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刚刚放下心来,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心中悚然一惊。
这湖......是不是就是当年四皇子溺死在其中的围湖?
此时正有一阵寒风掠过,吹过她的后颈,顿时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宋卿虽然胆子大,但此时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忍不住左右环顾一番之后才皱着眉头在心中开始抱怨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偏要在大雪天走到这个鬼地方来说。
她原本披着斗篷,足够暖和,里面就没有多穿。但是半路上嫌斗篷厚重就给丢了,刚才一直跑倒也没觉得身上冷,此时停下来,又是走廊处,风呼啦啦的带着雪卷过来,直往脖颈袖口里钻。
再想想那斗篷还是火貂皮的,是她的衣物中最贵重的一件,还特意叮嘱过她这火貂皮不能沾水,当时情势紧急她想也没想就丢了,这时才顾得上心疼,又想着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捡走了。
这般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听到扑腾一声有重物落水声,宋卿一晃神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顿时从柱子后绕出来一看,那原本站着太子与那男人的亭子,已经空无一人!宋卿再定睛一看,就看到那名男人正行步匆匆的往亭子的那一头连接的岸边走去。
宋卿响起刚才那一声突兀的落水声,瞳孔骤然紧缩!疯了一样的拼命朝着亭子那边奔了过去!
光线太暗,宋卿一时间没注意到岸边的台阶,重重的摔了一跤,整个下巴狠狠地磕在了石阶上,宋卿惨哼一声,眼泪一下子就迸了出来,却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起来,一路疾奔到了亭上。
一眼就看到那边桥上的雪上只有一人离去的脚印。
她的目光投向亭下仿佛是深渊恶水般漆黑的湖,那湖上仿佛还荡着一圈一圈的波纹。
太子就在下面。
宋卿几乎没有一丝犹豫,飞快的解开了身上的夹袄往地上一丢,又脱下脚上的鹿皮靴,光脚踏上了亭上的横栏,然后犹如一条银色的鱼,带着义无反顾的勇气,一跃而下。
湖水冰凉刺骨,漆黑幽深的没有一丝亮光,即便是睁着眼睛看到的也只是一片漆黑,宋卿没有丝毫犹豫,摆动双腿直朝下游去。
她知道,太子就在那下面。
刺骨的寒意从宋卿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中侵袭进去,针扎一般的疼,宋卿奋力的挥动着双手,用尽每一分力气拼命的摆动双脚,潜到了水底,水底幽暗无比,根本无法视物,她闭着眼睛双手在水底一寸一寸的摸过去,她此时根本无暇去害怕这水底会不会有溺死的水鬼,她只想快点找到太子。
他是那样温和又宽容的一个人,他还那样年轻,她还要看着他成为齐国的皇帝,怎么可能就这样溺死在这里?
有泪水从宋卿紧闭的眼睛中渗了出来,瞬间融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除了水底滑腻的水草和坚硬的石头,宋卿什么都没有摸到。
那无处不在的冰冷湖水正压迫着她的每一块皮肤,口腔里已经没有多少空气嘴中不断的吐出水泡,脸上的青筋已经胀起,太阳穴突突的疼像是要爆炸,宋卿知道,这是溺水前的征兆,如果再不上去,只怕自己也要葬身水底.......可是上去又有什么用呢,太子死了,自己也一样活不了......倒不如就死在这湖水里,有她陪着,太子也总不至于太过孤寂了......
就在此时!宋卿在水底挥动的手突然触碰到了一块漂浮的布料,她几乎是愣了一下,然后心脏就要狂跳起来!连忙顺着布料摸了过去,等到摸到一只手时宋卿几乎激动地要哭出来,求生的*激发出来的力量是那样的强大,宋卿死憋住了最后一口气,双手死死的拽住了太子的手,双脚在地上猛力一蹬,就借助着水的浮力,托着太子往水上急速浮了上去!
