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儿恰好搭了衣服过来了,王氏便让四儿看着卤肉铺子,自己带了玉芝往后院去了。
如今已经是二月底三月初,可是甘州位于大周的西北依旧春寒料峭。
后院树篱上嫩黄的迎春花在风中摇摆着,榆叶梅上向阳的枝条上点缀着几个即将开放的花苞,旁边的桃树满树的花骨朵,却未曾开放。
玉芝刚才特地换了件旧青布衫子,系了条旧玄布裙子,跟着王氏走到了地垄边。
王氏蹲下来,把盛着韭菜根的竹筐放在地头,伸手去捏地垄里的土。
这块地先前种的是大白菜,过年的时候,王氏把大白菜都收了,让地闲了两个月,前几日上了牛粪,重新翻了一遍重新分了垄,预备着种韭菜。
玉芝看了看,道:“娘,得先用小锄头扒出浅沟,然后浇水,浇罢水才能放韭菜根吧?”
王氏道:“正是!”
又道:“韭菜棵与棵之间至少得距离一根大拇指的长度,不然太密了!”
玉芝答应了一声,见王氏开始拿了小锄头扒浅沟,便提了木桶去水井边打水去了。
王氏扒出浅沟,玉芝先浇了水,然后又和王氏一起,按照王氏说的棵距,一根根把韭菜根摆好,又浅浅地盖上了一层土。
母女两个合作着,忙活了整整一个时辰,总算是种了六畦韭菜。
玉芝看着种好的青嫩韭菜苗,不由笑了起来,道:“娘,以后咱们好几年不缺韭菜吃了!”
王氏笑吟吟道:“那是,你不是喜欢吃韭菜鸡蛋菜盒么?带时候你想吃了,我就拿了镰刀过来割,方便得很!”
母女俩收拾好农具就去了前面。
用香胰子洗罢手,玉芝拿出阿沁给的檀木箱子里装的腊梅香脂,抠了一大块,分了一半给王氏,母女两个一起细细搓了手。
王氏觉得刚才疼得难受的手背肌肤此时滋润极了,闻了闻,腊梅的清香扑鼻而来,她忙道:“玉芝,这个会不会很贵?”
玉芝笑眯眯道:“贵也得抹啊,不然咱们一直干活,冬天和春天双手容易皴裂!”
王氏一边搓着手,一边美滋滋道:“后院的油菜长得不错,快开花了,今天傍晚我去掐点尖儿,晚上做你爱吃的蒜蓉油菜!”
玉芝听了,忙道:“娘,再烙几张千层饼,做一锅鸡蛋面疙瘩!”
王氏见玉芝依旧馋得可爱,心里喜欢得很,道:“嗯嗯,后院种的蒜苗出蒜薹了,我抽些蒜薹,晚上用卤五花肉给你炒一盘!”
玉芝闻言,开心地笑了起来——她如今正在发育,食欲甚是旺盛!
王氏忽然想起了自己给玉芝缝制好了一件胸衣,忙道:“玉芝,走,去试试新胸衣去!”
玉芝有些不好意思,一边跟着王氏去了正屋,一边小声道:“娘,我那里还是很疼,我睡觉都不敢碰到被子,老是蜷缩着睡……”
王氏笑眯眯轻轻道:“没事,到明年再长长,就不疼了!”
玉芝有些怀疑——快十五岁还在发育胸部,她觉得自己也够奇葩的!
王氏的手很巧,给玉芝做的胸衣用的料子又是极柔软的绸子,玉芝穿上后,觉得还挺舒服。
王氏帮玉芝整理了一番,见玉芝那里已经开始发育了,心中欣慰,道:“玉芝,五月十三你就满十五岁了,我再给你做一个,想要什么颜色的?”
玉芝想了想,道:“娘,玫瑰红的,好不好?会不会太艳了?”
王氏笑着答应了下来。
只有一个女儿,别说玫瑰红胸衣了,就算女儿要绿色胸衣,她都会去做的。
反正姑娘家穿里面,也没人看见。
想了想,王氏和玉芝商议道:“玉芝,五月十三是你十五岁生日,家里给你办个及笄礼吧!”
按照大周的规矩,女孩子满了十五岁,就算及笄了,可以梳发髻插戴发簪了,以后就可以成亲嫁人了。
一般的人家,无论贫富,都会竭力给女儿办一个过得去的及笄礼的。
玉芝想了想,觉得怪麻烦的,便道:“还有好几个月呢,到时候再说吧!”
王氏见女儿不是很感兴趣,便低声道:“我以前陪嫁的簪子,一直藏着没让你祖母抢走,我想着等你快满十五岁了,我去找银匠给你打成一支金头银簪子,到了及笄礼,就给你插戴在头上,一定很好看!”
玉芝听了,鼻子顿时有些酸涩,半日没说话。
傍晚的时候,王氏和四儿在灶屋里做饭,玉芝在卤肉铺子里看铺子。
今日天气不好,天黑得有些早,这时候街上已经很少见人了。
这会儿没有客人,玉芝便拿了针线绣笔袋,预备给阿宝用。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还有卤排骨么?”
玉芝忙放下针线,道:“还有呢!”
