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白、小七、二管家前后脚上了那乌篷小船,摇橹的青衣婢女也是做了江南摇橹渔家女的打扮,摇着小船顺着蜿蜒小渠向前而去,一路上遍植了花树,不时有落英纷纷而下,不远处岸上一块长着青苔的顽石上刻落英妙谛,笔锋沉静大气,很有些古朴意境。
秋叶白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景致,心中轻叹,不管这梅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只是这匠心独具,真已是独一份,江南水乡,果然人杰地灵。
二管家看着秋叶白脸上原本凌厉冷淡的神色也略缓和了下来,心中自是得意:“府中一切景致和房屋都是我家大少爷十六岁时亲自督造的,陛下和太后老佛爷驾临时,也很喜欢这落英妙谛,原本这‘谛’字是乃是大地,还是太后老佛爷奉口改做了真谛的谛,境界自是更上一层楼。”
秋叶白闻言,心中轻嗤,看来这梅家倒是真得太后老佛爷的恩眷,让这二管家时时刻刻都不忘提醒她,太后老佛爷必定会是站在他们梅家这边,让她识趣些。
不过,她亦必须承认,如果这园子是梅家大公子亲自设计督造,那这梅家大公子确实是难得的才华横溢之人。
“既然大公子是这般多才,本千座倒是有一点不解,大公子为何不参加科考入仕,便是入了工部,说不得以后也是个尚书之才。”秋叶白摇了摇手里的折扇,欣赏着小渠边的风景。
没有当奴才的不喜欢自家主子被称赞,二管家自傲而亦有些不无遗憾地道:“我家大公子需得担当起家族重担,身为长子不得不如此,但去年秋闱三公子已经中二甲进士,如今正等候分配官职。”
秋叶白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随后微微地点头:“嗯,贵府人杰地灵。”
天极帝国虽然还是有些重农轻商,商户更是比不得官家,但是商家子弟有才华者也已经能够如士,只是严格规定他们入士之后,不得再经商,更不得在自家生意所在地任职,一旦发现以权谋私,轻则脱了乌纱帽,重则牵连家族流放三千里。
即使如此严苛的条件,但仍旧有许多商家子弟参加科考,以求另前程。
看这位大公子这些年将梅家产业扩大了数倍,想来也绝非池中之物,再加上自家庶出的三弟入了仕,虽说不能在京城,甚至不能在江南梅家发迹之地任职,但终归还是压了他一头,他岂会甘心?
如今梅家在他掌控这十二年中和杜家关系越来越紧密,想必就是他不甘心的结果。
这位梅家大公子,除了才华横溢之外,只怕也是野心勃勃。
就是不知道他的野心是否只局限在商场之上,亦或是有更深的谋算了。
秋叶白看着飘落的落英,眸里闪过一丝讥诮。
那二管家见秋叶白神色淡淡,也摸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便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于是也不敢再多话。
一时间便只能听见船娘摇橹的水声,还有夏日风吹过,带起树枝摇曳的沙沙声音,空气里弥散湿润水气和泥土落花的芬芳。
秋叶白负手而立,静静地欣赏着面前的江南水乡美景,忽听远远似有空灵缥缈的歌声传来:“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
那女子声音轻轻渺渺,软软侬侬,带着浓浓的苏南味,让秋叶白瞬间神思有些恍惚,仿似回到了曾经年少时代陪着师父在江南住的那一段日子。
彼年,她不过十三的年纪,在那水乡住着,她瞒着师傅换了寄住人家小女儿的衣衫,挽了双髻混进那采菱角的少女们中间,坐了那小摇船一路摇进了那莲花深处,一路和其他女孩子们边采菱角和莲花,边嬉闹,后几个小女孩子一起又偷喝了船家酿的莲酒,只恨不能永远醉在了这漫天的莲花香气之间。
