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刚开始不久,就有夹带作弊的举子被揪了出来,革除举人功名;又过一会儿,又有几个两鬓斑白的老举子昏倒被抬了出来。
晏三郎不禁哆嗦几下,“ 会试太难了,一连九天,不说学识,仅心中的压力都难排解,希望大哥、二哥一切顺利。”
姜娆笑了笑,“三表哥放心,大表哥和二表哥准备的充分,一定不会出什么差错。”
晏三郎点点头,随即又愁眉苦展,嘴角耷拉着,“ 我是在担忧我自己,再过两三年,我也要下场了,难,真是太难了,我还小着呢,怎么就要下场考科举了。”
姜娆看着他作怪的模样,嗤的笑出声,“ 那从现在起,三表哥要多多努力了。”
姜娆在贡院外等待,她闲着无事,端详着同样等待的人群,看着她们的神色、听着她们的话语,这些等待的人和她一样,都期盼着能够有个好结果。
人群中突然传来几声争吵,姜娆循着声音望过去,不远处的小摊摊主和一粗布衣衫的妇人起了争执。
粗布衣衫的妇人讨好的看着那摊主,递过去五个铜板,“ 您行行好,便宜一些,我家小子生了病,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子给您,我只要一碗热茶就好了,我也不是白要的,我可以待会儿给你洗碗擦桌,帮您招待客人。”
那摊主面色不善,说出的话也很是刻薄,“ 一碗热茶十个铜板,一个铜板都不能少,穷鬼快点走吧,别挡着我的客人。”
姜娆眉头一皱,有许多举子及其家人是第一次来到开封城,家境贫困,为了省下一点银两,午膳不过是一个粗面馒头,配着几口冷茶便解决了。
一碗素面也只需要十个铜板,热水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碗就要十个铜板,这些摊主怎么不去抢钱啊!
姜娆看着晏三郎,“ 表哥,这几日下了几场秋雨,温度降了不少,喝冷水,再加上在外面被风吹着,怕是要受凉的。不防咱们给这些贫寒的人提供些热水和吃食,权当是为大表哥和二表哥积福。”
晏三郎同意道:“这个法子好,举子参加会试不易,既然咱们有能力,力所能及是应该的。”
就这么,晏府的小厮动作很快,在贡院外免费提供热水和适量的吃食,还搭建了休息取暖的棚子。
这些人知晓了晏府的善举,颇是感激,一个小娘子端着刚刚打来的热水,对着身旁的粗布衣衫妇人道:“ 我没来开封时,经常听说开封世家瞧不起咱们这些乡下人,可今日才知道,世家和世家是不一样的,晏府人心善,一定会有好报的。”
那粗布衣衫的妇人连连点头,“是啊,我本来还发愁我家这小子该怎么办,咱们大人好对付,可小孩子总是跟着我一道喝冷茶可不行,附近的铺子和小摊趁机生财,一碗热茶竟然要十个铜板。幸亏晏府提供了热水,还搭建了休息的棚子,好人会有福报的。”
就这么,在会试期间,晏府的小厮每天都留在这里,热茶没了马上就填满,还有一些小粥和馒头提供,那些受惠的人自发的上前帮忙,洗碗洗竹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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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晏安和晏池出来贡院,你们就上去,好好修理他们一顿,瘸了、废了,怎么都行,只要不惹出人命,知道了吗?”
贡院外的小巷深处,顾明熙和顾明长对着几个虎背熊腰的小混混吩咐道,他们兄妹俩因为晏府之人成了全开封城的笑话,这个仇一定要报。
恰逢赶上会试,贡院外人山人海,出了事端乱成一团,也怀疑不到他们身上,这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领头的小混混挠了挠脑壳,“ 你说名字俺们也记不住啊,又对不上脸,有画像没有?让俺们看一看长相,别再上去打错人了!”
顾明长一噎,他又怎么会有晏安和晏池的画像。
片刻后他撇了撇嘴,不愿意的承认道:“人群中最俊朗、打眼一看最亮眼的那个,就是晏安!”
