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穿着挺好，可两年过去了，身材抽了条，衣服就不合身了。不仅薄，还小，裹得紧紧的，倒是裹出她窈窕纤细的少女身躯。
可问题是冷啊！可周芙秀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罗芙蓉在心里叹气，有那疼儿女的爹妈，就有这不疼儿女的爹妈。都是亲生的，可有的人心肠就是恨。看着芙秀这可怜样，她又不免想起自己的囡囡。将心比心，她还是不忍心。
“走，先跟我回去加件衣服。你这么出去，非冻出病来不可。”
拽起周芙秀的手往自家屋里拉。这一拽，把她冷一个哆嗦，小姑娘的手跟冰块似得。
到屋里，也不敢带她上楼，就让小姑娘在灶间等着，这儿背风还有火，也暖和些。罗芙蓉上楼去拿了一件去年穿过的棉衣，下来给她。
“给，这是我去年的衣服。”
周芙秀拿过衣服就往身上套，把自己裹得跟头熊似得。罗芙蓉叹口气，让她把里面的薄棉袄脱了再穿。
如此一折腾，等两姐妹到村口，已经集了不少人。
既然是她提议一起去城里的，罗芙蓉自然就得负责把人集合起来。
进城那可不是嘴巴说说的，得倒两趟车，先坐拖拉机到镇上，再坐公交车到城里。坐车得买票，这么多人乱哄哄的，人人都掏钱买票太费事了。所以临行之前她提议先把车钱集一集，到时候其他人只管上车找坐，由她一个人负责买票，省便。
然而一扯到交钱，就有人不乐意。罗芙蓉也不生气，不乐意交就不交呗，这本来就是自愿，不强迫人。
有不愿意的，自然也有愿意的。那些信她的，真心想要找工的，自然都乐意交钱，让她管着。反正车钱本来就是要付的，有人帮着买票，自己还省便，何乐不为。
至于那些不愿意交的，有些人是乐意自己动手，有些打什么主意，罗芙蓉也不想去管。
在城里，跟着老裁缝，看着柏文强，甚至还有自家小妹福星，她可学了不少。以前她也觉得人与人相处讲的是感情，分得太清就伤了感情。可现在不会了，想要感情好，就得分得清。
所以此刻，她宁愿先当“坏人”，免得到后来连好人都当不成。
拖拉机一趟一人两毛，公交车一人三毛，一趟五毛，来回就是一块。有六个人交了钱，她把名字都打了勾，并写明交一元车费。然后连同自己的一元钱一起，归拢在一个花布包里，贴身放好。
“等下你们几个都跟紧我，我来统一付车钱，大家彼此互相照顾些，谁也别落下。”
无形之中，这就有了相互照应的小集团。
看到她把这六个人归拢到自己身边，有几个先前不信的，也赶紧凑过来交钱，生怕她把自个给漏了。
她又收了三块，像只“老母鸡”似得，把这三个人也归拢到自己羽翼下。
眼看着拖拉机从远处来，她赶紧把人头点了点，结果这一点，多出一个。
多出来的是周芙秀。
“芙秀，你要跟着我，得先交车钱。”亲兄弟明算账。
周芙秀低着头，扯着身上的衣服，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得嘀咕。
“我没钱。”
“没钱？那你怎么上车？”
“我爹说了，让我跟着你就行。”
这倒是三叔会说的话，就是赖上她呗。要生气么？为了周连喜这一家，不值当。罗芙蓉叹口气。
“好，车钱我来给你付。但我只付你的车钱，工作得靠你自己找。你要是找不到工，可不许赖我，大家都给我作证。”一码归一码，她得给这小姑娘说明白了。
她肯出钱，周芙秀还有什么可说的，赶紧点点头。旁边的十个姑娘小媳妇也都点头，给罗芙蓉作证。
罗芙蓉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渐渐有了领导者的风范，变得强硬起来。
这头刚说好，那头拖拉机就到了跟前。罗芙蓉赶紧招呼自己人上车，别耽误了。因为预先收了车费，那十一个人都手拉手上车，相互照应。
罗芙蓉就负责买票，果然省便不少。
坐了拖拉机到镇里，运气挺好，没等两分钟公交车就来了。大家又风风火火的上车，人多，那乱劲就别提了。罗芙蓉只管盯着自己手里的十一个人，点着人头推她们上车，自己垫后，挨着售票员跟前，掏钱买了十二个人的票。
没曾想，先前不交钱的几个想逃票，被火眼金睛的售票员抓到，指着罗芙蓉喊。
“我们的票是跟她一起的，她已经付了。”
罗芙蓉看那几人一眼，心里暗暗叹气。
“同志，我付的是十二个人的票，连我自己一起。这几人的票，我没付。”
真相大白，逃票的只能乖乖都补了票，末了还忌恨罗芙蓉，怪她太不给同村人面子，连撒个谎都不肯。不就是三毛钱的事，这钱又不落她口袋里，要她假正经，假认真。
第236章 ：你跟谁说话
被人记恨，她也无可奈何。天下总少不了这些自己做错了，却还要怪别人的人。从华国伟和黄菊花身上，她已经吃够了教训，早已经懂得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为难自己的道理。
三毛钱就被看透的本质，人呐，不怕别人诋毁，就怕自己轻贱！
公交车慢吞吞的，开到人才市场站停下。
罗芙蓉赶紧招呼自个小集团里的人跟着下车，从头到尾不搭理那几个逃票的。