迷迷沉沉之间,耳边萦绕的便是这江南女孩儿们用吴侬软语清唱的采莲曲。
她正神思恍惚间,那歌声却仿佛近了∶”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
伴随着的歌声同来,竟还有当年一方柔软的丝巾。
那宛如轻雾一般的丝巾从前面一处精致的横跨小渠的石桥上飘落下来,掠过了秋叶白的右侧,飘飘荡荡地往水里落去。
秋叶白下意识地伸出手中折扇轻巧地一勾,将那丝巾一下子勾入了自己手中。
丝巾入手细腻柔滑,还带着淡淡的馨香。
”喂!“忽然桥上传来女子软糯的声音:”侬轵萨宁,侬勒做萨!“
一口的软农吴地语,软糯却又不失娇俏,明明是不客气的质问,却让人一听便想到了江南三月春风吹过,杏花浓。
若是上京人,自是听不懂那江南当地的软语,但秋叶白自是听得明白的,她抬起头看向那站在石桥上的少女,微微一笑:”我是客人,方才在做的事儿是帮姑娘拾了差点落水的丝帕。“
这一看之下,她忍不住怔了怔。
那桥上的少女手里提着花篮,斜斜靠着桥,忽然半倾了身子出来,一身藕粉色对襟褙子,一双极大的秋水明眸含着微嗔,琼鼻樱唇,白皙细致的瓜子脸在满树桃粉的映照之下竟显出一种带着透明的粉嫩来。
真真是眼儿媚,脸儿娇,桃李灼灼,难夺其丽色浓稠,竟无一处不精致,仿佛是那满树芳花化作了人形一般。
百里初已是殊颜在前,占尽了人间绝色,但秋叶白这样看惯了了美人的,都不能不赞一声这少女绝对堪称一声人间妙色。
秋善宁在这少女面前都要自惭形秽。
至于小七,早已经看呆了。
”看什么,登徒子!“少女似不甚喜欢别人用赞赏的目光这么看自己,冷冷地瞪了秋叶白和小七一眼,不再说那苏地话。
二管家脸色变了变:”大小姐,您不是……您不是去天一道观上香去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明明昨日出门上香的大小姐,心中顿时有些叫苦。
秋叶白听着二管家这么一叫,便明白了,原来这位就是梅家名扬京城的京城第一美人——梅大小姐,梅相子。
听说这位京城第一美人,诗书俱佳,虽然出身商户女,却足足压了众多京城贵门的闺秀们一头,让名门闺秀门心中很是不忿,但奈何梅相子实在太过美貌出挑,声名远扬。
好在这梅相子并不是总待在京城,更多时候她呆在梅家在江南的本家大宅里,所以才没有受到京城闺秀们的排挤。
如今她倒是觉得,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在这梅家大小姐身上确实名不虚传。
便是骂人,声音都软糯娇柔,却没有一丝造作之感。
”二管家,你还不把大小姐的丝帕从这个登徒子的手上拿回来,仔细大少爷打断你的腿。“一个大丫头忽然从那少女身后探出头来,对着那二管家冷声叱道。
二管家一僵,想起自家大少爷对大小姐的疼爱,怎么容许外男拿了大小姐的丝帕,他立刻转身,正想向秋叶白讨回那丝帕,却不想秋叶白忽然袖子向一优雅对一拂,那轻纱便仿佛又乘了一片清风柔云一般,飘向了桥上。
那大丫头一愣,随后立刻伸手去捞那丝帕,谁知道那丝帕却仿佛有生命里一般,竟然荡过了丫头的手了,随后竟正正地落在了梅相子的花篮里。
这一手,立刻桥上的人皆是一愣。
秋叶白看着她淡淡地一笑:”好风送香上青云,大小姐,拿好了,若是香引帕再被风吹走,便只能着人下水去捞了,苏合香引染了水气,制出的香便不纯。“
若是她没有猜错,这梅相子正在寻花瓣制苏合香,苏合香是需要丝帕子裹了香捻子熏了七天七夜,做香引帕,然后再用香引帕子包住花瓣封进翁里才能制成,方才那丝帕便是香引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