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音。”
苏老爷子目光里先是一喜,随即就盛满了怒火,扯着嗓子,“哪个多嘴的告诉你的?”
“爹爹,没人告诉婉音,是婉音想要回来陪爹爹,这才知道爹爹病了的,爹爹以后就让婉音来伺候你吧。”
“是不是薛长风欺负你了?跟爹说!”
爹爹他自己都这样了,还关心她的事情,还想着为她撑腰。
“爹爹,没人欺负女儿,女儿就是想爹爹了。”
她眼泪流的更凶了,手下动作不减,轻柔的掀开被子,取了干净的帕子放进盆里浸湿,拧的半干这才开始给爹爹擦着身体。
苏老爷子老泪纵横,却固执的偏过头,“胡...胡闹,快出去。爹爹这...这脏。”
“爹爹,你照顾婉音小,婉音就该顾你老。再说爹爹你一点都不脏,你还是婉音心目中那个最好最好的爹爹。”
她力气小,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将爹爹翻一个身。
“哎,去将外面的丫鬟叫进来吧。”
苏婉音心里知道爹爹这是心疼她,也更知道现在不是范倔的时候。
起身唤了几个丫鬟进来帮忙,仔仔细细的给爹爹擦了好几遍身子,又吩咐人将垫床的褥子跟被子全部换了干净的这才罢休。
大哥是在晚饭时候回来的,一回来就过来了。
“小妹,也就只有你能拿捏的住父亲了。”
“大哥,这些年辛苦你了。”
苏镇南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心,“怎么突然跟大哥这么客气了,既然回家了,就多住些时日,替大哥好好照顾照顾父亲,过几日大哥要出趟远门。”
“大哥,我会的。只是眼看着就要就过年了,大哥要去哪,非去不可吗?”
第九章
“嗯,非去不可。”
苏婉音正要再问,却被大哥拿话岔开。她下意识的瞧了眼嫂子,嫂子眼眶红红的,在与她目光对上的时候,神色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怪。
为何嫂子会怪她?只是碍于爹爹在,她没好继续追问。
用过饭,她为了就近照看爹爹,就让人将竹苑里紧挨着爹爹的一间偏房打扫出来。
等伺候着爹爹歇下,她也就闲了下来。
这一闲,她脑海里就禁不住的又浮现起那晚薛长风的盛怒,还有他的那句‘你们苏家要的,我都给了,你也告诉你大哥,不要欺人太甚,不然我不介意玉石俱焚’。
大哥出远门跟薛长风有关系吗?
她越想,心里就越发跟钻进了无数只蚂蚁般,惶惶不能安神。
“夫人,这么晚了,你这是去哪?”
“阿碧,你代我好生照看着爹爹,我去找大哥问个清楚。”
“夫人,外面寒气重,你早去早回。”阿碧拿了件斗篷替她系上,又从碳盆子里夹了几块炭火放进暖炉里,这才往她怀里塞来。
苏婉音点点头,将暖炉捂在怀里,定定的瞧了阿碧半刻,心下感动。
其实大哥住的梅苑离竹苑并不是很远,转过一条长廊就到了,此刻院落里的梅花全落了霜,白皑皑的一片。
“夫人,大少爷书房的灯还亮着,应该是还没歇下,要奴婢过去叫门吗?”走在前面掌着灯的翠儿,停下脚步回头有些高兴的指着她瞧。
“不用了,你就候在这里。”
她越过翠儿,走到书房门口,抬手刚要扣门,就听见从里面传来嫂子有些哽咽的声音。
“朝堂上那么多的武将,非得你去带兵吗......”
嫂子后面的话,苏婉音没有听见,却已经参透了事情的大概,她有些恍惚,有些愣神,直接推开了门,“大哥,是不是蛮国那边开战了,你所说的出远门是要去云蛮边境吗?”
“小妹......”
不等大哥说完,嫂子就截下话头,“婉音你是不知道,蛮国那边已经私下联合了周围好几个小国多次骚扰边境百姓,早前派去顶替薛长风驻守边关的老将军不日前被暗杀在军营里,如今军心动荡,朝堂上也是人心惶惶。”
嫂子崔秀秀说着说着,就哭出声来,“那些个吃着皇粮的将军们一个个都不肯去驻守边关,人人都知道云蛮两国迟早要有一战。为了自保,竟有人开始怂恿皇上要让薛长风官复原职去打仗,也算是就此戴罪立功。你大哥,你大哥急不过,他就主动请缨了。”
“秀秀,胡说些什么,这件事不关薛长风的事,更不关小妹的事,是我自己想去战场上历练。想当年跟着祖父杀得蛮国哭天喊娘,那是何等的畅快,怎么也比整日窝在朝堂上尔虞吾诈要来的强吧。再说了,这是皇命,这是建功立业。”
苏婉音握拳的手隐隐发颤,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大哥的书房里走出来的,她早已没有心情问大哥之前同薛长风说了什么。
她只知道嫂子说的没错。
大哥身为兵部尚书,掌管军备粮饷多年,可战场上却比不得纸上谈兵,大哥这么去无疑是九死一生。
大哥已经是皇上的宠臣,还要如何建功立业?她还没忘记祖父死前的交代,切莫功高震主。
“夫人,奴婢将床给你铺好了,放了暖炉暖着,这会应该暖和了,你还是早些上床歇着吧,老爷子那有奴婢同翠儿瞧着。”
“阿碧,这些年我因着自己的事情,总是同父兄别着气,今日瞧见爹爹成了这番摸样,我这心里懊悔极了,爹爹若不是总记挂着我,每日里喝闷酒,也不至于如此。而大哥为了我曾说过不想夫君再去战场的事情,不日就要赶赴边关,生死难测,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就是个丧门星啊?”