窗外站着一个穿着青衣的青年,约莫十七八岁,长得细眉细眼白白净净的。
见玉芝过来,他盯着玉芝看了看,道:“我要五斤卤排骨!”
玉芝答应了一声,自去捞了排骨去称。
那青年付过碎银子,接过油纸包要走了,忽然又转身问玉芝:“你……你是不是陈家大姐儿?”
玉芝打量了他一番,道:“是啊!”
那青年脸有些红,急急拎了油纸包离开了。
玉芝心中疑惑,探头看着这个青年急急而去,心道:难道这就是杨娘子的小叔子?特地来相看我的?
她正在思忖,却听东边暗处有人道:“咦,玉芝,你有爱慕者了!”
声音清泠泠的,带着些笑意,特别好听。
第94章
玉芝一听,是许灵的声音,她的心脏跳动得忽然有些快,而且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怦怦怦怦”。
她忙看向东边,只见许灵施施然从暗处走了出来,下巴抬得高高的,眼睛亮晶晶的,小酒窝深深,小虎牙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玉芝,刚才那位是来相看你的吧?”
玉芝一见许灵这得意洋洋的模样,心里就喜欢,眼中满是笑意:“谁知道呢!”
她很快转移了话题:“许大人,你何时回来的?”
玉芝说着话,抬手把柜台上摆着的烛台往窗口边移了移,想看许灵看得更清楚些。
许灵走了过来,倚着窗台站着:“我刚到家没多久。”
接着他就忍不住道:“我们全歼入侵西夏军队,俘虏了西夏的主帅李法图!”
见许灵眼睛亮晶晶的,分明是极为开心的模样,玉芝不禁也为他开心。
她细细打量着许灵,发现许灵脸色有些苍白,嘴唇颜色也不似先前嫣红润泽,便不动声色继续观察着。
许灵笑容可爱,神采飞扬:“大帅奉旨嘉奖甘凉两州将士,过些日子就也来甘州了,到时候我说不定可以再得些赏赐!”
他说出来后想起玉芝可是林大帅的爱慕者,忙不迭打量着玉芝,生怕玉芝不开心。
玉芝听了,当即明白承安帝这是想要巩固阿沁对西北军的控制,心里一阵欢喜,不由也笑了,看向许灵的视线也更柔软。
许灵被这样关爱的视线看得心里毛毛的,心道:玉芝不会对大帅还余情犹在吧?不行,我得把她的心给拨乱反正,免得她以后再伤心!
主意已定,他看向玉芝的眼神也变得慈爱起来,声音温和:“玉芝,我给你带了些礼物,你用罢晚饭去我家吧!”
玉芝笑眯眯答应了,心里却在想:许灵一定受伤了?他是哪里受伤了呢?
许灵摆了摆手,转身向东走去,脚步依旧轻捷。
玉芝打量着他的背影,发现许灵的肩背有些僵硬,不似往日那样,便记在了心里。
许灵刚走过去,便有几个身形彪悍的亲兵从黑暗处蹿了出来,护着许灵往东而去,进了东隔壁的宅子。
玉芝见状,猜到许灵刚刚击退了西夏的侵略,西夏的奸细极有可能暗中对许灵不利,心中不禁有些担心。
过了一会儿,陈耀祖挑着担子回来了。
玉芝忙起身拉开门闩,给陈耀祖开门。
陈耀祖进了卤肉铺,放下担子,没有急着去院子里,而是先给玉芝交账。
女儿一回来,好处自然是很多,可是对他来说,唯一的缺陷便是不能存私房钱了——陈耀祖不怕妻子王氏,却惹不起自己这个独生女!
父女俩一起关了铺子,这才往前面去了。
用罢晚饭,玉芝道:“东边许宅有事让我过去帮忙,我过去一下!”
阿宝忙道:“姐姐,我和你一起去吧!”
外面这样黑,他担心姐姐。
玉芝想了想,道:“好吧!”
姐弟俩出了正房堂屋,恰好一阵风吹过,庭院里白玉兰的花瓣被吹得飘落了好几片。
玉芝觉得寒意浸人,忙道:“阿宝,咱们还是再穿件外衣再去吧!”
阿宝也觉得冷,便道:“姐姐,夜里怕是要下雨了!”
姐弟俩各自穿了件夹衣,这才一起出了门。
许宅来开门的正是寒星。
寒星一开门,便笑了,道:“快进来吧!”
许宅院子里灯火通明,挂着不少灯笼。
经历了凉州的血与火之后,寒星似乎褪去了先前的稚气,变得成熟起来了,比起许灵,他好像变化更大一些。
他引着玉芝和阿灵往东厢房客室走去:“大帅在洗澡,你们先去东客室等着吧!”
玉芝闻言,轻轻道:“他的背部不是受伤了么?怎么可以洗澡?”
寒星以为许灵跟玉芝说了他的伤势,便道:“其实伤口还没完全长好,可是大人总觉得自己身上有血腥味,非要洗澡!”
闻言,玉芝心里一动,忙道:“我回去拿个东西!”
她扭头就往外走。
寒星和阿宝忙也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玉芝就又重新回来了,衣袖内鼓鼓囊囊,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在东客室坐下之后,玉芝端着茶盏,仰首看向寒星:“寒星,打仗很艰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