顾明熙带着面纱,碰了碰顾明长的胳膊,“哥,快,这一场会试结束了。”
顾明长朝贡院门口看了一眼,眉眼带着几分狠厉和阴鸷,又对那几个小混混道:“记得给我下狠手,最好给我废了晏安的命根子,方解我心头之恨。在侍卫来之前,你们机灵点,趁机逃走,事成之后,赏银翻倍。”
几个小混混“嗯”了一声,用黑布遮住了大半面孔,朝着贡院走去。
“大哥,二哥,我们在这儿呢!” 晏三郎惦着脚尖,嘴角咧着笑,朝晏安和宴池挥舞着胳膊。
姜娆就在晏三郎的身旁,同样仔细的看着晏安,等着晏安和晏池过来坐上马车一道回府。
连续考试九天,不管是贡院那封闭的环境、还是心里的压力,不少举子出了考场衣衫不整、萎靡不振,两眼浑浊无神,衣服皱成一团、鬓发有些凌乱、嘴角的胡子也很明显。
可晏安除了看上去有些疲惫外,和平常的样子没太大差别,依旧是那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一眼望过去属他最是亮眼夺目。
那几个小混混手里提着短刀和铁棍,凝神看了一周,径直对准目标,朝着晏安走近。
贡院外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些小混混的举动和手中的武器。
就在晏安朝着姜娆走过来的时候,姜娆笑意凝在脸上,余光扫到马上就要靠近晏安的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小混混,自然也看到了这群人手中闪着冷冰冰银光的短刀和铁棍。
她心跳如锣,尽力稳住心神,抬手指着那几个小混混,清甜的声音提高了几个调,高声道:“ 表哥注意,你们身后有歹徒,大家帮帮忙,有人要害我们晏府的郎君了!”
不少人都听到了姜娆这句话,姜娆这几日时常待在贡院外,有时还会给贫寒人家的孩童一些糖块和零嘴,受过晏府恩惠的人都知道姜娆。
她这话一出,几个小混混知晓事情暴露,动作更加迅快,举着铁棍和短刀,欲几步冲到晏安身后,来个突然袭击。
没料到还没开始行动,形势立马调换了个,几个小混混突然感到后背传来一击,酥麻疼痛,接着成群的人围成一团,冲着他们几个毫不留情的踢打,短刀被夺走了,铁棍被围着的人拿在手里,狠狠打在那几个小混混身上。
不费吹灰之力,这几个小混混被制服了。
说起来,这样的结果姜娆也是始料未及,看来好人有好报是真的,她付出了力所能及的善意,自然得到了很珍贵的回报,若不是有这群好心人帮忙,在方才那紧急的时刻,晏安和晏池势必会受伤。
姜娆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继续做善事。
晏三郎一脸担忧的冲到晏安和晏池面前,明明是深秋,他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太险了,几步之遥,差一点那群歹徒手中的短刀就要刺到大哥和二哥你们身上了。幸亏表妹发现了不妥之处,提前喊出来通知了我们。”
晏池也是心有余悸,他抹把脸,“在贡院里考了这么多天,出了考场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身上没一点力气,如若真的被这群歹徒得逞,我怕是难以回手。”
晏安冲着姜娆颌首,示意她不要担心,他来到被制服的那几个小混混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们,“谁派你们来的?”
那几个小混混在地上痛的拧成一团,鼻青脸肿,不过他们坚守着小混混的职业修养,“威武不屈”的拒绝回答。
晏安冷笑一声,抬脚狠狠踩在打头那个混混的手掌上,“不说也无妨,等你们去了开封府,什么都能吐出来。”
出了这一遭动静,守在贡院外的侍卫围了过来,在会试期间惹事谋害举子,那更是罪加一等,他们拿着锁链绑着这几个小混混的手脚,将他们几人带回开封府,待查明事情真相听候发落。
领头的那个虎背熊腰的小混混脸色铁青,此刻害怕起来,他指向方才藏身的巷子深处,急匆匆的嚷嚷道:“ 我说,我都说,背后主谋是一男一女,出了一千两银子让我们兄弟几个修理晏家两位公子。女的带着面纱,那两人衣着华丽,定是出身权贵之家,他们方才还在那条巷子里呢!”
衙役听到这话,赶忙去巷子里查看,不过为时已晚,没有看到一个影子。
贡院外,晏安望着众人,拱手感谢道:“ 方才多亏大家的救命之恩,子瞻感激不尽,今夜由我做东,请大家去如意楼饱餐一顿,当做子瞻的谢礼。”
不少人摆手,“晏公子不必客气,我们只是举手之劳。这几日晏府免费的为我们大伙提供热水、吃食和休息的地方,帮了我们大忙,真正应该感谢的,是我们才对。晏府都是好人,好人会有善报的。”
说完这话,人群散去,这些人并没有趁机索要什么回报。
晏三郎凑到晏安身旁,粗粗的给他解释了一番,“ 说起来惭愧,这个举措还是表妹提出来的,有因有果,表妹结了善缘,如今有了回报。”
晏安眸光移到姜娆面上,眸子中含着笑意,“ 做的很好,表哥为你骄傲!”
