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胸前全是淡淡的青紫,杜芷书只觉碍眼得很,用力揉搓着双肩,而愈是看着,昨夜的记忆愈是清晰,他每一个有力地进出如今却似梦靥一般重重撞击着她的心房,除了肩胛、胸口,他几乎用双唇吻遍了她的全身,她开始抬手从额头往下清洗,眼睛、鼻头、耳郭、脸颊……直至整个脸被搓得通红,才是停了手,而后双手抱着胸,右手更是压在胸口那已经浅显得不太看得清的疤痕上,将身子缓缓沉在水里,愈来愈低、愈来愈低,直至温水莫过头顶,眼角溢出的泪才与水相溶,再也分不清楚。
呼吸愈发困难,憋着气,胸口不断起伏,渐渐脑海一片空白,才终是抹去昨夜的欢愉。
许久,直至胸腔在憋闷不住,才是从水中猛地站起,溅了一地水花,而后抬起双手利落地拭去面庞的水渍,跨步走出木桶,换上鹅黄色的长裙,这是她做姑娘时最喜欢的一件衣裳,入宫后再没有穿过。
唤了紫瑶和秋蝉进屋收拾,两人看着一地的狼藉,都是愣了愣,却不敢多话,紫瑶留着让秋蝉收拾地面,自己则往床榻过去,将染血的帕子拾起收好。
杜芷书则一个人缓步行至书桌前,这半个月,她好像习惯每日起来就到书桌前来看一看,她本以为今日书桌上不会有东西,然而熟悉的字迹仍旧映入眼帘。
拿开镇尺,还是一句诗经: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杜芷书拧着眉,问着:“院子里的衣袍呢?”
紫瑶抬头,回着:“昨夜奴婢看着衣服被仍在地上,便捡了起来收好,今晨陛下走的时候却叫奴婢拿出来穿着走了。”
“穿着……走了?”杜芷书讶异,陛下今晨可是要去早朝的,况且那件衣袍还没有锁边,几处针脚还没收完……
紫瑶笑了笑,认真点头:“是穿着走了,奴婢看着陛下穿着它离开的锦荣殿。”
杜芷书抿着唇,却没有再说话,心情却微妙地复杂。
“娘娘这件衣裳真好看,像足了个娇羞的姑娘,陛下看见绝对喜欢得紧。”一旁秋蝉说笑着走近,用帕子缓缓替娘娘擦拭着头发。
换了十二条长帕子,头发才是差不多拭干了,而后领着娘娘坐在梳妆台前,道:“娘娘今日想要个怎样的发髻?”
杜芷书对着铜镜陷入沉思,秋蝉却在一旁建议着:“娘娘梳芙蓉髻最好看。”而后又想了想:“其实同心髻也挺好,还讨喜。”
“不了,就将前边的长发编起两个简单的发髻,其余披散着。”
杜芷书吩咐完,秋蝉抚着皇后长发的手顿住,呐呐道:“这,不合规矩啊。”
“头发还未全干,全部梳起明儿又得头疼,再说这殿里也没有旁人进来,只咱们几个,有什么关系。你若不会,换紫瑶过来,就梳成二姐在家里时的那个样子。”
紫瑶伺候淑妃多年,淑妃在杜府做小姐时,头发多是紫瑶梳的,自然驾轻就熟,很快就编好了发。
才将头发梳顺,外头冬绫匆匆跑进来传话:“张太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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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足时间还没过,张太后却突然前来,算是坏了陛下的规定,但好像陛下自己也没遵守过……
杜芷书一出来便看见背对自己的张太后和元妃,赶紧行礼:“母后万福金安。”
“哪有皇后有福气。”张太后转身,待看见杜芷书衣着发饰时,很是震惊,拧着眉怒道:“皇后这是做什么!”
杜芷书刚要开口,一旁元妃笑说着:“哟,难怪陛下日日流连锦荣殿,连自己亲口下的命令都忘却了。”
张太后亦是冷哼道:“哀家就说陛下素来处事极有分寸,怎会如此行事,原是皇后狐媚侍主!”
一句狐媚侍主的话,对于大梁后宫之主而言,已是极为严重的指责了,杜芷书低着头,恭敬回着:“臣妾长发湿漉,才让宫人简单挽着发,臣妾不曾想母后会这时候过来,不敢让母后久等,一时来不及重梳发髻。”
“身为后宫之主,先是耍手段瞒骗、陷害嫔妃,如今禁足了还不思己过,竟利用狐媚之术诱惑陛下……”而后张太后眼神愈发锐利看着杜芷书:“皇后不知后宫不得干政么!”