脑袋刚一冒出水面,宋卿就大力的呼吸了几口空气,那寒气吸进喉咙想被一把针头直接划过,疼痛难忍。宋卿却顾不得去感受这样的疼痛,双手托住太子的后颈,仰着身体双腿在水下拼命的踩踏,朝着岸边游去。她的双腿其实已经僵掉了,完全是靠着意志在僵硬的踩踏。
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前,宋卿终于把太子拖上了岸边。
而正在此时,有数名东宫卫赶到了这里,看到这样的情形都惊呆了,眨眼就奔赴过来,帮着宋卿把太子拖上了岸。
有东宫卫立刻伸手去触摸太子的鼻息,然后整个人就僵住了,他不敢置信的看向宋卿:“殿下......殿下他已经没有、没有气息了......”
“走开!”
宋卿仿佛没有听到那名东宫卫的话,一把将他推开,翻身起来查看太子的情况。
太子此时双目紧闭,面色铁青,面上的表情却不见一丝痛苦,仿佛只是沉睡。
宋卿甚至不敢去确认太子是否还活着,她保持着最后一丝冷静,确认太子的口腔还有鼻腔中没有泥沙污物之后,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在那几名东宫卫无比震惊的目光中整个人倾覆下去,冰冷的双唇触碰到太子同样冰冷的双唇,将口中的空气渡了过去,如此反复数次之后开始做胸外心脏按压,双手交叠在太子冰冷的胸口,一次一次的按压下去,宋卿的脸上已经说不出是泪还是湖水,糊了满脸,狼狈不堪。
她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而她此时甚至都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因此而死。
仿佛是在给太子加油打气,口中一直不停地说着:“不要死、不要死、你还没有做皇帝,你不能死的......怎么可以死......”说着说着语气忽然变得恶狠狠:“你不可以死!就算要死也只能一个人死!不要拉着我陪葬!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所以,醒过来!快点醒过来!”她每说一句,手下就按压一次,最后仿佛被恐惧摧毁心中最后一道防线,痛哭起来:“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死......求你了,活过来,活过来啊!我还没收到你送我的鹿皮靴子,还没有亲眼看着你做皇帝,你怎么可以死?!”滚烫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滚落,一滴接着一滴的打在太子冰冷的胸口。顺着宋卿冰凉的唇滑进太子的口中。
这哭声太过凄楚悲戚。
旁观的几名东宫卫无不动容,
有东宫卫上前来试图拉开宋卿,声音哽咽:“青公公......殿下他已经......你就让他好好......好好地去吧......”
宋卿恶狠狠地推开了他,眼眶已至通红,声嘶力竭:“你在胡说什么?!我还好端端的在这里!太子又怎么会死!”
说完这句话,她似乎又好像获得了某种力量,突然镇定起来,虽然脸上的泪水还在,却不再痛哭,不再喊叫,而是沉默的俯身下去将耳朵贴向了太子的左胸口、然后不停地重复着人工呼吸和心脏按压。
有东宫卫不忍的别过头去。
另外有一名东宫卫拽住了一名东宫卫道:“青公公现在只怕失了神智。你现在速去通知元公公。”
“是。”就在那名东宫卫转身的刹那。
原本已经毫无声息的太子突然胸膛一震,然后嘴中吐出一大口湖水来,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紧闭的双眼轻颤几下,掀开了一条细缝,宋卿噙着眼泪带着不敢置信和无比惊喜的眼睛出现在他的模糊的视线中,他的嘴巴微微动了一下,下一瞬,却又再次堕入无边的黑暗中。
那东宫卫震惊的回过头来,却看到宋卿满脸是泪,眼睛却比地上的雪更亮,对着他喝道:“还不快去叫太医!”
“是!是!是!”那东宫卫激动不已,连连应了,然后飞也似的朝着外面狂奔去了。
剩下的东宫卫们这时才反应过来,全都齐刷刷的解□上的外衣过来覆在了太子和宋卿的身上,看向宋卿的眼神已然充满了崇敬!
宋卿伸手触摸了太子的鼻息之后又附身听了一阵太子的心跳,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喜极而泣的哭了起来,只看得到宋卿的肩膀在不停的耸动,偶尔发出来的声音也只是微弱的啜泣。
“青公公!”