第35章
贡院外拥挤的人群逐渐散去,晏安朝着之前顾明熙和顾明长藏身的巷子盯了片刻,对着身旁的小厮吩咐几句,随即上了马车与姜娆等人一道回府。
阮氏得知此事后冷哼一声,“ 欺人太甚,娆儿和大郎、二郎两次三番的被人下黑手,竟然欺负到我们晏家头上,此事决不能就此揭过。”
晏池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案桌上,“ 母亲息怒,别因此气坏身子,我与二弟无碍,没有伤到哪里。咱们晏家一向和善待人,并不曾与什么人结怨,对方这次有备而来,手段残暴,可见是恨我和二弟入骨,能下此黑手的,恐怕也只有顾家人。”
上首的晏老国公沉稳出声:“ 歹徒已被关进开封府,但不可掉以轻心,派咱们晏府的人查明最近出现在贡院巷子外的都有哪些人。娆儿还有你们兄弟几个,在主使之人没有查清楚之前,尽量不要出门。即便出去了,也要多带些小厮防身。”
一旁的晏安颌首,“祖父放心,那巷子倒也不算清冷,背后之人与几个小混混一起出现,定非常惹眼,孙儿方才已派人去打听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有结果。”
晏老国公神色舒展,点点头,“ 娆儿是晏府的福星,若不是她做了善事,今日你与大郎后果难料。你们兄弟几个更要向娆儿看齐,有一颗善心,力所能及的做些善事,不求回报,只求心安。老天爷不是那等昏了头脑的人,一切事情冥冥中自有注定,这个世道总是不会让好心人吃亏的。”
晏府七个郎君端正神色,齐齐应道:“孙儿知道了。”
姜娆笑吟吟看着晏老国公,“ 这非娆儿一人功劳,外祖父、舅舅、舅母与几位表哥仁善,平日不吝行善行,娆儿跟着您们受益不少。只是这背后主使之人当真是歹毒,若是顾家人所为,顾家嚣张跋扈,开封府尹怕是会帮忙掩饰此事。”
“ 娆儿你说的很对,待有了证据后,上朝时直接禀到陛下面前,不能给顾家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晏安的父亲晏仲应道:“父亲放心,说来顾家人此番手段并不高明,有心彻查一定可以找到线索,我与二弟、三弟届时会联合其他交好的臣子,一同向陛下禀告此事。”
晏老国公应了一声好,又随和的看向晏安与晏池,“大郎、二郎一连在贡院待了九日,又出了这档子事情,祖父就不留你们了。你们兄弟俩回去泡个热水澡,用膳后好好休息一番。”
阮氏笑着接了一句,“ 你们兄弟俩在贡院里考试,娆儿还有三郎他们几个,一有空就在贡院外等着你们,倒是看起来比你们俩还紧张呢。会试可算结束了,你们啊,都去好好休息一番,我已吩咐府上的厨子备了不少好吃的,待会儿就能吃到了。”
晏三郎晏研脸上笑开花,高兴的惊呼一声,“伯母您真好,侄儿今日要大饱口福了,今个凶险至极,侄儿可要多吃几碗饭,慰藉一下受了惊的心灵。”
他又抬起下巴,一副作怪的模样,“ 伯母您看,侄儿这几日瘦了不老少呢,再加上惊吓过度,双下巴都少了一个呢!”
阮氏笑成一团,眼里滚出了泪花,“你这顽猴,想吃多少吃多少,伯母给你管够。”
看到这和煦的场景,姜娆不禁绽开笑颜,她在南阳时,姜侯爷与晏氏便恩爱非常,如今来到外祖家,晏府虽枝繁叶茂,可大多数人仁善和乐,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勾心斗角的事情,相处的十分惬意。
她弯成月牙的眸子,移到晏安那处,恰巧对上晏安的视线,四目相对,两人皆带着笑意。
顾府中,顾明熙的父亲顾志书看着偷偷摸摸进府的顾明长兄妹两人,“ 为父说过多少次了,你们兄妹两个不准再出府,何况圣上也下了禁足的命令,你们俩倒好,又干什么去了?”