杜芷书一愣,前段时间她帮着陛下确实批阅了些许奏折,却都是陛下的授意,陛下总有本事让她执拗不过。但关于奏折内容,她从不曾多说一句,何谈干政!她亦猜到她的批字总有一天会被旁人认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陛下这举动倒真是替她惹祸。
“皇后不知道规矩,哀家便来教教皇后规矩,来人,替哀家将皇后这不伦不类的发髻给扯了!”
几名嬷嬷立刻上前将杜芷书架住,一旁紫瑶和秋蝉都是慌了,赶忙跪地磕头道:“太后息怒,是奴婢擅自给娘娘梳的头发,太后要罚就罚奴婢们。”
张太后今日一团火气,冲的就是杜芷书,又如何肯放过她,眼神示意后,几位嬷嬷倒是下着狠手,还真如太后的吩咐,完全用扯的,几下子,杜芷书头上已乱成一团,因头发连着头皮,有几下疼得她连泪水都逼了出来。
“太后息怒,太后饶过娘娘,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们的错。”紫瑶等人不停磕着头,而屋外眼尖的李公公很快悄悄退了出去,奈何才出去几步,却被张太后的人堵住了去路。
“这张脸蛋倒真是倾国倾城。”张太后弯下腰,抬起此时已经有些狼狈的杜芷书的下巴,说着:“难怪能够迷惑皇上,桂嬷嬷,给哀家划花了她这张狐媚的脸,看看还能不能这么楚楚可怜!”
“儿臣敬重母后,不与母后反抗,那是孝道。可儿臣是大梁国母、后宫之主,有错自有陛下来惩处,母后这般行事,怕是不合规矩!”被几位嬷嬷压着的杜芷书抬头说着。
“皇后如今还在禁足中,岂敢以大梁国母自称,若不是陛下顾及杜家颜面,亦孝敬杜太后,今时皇后还可以住在这锦荣殿?”一旁元妃得意说着。
“即便禁足,本宫也还是大梁国母,元妃怕是没有拎清楚。”而后看向张太后:“太后说本宫干政,本宫到底做了什么?”
张太后怒意更甚:“做了什么?如今朝堂那些奏折的批字是何人所书?皇后入宫时,哀家也是存了疼惜之心,毕竟哀家也算看着皇后长大,若皇后和陛下和美,哀家也是宽慰。可皇后愈发不懂规矩,先是祸乱后宫,如今更甚,竟将手伸至前庭!哀家如今不给个教训,皇后又怎么记得住!给哀家掌嘴,扇到皇后懂得规矩了为止!”
两巴掌重重拍下,那力道重得很,唇角微裂,脑袋亦有些发懵,咬着牙准备承接第三掌时,外头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焦急的脚步声传来,很快,杜芷书被抱进一个宽阔的怀中,重光帝紧紧拥住她,重光帝身后,是跟着一同进来的杜伊柯。
重光帝隐忍着怒意看着眼前的亲生母亲,却仍是恭敬道:“母后这是做什么。”
没有想到陛下这么快来,这个时候陛下应该还在宣政殿议事才对!元妃瑟缩在张太后身后,张太后则是看着自己的儿子,道:“陛下如今愈发不像样子,这般纵着皇后!皇后还在禁足之中,陛下夜夜往锦荣殿跑,让其他人如何看待陛下?更让皇后批阅奏折,荒唐的很,皇儿可记得这是秦家江山,不是她们杜家的,皇儿而今这般行径,如何对得起秦家列祖列宗!”
“朕若有错,母后该是责罚朕,与皇后何干。难得母后记得这是秦家的天下,朕还以为母后想让天下姓张!”