“呸呸呸!夫人千万不要这么想,这人老了总要得一些病的,再说了大少爷不过是去边关驻守三年,这仗没准根本就打不起来。夫人若真担心,不妨问问老爷那边的情况,毕竟老爷可是在边关待了近乎十年。”
她怎么没有想到呢?
心底一喜,转而就委顿下来。
次日,苏婉音坐在铜镜前由着阿碧梳妆。
“夫人,今日你穿哪件衣服?”翠儿手上左揽了一身酱紫色绣着梅花缠枝的百褶裙,右手揽着一套葱绿撒花的软烟罗裙。
她闻言偏头瞧了一眼翠儿手上的衣裙,沉默了片刻,“穿梅花缠枝的那件,爹爹想必瞧了会喜欢,只是阿碧你将妆粉涂的浓些,别让爹爹与大哥瞧见我眼底的青乌。”
翠儿将不穿的那套放回衣橱,自顾的出去打水,阿碧上完妆取了把檀木做的梳子,给她梳着脑后的青丝,“夫人,早上奴婢已经将口信让人稍回府里了,夫人要去前厅等着老爷吗?”
他心里记恨着大哥,也记恨着她,他会以德报怨吗?
“不必了,让翠儿去候着吧,夫君若是来了就请到竹苑来,若是他没来,夜里我们回府一趟。”就算是求,她也认了。
苏婉音由着阿碧收拾妥当后,就去了隔壁屋伺候爹爹洗漱,亲自给换了干净的尿戒子。
尿戒子就是用两块棉布缝起来,中间塞了棉花的棉布块,一来换起来方便,二来也不容易受了冻。
“爹爹外面出日头了,咱们出去晒晒太阳。”
“好,爹听你的。”
苏婉音见爹爹愿意出门,便让阿碧在院子避风的角落安置了一张躺椅,然后又叫了小斯将爹爹背过去坐下。
她怕爹爹坐的不舒服,唤住阿碧,“去拿一个靠枕来。”
“别忙和了,陪爹说说话。”
“好。”
她应了一声,搬了一把椅子就坐在爹爹的跟前,将头枕在爹爹的腿上,看着竹苑内的风景。
苏家虽然是将门世家,可在爹爹这一代却出了爹爹这么一个文人,爹爹同样有着文人舞文弄墨的喜好,对梅兰竹菊也尤为的喜爱。
院子更是以梅兰竹菊为名,各自栽种了对应的植物。
竹苑是最大的,竹苑的右边是错落有致的竹林,左边绕着地势叠了一座假山,在那山中的一方空地,只几块石头、几丛竹,就够人流连一番。
“爹爹,时间过得真快,这些竹子都要与假山山顶一齐了。”
“是啊,这竹子当年还是我跟你娘亲自种的,算算,你娘离世也有十二年了。”苏老爷子叹了一口气,眼角滑落一滴浊泪,“你娘在下面也该等急了,爹爹是时候去陪陪你娘了。”
“爹爹,女儿不许你这么说。”
“人总是有一死的。”他若是哪一天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
苏婉音正要继续宽慰自家爹爹,就瞧见翠儿领着一个人朝着这边过来。
薛长风来了。
这还是十年来,他第三次来苏府。
作者有话要说: 撒个娇,卖个萌,喜欢此文的读者君留个言可好?好则加冕,错则改正。
下一章有大事发生哦...
第十章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苏老爷子“嗯”了一声算是应了,眼珠子朝着阿碧挤了挤,阿碧顿时会意又搬了一个椅子过来,紧挨着苏婉音的身边放下。
薛长风瞧了眼凳子的位置,眉头不可查的蹙了蹙,还是走了过去,只是没走几步,他就瞧清了苏老爷子的样子。
原本以为苏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头更是偏着不瞧他,是苏婉音回家告了状给他个下马威。
未曾想老爷子中风了,瞧着竟是除了头能动,别的地方都动不得,当即下意识的瞧了苏婉音一眼,心思电转。
她是回家侍疾的。
“小婿不知岳父大人染病在身,此时才过来,实有怠慢,万望岳父大人宽凉。”
苏老爷子头偏了偏,看着薛长风摇摇头,“不怪你,人老了不中用了,这病也就找上喽!来坐在这,算算咱们爷俩还没有真正坐下来聊过天,今个就补上。”
苏老爷等着薛长风落座,又瞧向自个女儿一眼,“婉音,你跪下。”
苏婉音不明白爹爹为何这般,却还是依言跪在地上。
这边苏老爷子瞧见自己女儿跪了,虽然心疼,却还是别开眼。
他活了几十年,哪里看不出薛长风从进入竹苑到现在,根本就没有正眼瞧过自己的女儿,更别说眼里有什么浓情蜜意。
女儿痴心他如何不懂,可落花有意流水有情也就罢了,如今瞧着是半分情义也无的。
苏老爷子也不转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长风啊,你回来后发生的事情岳父都知道了。是我教女无方,婉音她纵使再想同你如胶似漆形意不离,也万不该断了你的志向,毁了你的前程,更坏了你的名声。今个就由我做主了,长风你只管写封休书休了她。”
苏婉音一怔,猛然抬头,“爹爹。”
薛长风也是惊的手里一抖,阿碧刚刚奉的一杯热茶,多半都洒在了他的手背上,苏老爷子此番是个什么意思,以退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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