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让你起来了么?”无瑕迎上她的目光,声音清清冷冷,“银川公主,皇上让你起来了么?”
“你----”银川公主被她这么一问,先是张口结舌,继而老羞成怒,“你算什么东西,本公主的事,你也敢管!”
“皇上让你起来了么?”无瑕面色倔强,执着的问道。
银川公主气的都跳起来了,无瑕也不理会别的,只问她这一句话。
临川公主矜持的说道:“堂姐,依我说,你还是跪着的好。若我料的不错,过不了多大功夫,父皇便会差内侍回来宣旨,让你回宫思过。若是内侍来了,你已经起来了,甚至是已经走了……”
她轻轻笑了笑,没有再往下说。不过,话中的含义,是个人都明白。
“妹妹你---”银川公主有些气急败坏。
“堂姐,我是为你好。”临川公主依旧斯斯文文的。
林外隐约传来尖利的说话声。听声音,应该是内侍。临川公主抿嘴笑,“应该是父皇差的内侍来了。”
“皇上让你起来了么?”无瑕走到银川公主面前,固执的问道。
银川公主心中很是不服气,可是眼瞅着前方隐约有内侍的衣袍出现,知道临川公主所言不虚,只好不情不愿的跪了下去。
“这样才对。”无瑕满意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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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只恐风吹去
银川公主已是大姑娘了,身材高挑,如果她站着,无瑕也站着,应该是她比无瑕有气势。可是这会儿她迫不得已跪下了,无瑕还站的笔挺,她便明显的处于下风了,很有几分狼狈。
她气的脸都变形了,恨恨的低声威胁,“小丫头你别得意,你给我等着!”
她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又知道内侍快要到了,所以,只敢小声示威。
反正眼前只有临川公主、女官、宫女和无瑕,这些人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她不担心眼前这些人,怕的只是皇帝差来的内侍。
临川公主和女官相互看了一眼,微不可见的点点头。银川公主在后宫一向是受到种种优待的,从皇后开始,各宫嫔妃都让着她几分,她若只是在宫里耍耍小聪明倒也罢了,今天丢人丢到这个份儿上,皇上亲眼看到她出丑,她还一幅不知悔改的模样,实在太过份了。开国公府这位三小姐还是个小孩子,她这么大的人了,和个孩子过不去,像话么?
无瑕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银川公主,痛心疾首,“皇上是位救百姓于水火的大英雄呢,很光明磊落的!你是他亲侄女,怎能这般鬼鬼祟祟的,你要我等什么,大声说出来便是!”
银川公主气的暗暗咬牙,临川公主见无瑕明明是个一脸稚嫩的小姑娘,却这般义正辞严老气横秋的指责银川公主,不禁背过身去,微微笑了笑。女官也是忍俊不禁,莞尔道:“常三小姐小小年纪,却什么都会说。”临川公主嫣然,“可不是么,她会的词可真不少,真不像个五六岁的孩子。”
银川公主被无瑕挑衅,怒火腾腾腾的往上蹿,指着无瑕厉声喝道:“小丫头,等风头过去了,我饶不了你!”
皇帝差来的内侍正好到了近前,看到这幅情形,目瞪口呆。这银川公主被皇上责罚了,不是应该老老实实跪着悔过么,怎么会是这样?