一句话,让张太后气得不行,一连咳嗽着:“皇儿这是何意!好,皇儿今儿是铁了心要护着这个狐媚子,哀家也不管了,哀家养了个孝顺儿子啊!”说完甩袖离去,身后元妃更是吓得不清,赶紧身在张太后后面小跑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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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只留着两个相拥的人,杜伊柯和紫瑶等宫婢都是退了出去,秋蝉更是因为刚才的情景吓得哭花了脸,道:“还好陛下来了,否则都不知道会怎样,张太后那样的怒意,怪吓人的。”
杜芷书一直是家中的娇娇女,比起两个姐姐,因为曾是太子妃的内定人选,家族里和宫廷中都是多纵她三分,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紫瑶朝杜伊柯行了个礼,谢道:“多亏杜将军帮忙。”
锦荣殿内被张太后的人团团守住出口,李公公根本出不去报信,好在杜将军守在锦荣殿外,张太后带着一众太监前来时,他便已觉不妥,如今面对紫瑶的谢意,他只是点点头,便大步离去。
“这杜将军实在怪异的很。”看着杜伊柯离去的背影,秋蝉说道:“姐姐与他说话,他竟理也不理。”
紫瑶倒是没有放在心上,打发了秋蝉下去做事,自己则是走向不远处的小周子那儿,他跟着何公公在宣政殿伺候陛下,许多消息都灵便些。
“近日朝堂可是有什么事情?”
小周子曾是李公公带着进宫的,加上紫瑶平日的照顾,和锦荣殿很是亲近,见四周没人,才是答着:“太后只是一时气头上,前两日早朝有几位大臣联名弹劾钦州的守将胡都统,证据确凿,陛下自然下旨罢黜,谁曾想昨日又一些大臣们联名上书,保举张成和大人接任,陛下一直不发话,直到今日早朝,陛下才是认命了杜凯将军接任。”
说完,又小声凑到紫瑶耳边:“陛下今儿心情格外好,除了杜凯将军,还一连擢升了好几人,包括安阳侯。”
都是杜家人,难怪张太后气成这样。紫瑶抬头看了眼前边大殿,门是她亲手关上的,却不知里头陛下和娘娘此时如何。
☆、第45章
大殿里只帝后二人,重光帝低下头,微微抬起怀中杜芷书的下巴,看着杜芷书略微红肿的脸颊和唇角的一丝血色,眯着眼,轻柔问着:“可是很疼?”
杜芷书正摇头,却因重光帝右手的轻轻触碰而倒吸了口气,疼得龇牙。
重光帝赶紧收回手,看着这番模样的杜芷书,心中怎一个心疼了得,双眼更是半眯着,那是他怒急的表情。
杜芷书低着头轻声说着:“陛下何必惹太后不高兴,太后处罚臣妾定是臣妾还做得不够,若是因臣妾而让陛下与太后母子失和,才是臣妾的罪过。”
“皇后因为朕的妄为而受罚,却是朕的罪过。这些年母后在宫中的偏颇,朕也看得明白,只是朕不爱掺和后宫事情,便一直由着母后。”
重光帝捧起杜芷书的面颊,继续说着:“你可知,看见你这番模样,朕心疼,而听见你这般说话,朕更是心疼?”
杜芷书抬眼看着陛下,不解。
“以前的杜三小姐哪肯受这般委屈,就连当初被杜太后训斥,都鼓着脸反驳回去,倔强的很,从不曾见你低眉顺目过,何况如今贵为皇后之尊。”
杜芷书一怔,亦回忆起当年的情景,原来自己曾经是那样盛气凌人,姑母说她是杜家女儿中最不懂事的一个,倒还真没说错,只是陛下为何知道她的那些过往?
没有往下探究,杜芷书凑上前,额头抵着重光帝的,双手与他交握,柔声说着:“你我即是夫妻,陛下的母亲便是臣妾的母亲。”
这一句话让重光帝心头暖暖地,想起昨夜情景,更是心欢,而后用力回握,郑重承诺着:“朕定不会再让自己的妻受半分委屈。”
这般温情的场景,突地传来一阵咕咕声打破气氛,杜芷书霎时羞红了脸,将头埋在重光帝肩头。
重光帝忍不住笑出声,道:“皇后一直没吃过东西?”
感觉肩上的小脑袋点了点,才又继续调笑道:“是为夫的过错,昨夜让娘子太过劳累,娘子想吃什么?”
“冰糖葫芦。”
闷闷的声音从肩头传来,重光帝笑得愈加灿烂:“朕现在就让何公公吩咐御膳房去做。”
杜芷书拉了拉重光帝衣袖,道:“臣妾和陛下说笑的,只有建安街上的冰糖葫芦才有味道。吴嬷嬷做好了糕点在里屋,只是母后突然过来,臣妾还没来得及吃,吴嬷嬷手艺极好,陛下可要尝一尝?”
