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低头盯着手上一块茧子发了会儿呆,默然:“窗边第三桌位置最好,有风景还不会晒。”
周桑桑兴高采烈朝第三桌奔过去时,正碰见刚进门的鸟姐。她回头对戴着墨镜的鸟姐多看了两眼,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于二晴倒没注意周桑桑,实际上她现在已经无暇顾及别人。
林轻给她点单的时候,她也没摘墨镜,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聊聊。”
林轻拒绝得十分委婉:“不聊。”
鸟姐早有准备,从包里夹出几张纸币压在桌上:“聊聊。”
林轻拈了拈钱,坐下说:“聊三百块的。”
于二晴墨镜下的半张脸有点僵:“你其实不是个俗人。”她说,“却偏偏以庸俗为荣。”
林轻把钱收了,靠在椅背上不说话。
于二晴扶了扶镜框:“子文把键盘扔了,从荣基那边也辞了。”
林轻“嗯”了一声,却听于二晴继续说:“我祖父母其实都是江南人,年轻的时候去支援西北,一扎就是几十年。我爸重男轻女,得了一个儿子,他特别高兴。”她笑笑,“从我们姐弟四个名字上就能看出来。当时知道我妈怀的是儿子,我爸查了好几天的字典。”
林轻仍没说话,把目光投向窗外,却在人群里瞥见一个特别扎眼的家伙。
他就那么站在灯柱底下,人行道上人来人往,他眼下的泪痣时不时被路过的脑袋挡上。
好似感觉到林轻的目光,他微微转头看过来,额上的碎发被风吹开。
林轻收回目光,听到于二晴还在说:“……那天子文回来问我,认不认识你,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么多年,我确实没和家里提过太多这里的事,是,我没脸提。可我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那么多年说的话,能就这么从我弟弟下手。”
林轻没忍住又往窗外看了一眼:“没你想的那么健忘。”
于二晴一愣,叹了口气:“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钱没了;节目不用上了,我出演过的广告全部下架;青海路剩下的别墅很快也要因为我还不上按揭被拍卖,银行拍的那个价格…..你知道,除去贷款根本剩不下几个钱;遗民这几天一直不接我电话,估计是想找个合适的借口把我踹了。林轻,你真是一点退路没给我留下。”
“说实话,我现在倒松了一口气。从你出来,我就一直等你来找我,你不来找我我反而心慌。现在好了,我也没什么好丢的了。你高兴了?”
林轻看了她一眼,半晌问:“为什么?”
于二晴摘下眼镜,露出左眼眼角一道长长的划痕:“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没来找你拼命?为什么没哭着求你?为什么还没自杀?”
林轻有点不耐烦:“为什么做伪证?”
“因为你的好哥哥答应给我一笔钱,还答应给我挣钱的机会。”于二晴这句话说得有点理所应当,“林轻,你睡过柜子吗?因为怕睡觉的时候被老鼠咬到脚,所以要蜷在柜子里才睡得着。”
“我的父母不用住在筒子楼里,我的姐妹不用在夜店里头跪着给人倒酒,我弟弟不用捡亲戚的旧电脑,我不用再看你脸色过日子,所有的这些,只需要我一句谎话。林轻,你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根本不会懂我都经历过什么。你把我像狗一样使唤来使唤去,为什么?不过是因为我爸不如你爸有钱。”
林轻转头看向窗外,他还站在那儿,路过他的行人都多多少少放慢脚步,他却浑然不知。
林轻站起来走进更衣室,很快拎了个包出来:“如果我是马遗民,不会在这个关头退婚。第一,你损失的那点钱对他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第二,他现在不退婚反而会为顺游塑造一个诚信形象。除非……”她从包里掏出一沓文件和一件印着“eb”的衣服,“除非他强拉你做婚前检查,不过我想他应该没空。”
林轻把文件和衣服扔在桌上:“病历我原本是要寄到顺游的,今天还给你,是还于子文这件衣服的情。”
她说完,不看哑然的鸟姐,拿□□单机:“穷是动机,不是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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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门口有一个大帅哥!
和林轻擦肩而过的一个小姑娘在电话里这么说。
林轻走过去的时候,这位大帅哥的眼睛可疑地亮了亮。
林轻压住他要摸小本子的手:“小黑,我不高兴,你说句话,我就不生气了。”
她叹口气:“本来我应该高兴的,但是仔细想想,却没那么高兴。”
她又叹了口气:“你和我说句话,说什么好呢……就说‘我跟着你不是为了钱是因为你好看’吧。”
她说完,错开目光等了一会儿。
人来人往的街上竟是出奇地静,静得连他说没说话都能辨别出。
林轻摇摇头,看向他微皱的眉头:“算了,是我要求多了,那你只说前半句好了。“
又等了半晌,还是没有回应。
林轻大度挥挥手里点单机:“不难为你,你写也行。”
他拿起本子,又是没动。
林轻从围裙兜里摸出支圆珠笔:“给你给你,写吧。”
他低头看她,却没接笔。
林轻拿着笔愣了一下,半天反应过来,“啊”了一声:“还真是为了那宝贝的42张钞票啊?!”
她喃喃自语:“这种事儿都让我碰上了?”把笔收了,摇着头转身,“我没差你钱,以后别来找我。”
那一个转身的瞬间,他眼里有一丝恐慌,下意识向前踏了一步,伸出手去……
就在这时,一辆跑车“噌”地停在路边,车里下来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像炮弹一样一把搂过林轻肩头,比女人还锥子的下巴搁在她肩头:“好久不见!”