临川公主看清楚这内侍是谁之后,眼光闪了闪,心中很为她的堂姐哀伤。堂姐,你今天真是流年不利,先是在枫树林里居然会遇到我父皇,然后,在这要命的时刻,你遇到了马内侍。马内侍这个人有点憨,知道么?他心里只有皇上,对着皇上,他是无所隐瞒的。
马内侍传了皇帝的口谕:命银川公主到宝庆宫面壁思过一百天。这一百天之中,除不得擅自出宝庆宫之外,还要背书、练字、写悔过书,“……悔过书朕要亲自审阅,这悔过书若写不好,银川你便一辈子住在宝庆宫罢!”马内侍用皇帝的口吻,大声说道。
宝庆宫这名字听起来挺好,其实是一处偏僻的宫室,很小,很寒碜,里面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银川公主这几年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乍一住到宝庆宫,够她难受一阵子的。
不光住处差,她还被禁止随意出入,还要写悔过书,这悔过书还要皇帝看了满意……
倒霉的银川公主。
银川公主满心不服气,可她再怎么嚣张,到底也是怕皇帝的,只好忍气吞声的叩头谢恩。她才磕完头,马内侍便铁面无私的冲她做了个“请”的姿势,“公主殿下,请吧,皇上命奴婢直接带您去宝庆宫。”银川公主勉强挤出幅笑脸,“请容我向母后辞行……”到了这会儿,银川公主知道皇帝那儿已是没指望了,却还奢望皇后能为她说几句说话,保不齐能让皇帝收回成命。马内侍面无表情的拒绝了,“皇上有旨,公主直接去宝庆宫,不必跟皇后娘娘辞行。”银川公主到了马内侍面前一点儿脾气没有,只好认命的低下了头。
临川公主礼貌的跟她告别,“堂姐慢走,堂姐保重。妹妹若能见到父皇,定会想法子会你求情;若求情求不下来,也会想方设法去探望你。”银川公主大为感激,“妹妹有心了。”
她跟着马内侍等人往枫树林外走去。临走之前,回过头,怨毒的瞪了无瑕两眼。
无瑕冲她扮了个大鬼脸,样子十分趣怪。
银川公主真想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狠狠骂上一顿,可惜马内侍在,慑于马内侍的威严,她没敢----马内侍是来皇帝口谕的,当着马内侍的面撒泼和当着皇帝的面撒泼一样,都属于找死。
银川公主满怀悲愤的转身离去。
“壮志未酬啊,出师未捷身先死。”无瑕看着她的背影,小心灵中很是叹息。
她的眼睛像夏夜天空中的星子一般明净璀璨,眸光中全是可惜之意。
临川公主转头看过去,只见无瑕小姑娘一身浅紫色衫裙,俏生生站在枫树下,像枝头纤妍美丽的丁香花般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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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西暖阁前的青石台阶上,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正吃力的迈着步子往上走。
他之所以吃力,是因为他怀里抱着个孩子。
那孩子大概两岁的样子,脸有些长,额头有些宽,看上去不大漂亮。
男孩儿却是极美。他身材清秀挺拨,五官生的很好看,尤其是那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黑白并不分明,却是雾迷迷的,水汪汪的,非常销魂。
他肌肤很白,像冬日初雪般晶莹剔透,像上好薄胎玉瓷般细腻坚洁,看到他,让人莫名想到一句诗,“只恐风吹去,还愁日炙消”。
担心一阵风会把他吹走,又担心太阳出来了,会把他融化。
男孩儿身后跟着十几名神色焦急的宫女内侍,可是,都不敢上前。有一名容长脸、相貌甜美的宫女壮着胆子走过去陪笑脸,“七殿下,奴婢替您抱着小公主好不好?”男孩儿并不理会她,依旧吃力的抱着孩子,一步一步往台阶上走。
他怀里的小公主眨着眼睛,津津有味吃着自己的手指,仿佛那是无上的人间美味。
好容易抱着孩子上到了台阶上,男孩儿额头上已有了细细的汗珠。宫女急忙拿出帕子要替他拭汗,他冷冷的看了过去,宫女吓得抖了抖,面如土色的退了下去。
男孩儿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柔声道:“妹妹,哥哥带你去见父皇。”
孩子冲他咧开嘴巴笑了笑,好像在表示同意。
男孩儿抱着他妹妹向暖阁里走去,内侍忙替他打起帘子,“七殿下您慢着点儿,慢着点儿,您抱得动小公主么?用不用奴婢帮忙?”
皇帝伏在桌案上正写着什么,听到内侍的话,放下笔,诧异的抬起头,“阿慕,朕召见的是你,谁许你把她也抱来的?”
男孩儿一步一步稳稳的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您召见我,因为今天是我母妃的忌辰,妹妹也是母妃亲生的孩子,您也要召见她。”
“阿慕你……”皇帝额头青筋暴露,显然非常恼怒。
旁边的内侍闭上了眼睛,心中叫佛。七殿下,云妃娘娘正是前年这时候生小公主的时候不幸去世的,您这特地的把小公主抱来,这不是戳皇上的心么?就是因为小公主,云妃娘娘才没了,皇上哪能待见她。
“不见!”皇帝转过头,生硬的说道:“朕见了她,便想起你母妃……”
“哪会?”男孩儿固执的摇头,“妹妹和母妃长的根本不像,您见了妹妹,怎会想到母妃呢?”
皇帝暴燥的拍了桌子,“不见!”
皇帝别着头,就是不肯看小公主,男孩儿犯了倔,一定要他看一眼,“您不看妹妹,宫里的人以为您不待见她,她长大了日子会很难过!”
“阿慕,你会自作主张了。”皇帝声音中带着怒气,“朕要把你身边的人全责罚了,还要罚你闭门思过,不许去昭华宫!”