重光帝不太爱吃糕点,可听杜芷书这般说,却是点头:“朕从昨儿早上到现在,可是一口食物都没吃过。”
杜芷书惊讶,“陛下竟然一点不饿?臣妾两餐不吃就饿得发晕了。”
重光帝扶起杜芷书,对着她耳边轻轻道:“朕怎么会饿,昨夜皇后不是让朕饱餐了一顿么。”
好不正经的话,霎时让杜芷书羞红了脸,低着头不言语。
这才发觉今日的杜芷书衣着与平常不一样,许是因为身为皇后,平日总是穿着正统拘谨的宫装,他一直觉得进宫后的杜芷书相较以前少了几分灵动,而如今鹅黄的长裙轻柔飘逸,穿在杜芷书身上透着少女般的娇俏,与那娇羞的脸颊相得益彰,又因经过昨夜,杜芷书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两种不同风情交织,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重光帝低下头,双唇触碰上杜芷书的,在她呆愣之际,舌头长驱直入,在她诱人的小口中肆意游走,品味着她所有的滋味。
太过动情,一时没有注意到杜芷书唇角的伤口,直至听见她传出的呜呜声,才反应过来,而后在她裂开的唇角轻柔地落下一吻,道:“朕喜欢皇后今日的这件衣裳,以后只能在朕面前穿。”说完,打横将她抱起,往里头寝室走去。
想起昨夜他也是这样帮着她进屋的,杜芷书瞬时吓得不轻,这可是大白天的,再说昨夜已经承欢多次,身体再经受不住折腾了,遂用力扭动着身子,急忙道:“陛下,臣妾还没吃东西,饿得很!”
重光帝没有理会她,一路将她抱回寝殿,看杜芷书渐渐煞白的小脸,才是说着:“皇后再怎么扭动下去,朕可不敢保证待会儿会做什么?”
听罢,杜芷书赶紧停下了动作,眼眶氤氲,带着几分娇气说着:“陛下,臣妾饿。”
重光帝并没有抱着她往床榻而去,而是将她小心放置在桌前的椅子上,桌上摆放着三样小点,都是杜芷书爱吃的。
杜芷书和重光帝对视了一会儿,重光帝忍着笑,道:“你不是说饿了?还不赶紧吃?或者皇后并不是那么饿,还可以做些别的事情。”
杜芷书赶紧伸手拿了块梅花糕往自己口中塞着,一块又一块,小小的嘴巴立刻鼓了起来,嘴里满满都是糕点,咽得艰难。
看着她这幅模样,重光帝摇了摇头,顺手替她斟了杯茶递到嘴边,“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别噎着了。”
吃完东西,又喝过清茶,杜芷书心满意足后,这才犹豫着道:“陛下这件衣裳还是脱下来吧,叫人看了笑话。”
重光帝挑眉,“怎么?朕觉得挺好的。”
杜芷书指了指衣角杂乱无章的线头,道:“臣妾还没锁完边呢。”而后又扯了扯袖口,“接缝处也没处理好,怪难看的。”
“朕就喜欢它难看。”这样的针脚,一看就知是第一回缝制衣裳,他错过了她这么多年,她的许多第一回都给了旁人,难得赶上了这个,他欢喜的很。
很少看见这般孩子意气的陛下,“陛下是一国之君,这般胡闹,母后又得说是臣妾魅惑了陛下。”
重光帝面色一顿,抚了抚杜芷书发顶,道:“不怕,有朕在。”
突地,重光帝转身,杜芷书不明所以看过去,才发现他在梳妆台上取了把梳子走过来,站在杜芷书的身后替她梳理长发。
头发被那几位嬷嬷扯得乱七八糟,有几处乱蓬蓬地还打着结,杜芷书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竟是顶着这样的头发在陛下怀中撒娇,想想都是恶寒。
重光帝很小心梳着长发,每回梳到那些被扯拖的头发,眉头皱得更深,一想着自己若再晚一点过来,怕是更加不堪,便止不住的心寒。
两个人渐渐没了言语,眼前没有铜镜,杜芷书虽看不见身后重光帝的动作,却有一瞬的悸动:
相识得相守,莫道入围城,结发夫妻信,一绾青丝深。
曾经读到这一句诗篇,杜芷书深深被其中的描述打动,也曾想过有一日会和自己的夫君从相识到相守,一生相濡以沫,她替他整理衣角,他替她挽起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