☆、第三十二章
对方的这种行为,无疑等于大马路上忽然冲上来挖林轻鼻孔,让林轻很不爽。
尤其是当对方的手还搭在她不那么明显的胸部上时。
这种事不用经大脑,小脑就够了。林轻随手抓过搭在肩上的手腕一拧,另一只手“啪啪”扇上那张凑过来扎人的脸,一边扇一边骂:“神经病啊,谁和你好久不见?!”
十分符合本土剧情地,原本挡住他大半张脸的墨镜掉在地上,露出一张狐媚惑主的脸来。
林轻刚要再加一拳,看到那张脸又及时刹车。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长得美确实有一点好处,就是不管做了什么,也没人舍得打你的脸。
当然,美到逼得人家泼硫酸要另算。
总之林轻是愣了一下,愣的时候反应过来这张脸恁是眼熟。
毕竟曾经因为这鼻子、这嘴、这眼睛、这眉骨照了好几个月的镜子,此刻见到这辈子唯一追过的明星、对方还从天而降扑到自己怀里(脑补),林轻有点晕。
这么一晕脸上还有点热,半天顺出一口气来:“尹俊希?!”
名字的主人纤长的指尖摸了摸脸,用带着口音但还算标准的中文说:“还是、这个、感觉~~”
还是什么感觉?!
林轻伸手摸了摸脸。
这个时候尹公子忽然“刷”地一转头,看向站在两人身后抿唇不说话的那个,十分热络地招呼:“嗨!王先生!又、见面、了!”
大步上去就要和眼神忧郁的王先生拥抱一个。
王先生一眼没看他,衣袖都没挥挥就离开。
林轻莫名其妙站在原地,摸了摸围裙兜里的点单机。
“是尹俊希!!!!”
“尹俊希欧巴!!!!”
“俊希!!!”
这么一闹腾,马路上的都看着这张祸水脸了。尹俊希十几岁就出名,虽然后面被雪藏两年,前几年复出时人气依然高涨,简直是上到80下到8岁通杀,乃无数姐姐阿姨们的心头好。
此刻这位尹公主刚把墨镜捡起来,就被一群路人围住了。他把墨镜往胸口一别,业务熟练地接待各位粉丝,看得林轻一愣一愣的。
林轻愣完了,正了正围裙回去上班,还没走到门口,撞见冲出来拿着小本的李璐和小柳,后面还跟了一个痴恋尹俊希很多年的周桑桑。
她想起来了,当年就是在周桑桑家的电视上第一次看见这张让她自卑了好几年的脸。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有点无力。
这种打击就好像,你对着一株七色花许了一辈子的愿,临死的时候发现那是朵塑料黄瓜花。
脚步如此沉重,这时却听“哗”的一声,什么东西“噗噗”溅了一身。
林轻回过神来,见面前趴着一只宋二百大腿那么粗的陶瓷花盆,花盆已经碎成几片,土渣溅得到处都是,中间还趴着一朵可怜巴巴的小白花。
林轻一愣:这刚想到黄瓜花,黄瓜花就出现了?她是不是不小心得了什么超能力?
脑袋被人按住,一抬头,是那张妖精脸凑过来,看看她,又警惕地看看地上的花盆,嘴里叽里咕噜了半天,才换回语言系统:“林林,伤、了吗?”
偶像毕竟还是偶像,端着这张脸说话,让林轻又愣了两秒,机械摇头:“没有、没有。”说完才反应过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林林,”狐狸精叫得林轻一身鸡皮疙瘩,“一直、都是、林林。”
林轻大脑小脑都不太好用:“林林?!林林?你认识我?!”
尹公子越过她脑袋,对跟过来的少女大妈们又挥了挥手手,才垂下那双丹凤眼:“你不、记得……我了?你从前、很喜欢、打我的,我一、唱歌、你就会、用本子、抽我。”
林轻此刻实在是有点懵:“英雄,您真的认错人了。我要是从前认识您这种极品,别说出道了,估计您现在还被绑在我家衣柜里。”
尹艺人又抬头对四周挥了挥手,把她拉到一边,用带着鼻音的中文解释:“林林,我唱、你就、想起来了。”
林轻看了眼周围虎视眈眈的围观群众,赶紧一拍脑袋进入争夺奥斯卡小金人状态:“其实吧,我前几年失忆过,从前的事很多都记不得了。也许我们真的认识过,但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这一想啊,头就裂了一样的疼。”末了眯着和尹俊希十分相似的长眼睛,把偶像一拨,“麻烦让让,我还得进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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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东城格外热闹,林轻站在吧台后面一边抹桌子一边想。
三点钟位置坐着周副省长的千金,四点钟位置坐着眼下话题最多的女歌手,九点钟位置坐着红遍亚洲的花样美男。
她到底是穿进了什么狗血剧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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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林轻照常被留下打扫厕所,末了在水果摊又拎了两块钱的水果。
天气冷了,水果也有点蔫,比如说她袋子里的这几个软橘子。
走进小巷的时候,她故意放慢了脚步,身后有人跟上来。
林轻吸一口气,一转头,看见的却是一把刀。
她很意外,本能地后退几步,想看清来人相貌,却发现根本看不见,对方棉帽口罩捂得严严实实,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杀人放火的。
林轻从小受到的教育,不是和对方在无人处死磕到底。所以这个时候她很快选择转头就跑,还没跑出巷子,迎面又是一把刀,也是一个捂得和木乃伊似的男人。
林轻看到两个男人都带着刀来,知道今晚是把全身家当都交出去也躲不过。眼下四周无人,她就是高声呼救,在有人赶来前……估计也够被抹几遍脖子。
前有狼后有虎,中间还有两道墙。林轻计算了一下巷子的宽度,约莫硬冲没用,索性一头扎进身旁的门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