坐了两趟车，到这里已经过了九点。人才市场八点半就开始，这会子里面早已经摆满了摊位，挤满了人。有招工的，也有找工的，每一张桌桌前都围满了想找工作的年轻人。
一看这个场面，大家伙都很激动，急着往里冲，生怕自己的工作岗位被别人先抢了。罗芙蓉抓紧时间交代大家，等会在门口集合，中午一起回去。
今天招工的多是纺织厂和印染厂，还有机械厂也招工了，服装厂只有一家，还是私营的，要熟练工。报名的人不少，她也报了，但感觉希望不大。
她早早退出来，在门口抄招工简报，做个参考。不时有找到工作的年轻人欢欢喜喜的出来，拿着登记表去工厂报到。也有找不到合适的，或被回绝的，低着头匆匆离开。
同行的好几个姑娘当场就找到了工作，都是几个有初中文凭，人也精神勤快的。可见招工单位也不傻，都挑好的要。也有找不到合适的，或自己相中了单位但单位没相中的，罗芙蓉也都劝慰了几句，说好下次再来看看。
姑娘们七嘴八舌的围绕在罗芙蓉身边，几家欢喜几家愁。
那些立马要去报到的，都拿了车钱回去，一个两个跟欢快的小鸟似得飞走了。
没找到工作的，有几个想去城里逛逛，难得来一趟。罗芙蓉也把车钱还给她们，嘱咐她们一定要结伴同行，相互照应，千万不要走散。另外早点回家，不要只顾玩耍忘了时间。
剩下不去逛街的，依然在她身边集合，等会大家一起坐车回去。
时间过得很快，十一点刚过，里面不少单位就开始收摊，赶着去吃中饭。大厅里的人已经少了大半，只有零星几个摊位前还徘徊着不愿离去的找工者。
她点了点人，发觉其他人要么见工去了，要么逛街去了，要么已经出来，就剩下周芙秀一点没影，不知情况如何？
告诉其他人在外面等，她进去找了找，看了一圈，没发现。赶紧又出来问其他人，都说有看到周芙秀，可具体她现在人在哪儿，却一个都说不清。眼看着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一人也离开，仍然没有在周芙秀的身影。
这下罗芙蓉急了，这人到底去哪儿了？
大家都是跟着她出来的，却少了一个，这叫她如何跟三叔三婶交代？虽说那是个大姑娘了，不是小孩子，可终归她身上担着干系。
“要不大家分头找找？说不定她是找厕所去了？”有人提议。
有这个可能。
于是分头去找，为了预防走散了，都是两个人一组，相互照应。罗芙蓉还特别嘱咐不要走远，就在附近找找，并约定十二点还在人才市场门口集合。
罗芙蓉跟着其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一组，两人绕到人才市场背后，顺着巷子里找。问了路人，说是这里面有个公共厕所。
本来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在公厕附近看到了周芙秀。
罗芙蓉一眼就认出自己的衣服，赶紧喊了一声。
“芙秀！”
周芙秀被吓了一跳，扭头转身。
“芙蓉姐？”
她这一转身，露出对面一个人。那人看到罗芙蓉过来，扭头就蹿进旁边的巷子里跑了。
这引起罗芙蓉的警觉，快步追上去。然而还是慢了一步，那人蹿到巷子深处，消失不见。
“你刚才跟谁说话呢？”罗芙蓉赶紧问周芙秀。
小姑娘却不承认。
“没……我没跟人说话。”
罗芙蓉听了皱眉。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不可能，大天白亮，还能见鬼了？芙秀这是有事瞒着她。
忙把人拽到一边。
“我都看见了，你别骗我。”
周芙秀低下头。
“我……我没跟人说什么，就是找工作的事。”
“找工作？找工作你怎么不在人才市场里找，到这里来找？小心别让人骗了！”她是担心这姑娘被坏人骗了。
可周芙秀撅着嘴巴，还一脸不乐意。
“这不是在里面找不到工作，所以到外面来碰碰运气。”
“碰碰运气？那你也得跟芙蓉姐说一声呀。你不见了，可把她急坏了，到处找你。你要是被坏人给拐跑了，芙蓉姐可得担多大干系。”同行的姑娘是个明白人，替罗芙蓉抱不平。
周芙秀跺了跺脚。
“拐我干嘛？我身上又没钱。”
见她这顽冥不化的样，那姑娘也急了。
“没钱就不能拐你了？把你骗到穷山沟里去卖了，能值好几百呢！”
这话把周芙秀吓了一跳，整个人哆嗦一下。
“我……我这不是着急找工作嘛，哪知道会有骗子。那人说他厂里招女工，一个月给六十块钱，还包吃住。所以我就……”
“一个月六十还包吃住？这么好的工作他怎么不到人才市场里去招工？非要在小巷子里拉人？你傻的呀，这绝对就是个骗子。”
“我……”
罗芙蓉赶紧拉对方一下。
“好了，别说了，人找到了就好。”
又回头对周芙秀语重心长道。
“芙秀，你别怪我们说你，我们是担心你出事。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要小心，万一被坏人盯上了，你这一辈子就完了。”
周芙秀却依然低着头缩着肩，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罗芙蓉不免又问。
结果这一问，她眼泪就噼里啪啦往下掉。