去了呢?
他以前是坚定不移的这样认为。
后来再知道路潼不想要他的时候,秦十五的想法又改变了。
说不定死了就是死了,也回不去,反正我妈也不要我。
一想到这里,他心情就一落千丈。
萱萱说:“哥哥和我一样吗?”
秦十五点点头:“差不多吧。”
不是癌症就是绝症了。
他唏嘘片刻,觉得自己的人生从玄幻打脸爽文转变了一个性质,现在成了青春疼痛伤感文学。
秦十五心态乐观,等路潼回来的时候,他胃口又好起来了,连着吃了两块巧克力。
晚上睡觉前,护士又来了一趟,给秦十五挂了个黄的的药水,巨粗的一根针埋进了他的手臂里,每戳进一寸去,路潼的心就跟着颤了一下。
秦十五快吓昏过去了。
针埋在他体内,他一动也不敢动。
病房里的气氛很压抑,萱萱下午就清醒了片刻,晚上又开始发烧。
秦十五的状况比他好,就是老出血,有时候是咳嗽出血,有时候是流鼻血,他床边的垃圾桶里全都是擦过血的餐巾纸,短短几个小时,就换了一桶。
路潼眼睛没闭过,就这么坐在他床边。
他本来话就少,不说话的时候,几乎成了一个美貌无比的博物馆收藏品。
坐在医院里,脸色苍白,比秦十五还像个绝症患者。
脆弱的要命。
秦十五看着路潼,心里不是滋味儿的想道:我让他伤心了吗?
“其实……”
他一开口,秦初就靠了过来。
秦初守在另一边,连忙抬头看了眼输液管道:“是不是太快了?”
秦十五摇头:“其实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你们不用费尽心思瞒我。”
而且,路潼现在的演技算不得高明。
大约是从来没遇到这事儿,好几次都藏不住了,一个人在阳台上站着,夜色把他的背影衬托的无边孤独。
路潼抬起头看着他。
秦十五开始扯谎:“我两年前就知道了。”
扯谎的精髓就在于半真半假,或者三分真七分假。
果然,路潼愣住。
秦十五说:“本来我之前就快死了,这一年多的命是我捡来的。”
他这么说,也没错。
真正的那位秦十五,多半已经挂了。他多活的这一年多,不是后来的秦十五捡来的吗。
路潼说:“你别多想,治愈的概率很高。”
秦十五开口,岔开话题:“路潼,我想睡觉了,你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路潼问他:“你想听什么?”
秦十五说:“你上次讲的是什么?”
上一回,路潼是在宿舍里跟他讲的,用的是秦初床头的那本小王子。
路潼拿出手机,从手机里搜到了小王子,他递给秦十五看。
秦十五:“就讲这个!”
秦初把他的床放下去了一些,路潼滑到下面,挑了一段接着讲。
“‘一星期以前,我认识你的那天早上,你单独一个人在这旷无人烟的地方走着。这么说,这并不是偶然的了?你是要回到你降落的地方去是吗。’小王子的脸又红了。”
“‘啊!’我对他说:‘我有点怕……’”“我想起狐狸说的话,一旦被驯养了,那可是要哭的……”
秦十五已经睡过去了。
路潼眼眶发红,屏幕上的字忽然就模糊了。
飞行员先生和小王子产生了驯养的关系,在小王子要回他的星球时,他感到了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悲伤。
路潼握住他的手,秦十五的手一如既往地冰凉一片。
秦初坐在他身边,想了会儿安慰的措辞,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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