顾明长支支吾吾,“ 只是在府里有些憋闷,我与妹妹出了府,再说姑母前几日已哄得陛下将我们兄妹俩的禁足解了,我们出府也没人追究的。”
顾志书负手而立,“ 贵妃娘娘虽近日重获恩宠,可她特意叮嘱,你们兄妹俩不可再惹出事端,否则她绝不会再为你们求情。因着你们不成器的兄妹俩,为父成了所有人的笑柄,我们顾家如今权势一落千丈。你们安分一点,如果再惹出事情,用不着贵妃娘娘发话,我第一个收拾你们。”
顾明长和顾明熙低着头,不在意的撇了撇嘴,“ 父亲,我们知道了。”
会试落幕,开封城热闹非凡,如意楼里,不少闲着无聊的人开始下赌注,打赌谁能夺得会试第一名。
今年因为有晏安和晏池参加,更是引来不少关注。那些看不惯晏家的世家权贵的郎君一掷上白两白银,自是赌晏安难以名列前茅。
再加上有顾明长在,不少人为了讨好他,跟着他屁.股后面下赌。
顾明长前呼后拥的进了如意楼,刚落座就豪掷千两白银,颇是阔绰,“都给我投进去,心比天高,状元郎哪是那么容易的,怎么也落不到他晏二郎头上。”
那些顾明长的小跟班赶忙应和,“顾公子说的是,都道晏安才情出众,我看不见得,不过是仗着权势虚名传的响罢了,非要多此一举考科举,沽名钓誉之徒。”
顾明长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扔过去,“说的不错,这赏你们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上一次是晏安命好,躲过了一劫,可他总不会次次都这么命好,晏安害的自己不能人道,他一定要千百倍的报复回去,让晏安也尝一尝这屈辱的滋味。
“表妹,这如意楼里的饭食一绝,颇是美味,咱们进去尝一尝。” 晏三郎对着姜娆道。
姜娆刚进去如意楼,便听到了那些诋毁晏安的话,她脸上的笑意淡了淡,“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让人贻笑大方。我原本以为是一群长舌妇在这里七嘴八舌,抬眼一看,原来是名满开封城、人人喊打的顾公子还有他的小跟班啊!”
“表妹说的不错,有些人比长舌妇还让人讨厌,不,我说的不对,这哪是人啊,畜生都不如。”
晏三郎故意提高声音,接着瞥了一眼顾明长,“也不知顾公子午夜梦回时,会不会见到被你害的没了性命的几位姑娘,正站在你的床头,直直的盯着你。”
顾明长脸色一变,猛然觉得背后无端的泛起凉意,他神色阴鸷,站起身朝着姜娆走了过去,“ 姜姑娘应该明白一个道理,祸从口出,得罪我们顾家的人,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晏三郎、四郎、五郎、六郎还有晏七郎齐刷刷站成一排,将姜娆护在身后,活动了几下臂膊和手指,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顾明长你刚才说的什么,我们兄弟几个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顾明长身子一僵,看着人高马大的晏三郎几人,感受到了潜在的威厉。
他脑海中响起顾贵妃叮嘱的话语,憋屈的将未出口的脏话咽了进去,待日后三皇子登上皇后,姑母成了太皇太后,他倒是要看看,晏家人还能不能如今日这般趾高气扬。
姜娆眼波灵动,对着游玉交代了几句,游玉紧跟着悄悄出了如意楼,不多时,几位衙役来到如意楼,“ 律法明文规定,禁止当众下赌,参与人员统统受训。”
因着顾明长下的赌银最多,他自是受训最严重的那一个,被秉公执法的衙役教训了两刻钟有余,唾沫与口水齐飞,顾明长被喷了一脸。
姜娆与晏三郎几个在一旁品着茶看着好戏,看着顾明长那一副面色铁青、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可真是令人舒坦。
开封府里,那些有着“职业素养”的小混混利落的将所有事情都吐了出来,“ 大人,俺们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俺们就是一时钻到钱眼里了,如今俺们知道错了,愿意戴罪立功,指认那主使之人。”
开封府尹范澎看着呈上去的口供和探查出来的线索有些头疼,种种证据指明此事乃顾家人所为。
可顾明熙和顾明长是顾贵妃最疼爱的侄女、侄子,若自己贸然问罪,最后倒霉的肯定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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