随着东宫卫的一声惊叫,宋卿整个人毫无预兆的往旁边一翻,滚倒在了雪地里,双目紧闭,此时东宫卫们才发现宋卿嘴唇乌青,满脸是泪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几乎要融入雪中。
☆、第98章 萧川回城
太子在长宁宫围湖落水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座首城。
这一夜无数探子在暗处搜寻着消息。
宫中暗布下的眼线也开始活动起来。
“幸亏宋卿及时赶到,将太子救了上了。听说当时太子已经没了气息,不知道宋卿用了什么法子,硬生生的把太子救活了过来,现在正在御医院救治。已无性命之碍了。”老十向顾彦池禀报刚刚从宫里传出来的最新消息。
别人的探子此时才刚知道太子落水,他这边就已经收到太子性命无碍的消息了。
“这回可真是凶险万分,若不是宋卿,只怕殿下......”说到这里老十顿了顿,看着顾彦池问道:“先生,您要不要进宫一趟?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顾彦池握紧了微微颤抖的手,很快镇定下来,问道:“宋卿怎么样?”
老十愣了一下,倒没想到顾彦池这个时候还会问起宋卿,眉间便带了几分担忧,道:“说是高烧未退,昏迷不醒。”
顾彦池一拧眉:“去命人把库房里的雪莲丸取出来。准备一下,我现在就进宫。先通知宫里的人,让他们保护好太子还有宋卿,如再有任何闪失,让他们提头来见。”
“是。先生。”老十干脆的应了一声,颇为担忧的看了一眼脸色十分不好看的顾彦池,然后无声的退了出去。
顾彦池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道:“看来有人坐不住了,竟然行此险招。......长宁,太子到底是在谋划些什么,自从你走了之后,太子的心思一天比一天深沉,我竟是完全摸不着他的底细了......”他此时说话的语调竟完全不似平时的冰凉冷淡,好似正在对着一个他十分在意的人轻言细语。
消息传到宁南王府,宁南王也是吃惊不小:“那宋青小儿是怎么了?粟央宫的事情才过去多久?怎么又昏倒了?”不等游子晏提出来,他就先说道:“子晏,你不是与那宋青十分要好么?要不要现在给你备车进宫看望?对了,苏神医也正好在府中,要不你拿了我的令牌让苏神医进宫去给那宋青把把脉?”
游子晏惊讶的看着他。
宁南王说:“人生得一知己,自当肝胆相照,两肋插刀。你父亲我这一辈子都没有什么朋友,也一直担心你与我一般,活了一世,都没有个惺惺相惜的朋友。现在有个宋青,很好。”语气中又是憾然,又是欣慰。
游子晏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眼神看着宁南王,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父亲似乎并不只是自己一直以为的,一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酸腐文人。
他第一次没有用不耐烦的语气跟宁南王说话,而是郑重的说:“是,父亲。”
刚刚从苍城日夜兼程赶回来的萧川,洗去一身疲惫和一路的风雪,看着镜子里一脸疲态的自己,只能无奈的按捺下自己迫不及待想要进宫找宋卿的*,准备上床,想着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一早精神满满地去东宫找宋卿。
一掀被子就钻进床里。
突然,被子里一具温热软绵的身体无声的靠近了,萧川顿时就是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已经试探着抚上了他的腰际......“谁!”萧川吓得惊叫一声,一下就从床上跳了下去,震惊的盯着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少女,愤怒的喝骂道:“你是谁!谁让你上我的床的?!”