昭华宫是贤妃的居所,生下来就失去亲娘的小公主正是养在贤妃宫里的,由贤妃代行母职。
皇帝若真的这么罚,等于男孩儿贴身服侍的人全要被打被关,妹妹也暂时见不着了。
内侍在旁替他着急,七殿下,赶紧认错啊,赶紧!要不然,你的人倒霉,你自己倒霉,就连小公主也讨不了好。莫说小公主了,连贤妃娘娘也跟着有了错处!
阁里一片静寂,连小公主都觉到了不对劲,虽然照旧吃着手指,却不敢发出声音。她眼珠转了转,给了男孩儿一个大大的笑脸。
她笑的一点儿也不好看,不过,男孩儿看在眼里,却欣慰极了。
他抱紧妹妹,静静的看着皇帝,“父皇,我方才到枫树林去了……”
皇帝慢慢转过头,看着他的目光中有些无可奈何,“阿慕,你和你妹妹,不可以随意提到‘枫’字。你母妃的闺名便叫做寒枫,寒冷的寒,枫树的枫。”
“如此。”男孩儿默然。
皇帝就着男孩儿的手看了看孩子,皱起眉头,“小姑娘家,长成这模样。”
小公主面貌有几分像他,也就是说,挺丑的。
“她是公主,容貌有何相干。”男孩儿爱怜的低头亲了亲妹妹。
他的美和她的丑映在一处,颇有些奇特。
皇帝声音不知不觉的柔和了,“成了,朕看过她了,还看过她好几眼。阿慕,这样行了吧?”
男孩儿欣喜的抬头,“行了,行了!”
他喜悦的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宛若秋夜碧空那轮弯月般,甜美迷醉。
“这双眼睛,和他母妃一模一样啊。”皇帝心中叹息,“不笑的时候像桃花,妩媚之极;笑的时候像月牙,水盈盈的,把人的魂儿都勾了去。”
皇帝方才发过的狠话好像自己全忘了,不光没有处罚什么人,还温言命宫女把小公主送回昭华宫交给贤妃,“朕看过了,这孩子生的极好,命贤妃好生抚养”,又把男孩儿留下来,命他共用午膳。
马内侍把银川公主送到宝庆宫,安顿好了,便回来复命。他对着皇帝从来都是有一句说一句,在枫林中所看到、听到的事自然没瞒着皇帝,一一说了,“……银川公主如此这般……常家小姑娘安安静静的站着,没有说话。”
马内侍可没有说谎,他到近前的时候,确实只听到银川公主的说话声,无瑕一言不发。
这只能说,银川公主流年不利,今天运气实在太差了。
男孩儿听到“常家小姑娘安安静静的站着”,嘴角勾了勾,一汪春水般的眼眸中闪过丝笑意。
皇帝挥挥手,马内侍识趣的退下了。
皇帝靠在椅背上,烦恼的闭上了眼睛。从前真不知道,原来银川竟是如此上不得台面,看来,想把她嫁给常家长子的打算,是行不通了。
下降公主给功臣之家,是表示恩宠。可若是银川这样的公主下降了,那可就不是恩宠了,估计常广横夫妇会再三思量,是不是他们得罪了皇家,皇家才会这么报复,故意下降这么一个跋扈无状的公主,祸害整个开国公府。
“不只常家,功臣勋贵之家,银川都不能下降。”皇帝默默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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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心事
皇帝想到前不久军营中的械斗,眉毛拧起来了。这帮武将大多出身草莽,性子粗豪,不服管教,当年驱逐胡虏的时候他们当然是越凶猛越好,越能打越好,可是如今天下安定了,他们若还是满身野气,不知进退,那还得了。
对待他们,必须恩威并施,赏罚分明,才能把他们管得服服贴贴。
“正是有他们出生入死,东征西讨,朕如今才有了这锦绣河山。有功之臣,隆重封赏是一定的,高官厚禄、大量封地,朕不会吝惜。”皇帝静静想着心事,睁开眼睛,提笔写下八个大字,“为国建功,宜加爵赏。”
按照功劳,分别封给公、侯、伯的爵位,允许世袭,不光他们能一世荣华富贵,还能传之子孙。不光这样,还要给予免死铁券,任是犯了天大的过错也免死一次,同样允许世袭。除此之外,若是功臣的儿女年貌和皇子、公主相当,或聘为王妃,或下降公主,以示宠渥。
“若是如此优遇还不满足……”皇帝眼眸中闪过丝厉色,原本就奇特的面目更加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