“奴婢......奴婢是夫人房里的玉娘,是、是夫人让奴婢来伺候......伺候公子的。”床上的少女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那一张脸说不上多么美貌,却是清秀可人恰到好处,素白脸上的那一抹羞红更是让她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看起来柔弱又美好,格外的引人怜惜。
萧川却是狠狠一皱眉,想起刚才进门前两个丫头的怪异神色,心中已是明白几分,心中越觉得羞恼,面对那床上的少女,兴不起任何的“兴趣”只觉得恼怒异常。
那叫玉娘的少女轻咬唇瓣,柔声唤道:“公子......”她嘴中唤着,却是半撑起身来,被子就从身上缓缓滑落至腰际,她身上只着一件薄衫,少女美丽的*便随着被子滑落在几近透明的薄衫下半隐半现,那五官上最为明亮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望着萧川,三分喜七分羞,实在是一副再美妙不过的画面。
萧川却仿佛眼睛被什么东西刺到了一样,眼睛里浮现出一丝厌恶来,直接抽下屏风上的袍子就往那边掷了过去,劈头盖脸的就把那少女整个给盖了起来,萧川冷声道:“把衣服穿好,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说完随手取下屏风上的衣服穿上,然后把斗篷取下来往自己身上一罩,就转身往外走去。
完全无视床上少女的哀泣。
一推开门就看到阿梅彩玉彩蝶都连忙退后了几步,惊愕万分的望着自己,顿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冷哼了一声之后说道:“把里面收拾一下,床上的东西统统给我换新的!”又对那边的阿梅说道:“去跟夫人说,我今天晚上去纪许家过夜。”
说完把斗篷上的帽子掀起来戴上就怒气冲冲的走了,对着迎面走来的小厮说道:“备车,去纪府!”
阿梅彩玉彩蝶三人错愕的对视一眼,然后由阿梅领头跨步进房。见到伏在床上委屈掉泪的玉娘,阿梅急忙走过去问道:“好了,先别哭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公子就这么走了?”
玉娘抬起头来,满脸是泪,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啜泣着说道:“我哪儿知道,阿梅姐,我真是没脸见人了。”说完就捂着脸痛哭起来。
彩玉彩蝶对视一眼,对玉娘的遭遇都有些同情,本来被夫人选中送进公子房里那是天大的福气,。玉娘也是高兴地,公子还没回来的那几日,府里的丫鬟们不少人都对她巴结上了。她若是将来肚子争气些,生个小公子小小姐的,那抬成侧室也不是不可能的,夫人和将军都是难得的宽厚,膝下更是只有萧川这一根独苗,将来那不是享不尽的福气。
但是现在弄成这个样子,真是让人料想不到。也难怪那玉娘哭的那般凄楚了。
那边萧川却不管这小丫鬟的死活,坐着马车直接就往纪府去了。
到了纪府门口,萧川跳下马车,正好看到纪府的管家站在大门口,便笑着说道:“纪伯,你是知道我要来,特意在门口迎我吗?”
纪家的管家却是十分惊讶道:“萧公子,您不是在苍城吗?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公子也没跟我说一声?”
萧川道:“刚从苍城回来。纪许可在?”
那纪伯却是道:“那您可真是不巧了,公子前脚刚坐了马车走了,您这后脚就来了。”
萧川一愣:“走了?这么晚走哪儿去?”
纪伯说道:“刚刚宫里来了消息,说是太子殿下溺水,公子听了消息,就匆匆忙忙备车往宫里去了。”
萧川吓了一跳:“太子溺水?怎么回事?没有大碍吧?”
“说是救回来了。但是现在”
“那我就不知道了。公子才走不久,要不您......”不等纪伯说完,萧川就直接折返了回去,对着车夫道:“快马加鞭,去宫里!”
那车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怎么刚到纪府怎么又要去宫里了?眼看这天色渐渐暗下来了,便忍不住道:“公子,这天寒地冻的,又下着雪,路也不好走,再加上天色又晚了,不如......”剩下的话就被萧川的眼神给硬生生吓回去了,不敢再多说。迎着风雪驾着马车往皇宫的方向赶去。
果然如纪府管家说的,纪许刚刚走不久。
不多时就听到外面的车夫说道:“公子,前面好像是纪府的马车!”
萧川掀开车帘往前望去,果然前面的马车顶上挂着纪府的旗。
纪府的车夫也听到了后面嗒嗒而上的马蹄声。此时天色渐晚,这大道上连行人都没有几个,更别说是马车了,便抽了空回头一看,惊讶道:“公子,那后面好像是将军府的马车。哎!萧公子好像在车上呢!”
“什么?”纪许大大的吃了一惊,便从马车的窗子探出头往后一看,正好看到萧川也正掀开帘子来,顿时就对着他大叫道:“萧川!”又连忙叫车夫把马停了。
萧川的马车很快就赶了上来。
纪许震惊道:“你怎么在这?不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我这里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萧川直接从萧家的马车上跳下车来,对着车夫道:“你先回去吧。我坐纪许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